第四章书坊里的半句机锋
卯时的风裹着晨露,吹得我外衫发飘。站在王府门口,灰布劲装的老周像尊石像立在马车旁,鹰隼似的目光扫过我时,我赶紧把攥着地契的手往袖里缩了缩 —— 这人认死理,多一分异样都可能引他疑心。
“老周,久等!” 我故意把语调扬得轻快,脚步往马车迈时,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布包,“我带了纸笔,待会儿查完聚福楼的账,正好去对面书坊抄几页《论语》—— 我那远房表弟要考童生,总得帮他攒点温习的稿子。”
提《论语》是早想好的铺垫。书坊里谈合作,若只说家常会显刻意,借 “抄书”“请教” 的由头聊典籍,才像世家小姐会做的事,老周也不会起疑。
老周果然没多问,只 “嗯” 了声跟上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时,我撩帘看街景 —— 包子铺的热气、挑夫的吆喝,这些鲜活的烟火气,比王府里的沉香屑更让我心安。我攥紧袖里的纸笔,心里默念《论语》里的句子:等会儿要找哪句当暗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似乎正好,能点出谢景渊把 “爱” 强加给我的处境。
到聚福楼时,掌柜已候在门口。我板起脸晃了晃地契:“往后账本每日呈给我,少一个子儿,仔细你的饭碗!” 说着故意把布包里的《论语》露了个角,“中午我要去书坊抄书,你先去对面买两盒云片糕,我顺便给表弟带去。”
核账时我故意挑了几处收支细节较真,把 “抠门主子” 的戏演足。老周靠在楼梯口,见我只盯着账本和摊开的《论语》,眼底的警惕松了些 —— 他大概觉得,一个忙着算账又惦记抄书的女人,没精力搞别的。
日头过午,我擦了擦嘴喊老周:“我去书坊抄两页就回,你在这儿等?”
“王爷吩咐,得跟着。” 老周的话没商量余地。我心里暗叹,却也松了口气 —— 只要他不凑到跟前来,借《论语》搭话总比直接说 “合作” 安全。
书坊的蓝布帘一掀,墨香扑面而来。我径直走向书架最下层的《论语》刻本,手指刚碰到书脊,就瞥见一抹藏青色衣角 —— 萧彻!他正站在斜前方,手里捧着本《论语注疏》,指尖落在 “君子不器” 那一页。
我心脏猛地一跳,故意放慢动作抽出《论语》,翻到 “颜渊篇” 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句,压低声音假装自言自语:“这句话读了这么久,还是没参透 —— 有人总把自己想要的,硬塞给别人,算不算‘施于人之所不欲’?”
这话半是请教,半是交底 —— 谢景渊的囚禁,不就是 “施不欲” 么?
萧彻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扫过我身后两步远的老周,又落回我指间的《论语》,声音压得极轻:“夫人觉得,‘君子不器’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震 ——“君子不器”,是说君子不该像器物一样,只被限定一种用途。他这是在问我:你甘心只做谢景渊的白月光,还是想做更有用的人?
我立刻顺着话头往下接,指尖在 “己所不欲” 那行字上轻轻点了点:“我倒觉得,先明了‘不欲’,才能谈‘不器’。若连自主的余地都没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是别人手里的瓷瓶 —— 好看,却易碎。”
这话把 “被控制”“怕丧命” 的处境全点透了。萧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指尖在 “君子不器” 旁敲了敲:“瓷瓶易碎,可若是能‘择善而从’,未必不能成‘玉’。”
“择善而从”—— 他在暗示,跟他合作就是 “择善”!我刚想追问 “如何从之”,身后突然传来老周的声音:“夫人,抄书得多久?再晚些王府要关角门了。”
我心里一急,赶紧翻到 “子罕篇”,指着 “知者不惑” 那句问萧彻:“大人说‘知者不惑’,可我如今满脑子都是‘惑’—— 若想避开‘不欲’,该往哪走才对?”
萧彻弯腰,看似帮我扶正书页,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我袖角 —— 那里藏着写好地址的纸条。他声音轻得像墨滴在纸上:“‘仁者不忧’,夫人若信‘善’,明日巳时,可去云锦庄看‘玉’。”
“看玉”—— 是约我在云锦庄详谈!我赶紧把《论语》合起,又故意将袖里的纸条往地上掉 —— 纸条上写着 “巧言令色,鲜矣仁”,提醒他提防谢景渊的表面功夫。
萧彻眼疾手快地捡起纸条,顺势塞进袖中,嘴上却对我笑道:“夫人若抄书急,我这有份手抄的《论语十二则》,可先借你给表弟用。”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递过来,眼底藏着笑意,“只是别弄丢了,我还没抄完‘仁者爱人’那部分。”
“仁者爱人”—— 是说他会用 “仁” 待我,不会像谢景渊那样强迫!我接过纸卷,故意笑得灿烂:“多谢大人!我定让表弟好好读,将来若中了举,定来谢您!”
老周走过来时,正看见我捧着纸卷道谢,只皱了皱眉:“夫人,该走了。”
“哎,就走!” 我抱着《论语》和纸卷,跟着老周出了书坊。回头时,萧彻还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那本《论语注疏》,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确认我是否懂了他的暗语。
回府的马车上,我摸着手抄的《论语十二则》,指尖还残留着萧彻递纸时的温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是处境,“君子不器” 是认可,“仁者不忧” 是承诺 —— 这几句简单的典籍对话,竟比直白的盟约更让我安心。
到王府门口,青禾笑着迎上来:“夫人,王爷刚问了好几遍,您抄书还顺利吗?”
我举起手里的《论语》和纸卷,晃了晃:“顺利得很!还遇着位先生借我手抄的《论语十二则》,表弟肯定高兴。” 说着故意打了个哈欠,“抄书费神,我先回屋歇息了。”
穿过月亮门时,我低头看着手抄卷上 “仁者爱人” 的留白,心里默念:谢景渊,你用 “爱” 囚我,可萧彻却用 “仁” 给我留了条路。这盘棋,我总算摸到了点章法 —— 只是 “仁者爱人”,萧彻的 “仁”,到底是为了合作,还是另有图谋?
夜风掠过廊下的灯笼,我攥紧了手抄卷,指尖在 “君子不器” 那行字上轻轻划过 —— 不管他图什么,我先做那个 “不器” 的君子,总比做个易碎的白月光好。
[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书坊里的半句机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