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顺便。”
池方舟也没客气，回到卧室，将几件衬衫都拿出来，放到了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本地新闻，省气象台在预警，未来一周北部及临省相邻区域将迎来持续性强降雨过程 ，江渠运河沿线及多条支流可能出现明显涨水过程 ，部分中小河流可能发生超警戒水位洪水……
已经深夜，挂烫机加热时的咕嘟声，喷气时的嘶嘶声，混合着播音员平和的音调，池方舟单手撑着头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这时放在房间的手机响了，他回房间接电话，电视的声音不小，池方舟的声音偶尔传过来，秦屿才想起来，还没问过这个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天天穿这么好看，赚那么多钱，不会是…也不知道行情价是多少，这种品质的应该挺贵吧，难怪这么注重体检报告！又一想萧然家条件不错，池方舟家应该也差不了，又人模人样的，应该不至于。
等池方舟接完电话回来，秦屿已经不在客厅，不长的晾衣杆上挂着一排衬衫，他的和秦屿的挤在一起，都是浅色的，随着吹进来的夜风，一起晃来晃去。
周一刚上班，组长王利就将劝阻人召集在会议室，逐一过问工作进度，让秦屿意外的是，昨天下午小群里叫苦不迭的同事们，竟然今天都完成了工作任务，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旁门左道”。
王利快速将大家成果中的问题指出，然后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十一点之前修改完毕并发给他进行汇总，下午他将两名下属去瀚海开第一次碰头会。
早秦屿一年入职的男同事冯凯凑到秦屿的工位旁，手指拈了拈他挺括的衬衫领口，“帅啊今天。”
秦屿有些不好意思，冯凯人不错，刚来单位的时候就是冯凯带他熟悉环境，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只是这人身上的烟味很重，刚一凑近秦屿就闻到了——这让他莫名想起池方舟，也是个烟鬼，却没令人头疼的烟油味。
“下午谁跟组长去瀚海？”秦屿小声问。
“最好没有我，好事轮不到，坏事甩不脱，不是什么出风头的好机会，瀚海不是国企，不是奉承两句就能给笑脸的地方。”
秦屿点点头，“那希望也没有我。”
改好的文件发给王利，五分钟之后秦屿就被王利单独叫了去，让他将大家发过来的文件进行汇总导入，这种琐碎杂活向来默认是资历最浅的来干，但是秦屿心头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王利滚动鼠标看着一会汇报的文件，侧头看了看安静等候差遣的秦屿，语气不容推脱地说：“下午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小秦跟着去学习学习吧。”
秦屿努力维持笑容点点头，退出办公室时，不远处的冯凯投来饱含同情的眼神。
瀚海在海城的分部距离江城水利设计院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组长开车载着秦屿和之前想要和他一同租房的女同事江晓麦，一起来到瀚海分部，王利有意带着全组最好看的两个人来，也算是无声的“门面工程”，指望为合作开个好头。
途中，江晓麦用手肘撞了撞秦屿，“那是不是你租房子的小区？”原来去瀚海要路过这里，秦屿点点头。
“我这段时间一直关注这个小区的租房信息，放出来的太少了，感觉租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不舍得搬出去。”
“也不怎么好，晚上小区路灯特别暗。”秦屿想起自己为了不和江晓麦合租编出来的谎话，低声含糊着。
与江城水利设计院独门独院的配置不同，瀚海位于海城CBD核心区的高端写字楼，包下28-32楼当做办公区。秦屿还是第一次踏入这栋商务写字楼，电梯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往来出入的无论男女都打扮得精致得体，和设计院的“王工”、“冯工”们截然不同，T恤衬衫工装裤，运动户外小布鞋，怎么舒服怎么来。
王利今天一改往日，穿得像模像样，西装革履堪忧的发际线被仔细规划路径，比平日里精神不少。
进门迎接的也不再是传达室喝茶水的大爷，而是穿着干练制服裙的前台工作人员，面容精致，举止得体，听说是他们是江城水利设计院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将他们带到了会议室，说技术小组稍后就到，然后送来了三杯现磨咖啡。
王利很自然地坐了 会议桌右侧的座位，秦屿将靠近王利的位置留给了江晓麦，这样她就不用跟陌生人相邻，江晓麦朝他心领神会的一笑，心中再次暗叹同样是男人，跟秦屿相处怎么总是这么舒服。
坐了两分钟，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秦屿和江晓麦随着组长同时站起身，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鱼贯而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江城水利进行投标时接触的瀚海商务经理徐经理，他率先和王利第一时间握了握手，寒暄两句，随即侧身，将身后的人引至前方，“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城水利设计院本次的项目负责人——王利，这位是我们瀚海集团数字孪生事业部技术总监——池方舟。”
人群之中的秦屿蓦地一怔，以为自己刚刚过于紧张听错了什么，忙越过一众脑袋看过去，看到了比众人高出半头的那个人，此时正神情专注地跟王利握手，脸上带着秦屿从未见过的、极为标准的商务微笑，低声说着什么。
这是池方舟吧？早上是秦屿先出门的，那时候池方舟似是醒了的，门虚掩着，秦屿抓了个面包就出了门……
不是池方舟又能是谁！此时他分明穿着和自己同款的白色衬衫，带着个秦屿从没见过的长方形无框眼镜，眼神锐利、自信，俨然是个技术精英的模样，跟昨天晚上窝在波西米亚抱枕上昏昏欲睡的那个判若两人，那时候秦屿还腹诽他从事“不良职业”来着，今天就突然变成了甲方爸爸。
秦屿不能接受，跟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正穿着和他同款的衬衫，本想着今天万一选他跟着来汇报，不能太随意给单位丢脸，没想到池方舟也穿了这个，昨天分明帮他熨了五件不同款式的衬衫。
池方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头扫视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迅速垂下去的后脑勺。
众人落座，会议室里冷气很足，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投影幕布上精美的三维模型，王利用稍微激动的嗓音进行汇报：“池总监，为了满足瀚海的高标准要求，我带领我们的团队，周末连夜攻关，终于解决了CIM数据转换的技术难题，现在已经实现了梅溪灌区模型与贵司平台的无缝对接。”
会议室灯光调暗，长桌尽头的池方舟目光沉静，镜片反射着淡蓝色的光，头微微向上仰，手里掐着一根签字笔，用拇指“咔哒”一声推下笔帽，再用拇指按住帽头，“咔哒”一声重新扣好，反反复复，犹如没有情绪的计时器。表情很认真的听着汇报，秦屿脑袋里快速思考着眼前的状况，偷着打量这个来头不小的室友，下一秒，那道专注的目光骤然扫过来，与他撞了个正着。秦屿自知躲不过，于是给了他一个疑问的表情，池方舟没有回应，继续看向幕布。
汇报结束，灯光渐明。
王利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因此，我们完全有信心在规定期限内完成所有接口工作。”
然后自信地等待着甲方反馈意见，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签字笔盖反复推开、扣好的声音，王利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尴尬，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说话，于是主动问紧挨着的池方舟：“请池总监指点指点？”
江晓麦偷偷用手肘碰了一下秦屿的胳膊，面无波澜却眼风涌动，显然她在对王利**裸的邀功感到无语。那分明是全组人员各显神通，找资料托关系，牺牲整个周末的时间才啃下来的硬骨头，他只是今天上午参与了一下最后的汇总。
秦屿用眼神和微笑安抚江晓麦，职场就是如此不堪，寻常操作，习惯就好。
咔哒，笔帽叩击声戛然而止！打断了他和江晓麦的脑电波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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