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远道而来,是我楚家的贵客,怎敢劳动?”楚夭斟满一瓯,这名为“妒芳容”的酒,色泽金黄,气味香醇,摇晃间整个屋子里都充盈着它的香味。
林成霜低头抿了一口,直叹:“果真是好酒,入口甘醇,回味无穷。”
随玉被这香勾得抬起头,连碗中鱼肉也顾不得吃。
楚夭含笑的眸子往他面上一扫,将酒壶留在林成霜手边,从紫木架子上拿过来个装饰精巧的银瓶,施施然地朝随玉走过去。
“这是清溪镇最出名的果浆,公子喝这个。”
随玉:“怎么不是酒?不是说不喝要后悔?”
“你喝了才真要后悔呢。”楚夭笑笑,朝元翊瞥了一眼,将银瓶递到他手边。
随玉刚想辩驳几句,门外突然闯进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护法,那陆家的仍不肯走,非说是我们害他娘子,非要……非要我们给他个说法。”
“你怎不打他们出去?”
“护法大人……”小厮小心打量着楚夭脸色,“这陆家到底是蓉陵有头有脸的人家……”
“呵,他陆家有头有脸,我们楚家就是人尽可欺的了?”楚夭凤眸一竖。
“那陆家也无实证,护法大人何不派几个弟子去一探究竟,既可给人交代,又能为楚家正名。”
“若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也要楚家出面,以后日子不用过了,干脆开衙门断案过活算了。”楚夭拂袖,讽道:“眼下师祖出关,门内的事堆得山起,哪还有功夫管这等闲事。”
“这也是长老的意思……”
“如今掌事的可是你们长老?”楚夭走上前,那小厮被迫地不敢抬头,声音发颤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回。”
“慢着,”楚夭呵道,“也帮我给你们岳龄长老带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叫他安分些守好灵眼,可别出一点岔子。”
“是……是……”
林成霜凑到谢悬舟耳边问:“那岳龄长老可是咱们那拜帖上的人?”
谢悬舟点头。
“听他那意思,这长老似是不管事了,那咱们来求他解蛊毒可还有用?”
谢悬舟面色一凝,刚想说些什么,便见楚夭转过身来。
林成霜忙往他碗里夹了一箸菜,“师兄尝尝这个。”
半个肘子油光滑亮地落在谢悬舟盘中。
谢悬舟:“……”
楚夭似是没看出二人异样,解释道:“这本是桩旧事,诸位见笑……”
“无妨无妨,”林成霜爽朗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理解理解。”
“没打扰诸位用膳的雅兴便好。”楚夭面上不显,“诸位自便。”
“叨扰叨扰。”
楚夭拱了拱手,便要退出去,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嚣。
叫喊声混着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打来。
“你们楚家欺人太甚。”
说着一个火球“嘭”地砸进来,楚夭拈起桌上杯盏阻下,碎片砸落在地,划过之处火光四溅。
黑玉匕荡起一圈灵波,将这火势隔绝在外,元翊反手揽着随玉腰肢,将人带出去。
谢悬舟剑气一扫,灭了剩下的火。
只见一年轻男子大步进来,刀尖指向楚夭,“你们纵容蛊乱,害我娘子,还不速速受死。”
楚夭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森冷的月光打在他面上,衬得眼下那粒红痣越发鲜艳。
来人感觉到他眼中敌意,怒气更甚,操刀便要砍上来。
林成霜不知何时凑到人群前,在那刀只离楚夭一寸之时,弹指挑开了刀尖。
“这位兄弟先别急,定是有什么误会!”林成霜站到两人之间大喊,“何必打打杀杀的,话说开不就好了么。”
“有何误会,就是他们楚家的符咒,害得我娘子命格有异。死妖女还不速速受死。”
“楚家下蛊何曾须借符咒作媒,陆缨你也太小看我门。”楚夭抱手,眉梢轻蔑之色毫不掩饰,继续讽道:“你当是你们陆家只会装神弄鬼、虚张声势。怕不是常年打鸟,反被鸟啄了眼。”
“那命书上分明有你楚家的印,还敢狡辩不是你们。”陆缨从胸口摸出一张血红的符纸,抖落在空中。
纸上邪气四溢,似有怨灵怒号,谢悬舟指尖凝起一星白点,瞬时打散了这怨气。
红纸上显出几行黑字来。“这是我娘子的八字,上头分明有你楚家的蛊咒。”
楚夭仍是冷笑,袖下变出一柄银刀。
“诶诶诶,别急别急。”林成霜赶紧拦住陆缨,“陆公子兴许真的误会了,只有在活人身上下蛊的,哪有在人八字上下蛊的。”
“这蛊咒如何解释?”
“不伦不类,非我楚家之人所画。”
随玉戳了戳元翊,“咒术你最通,去看看怎么回事。”
元翊本无意掺和,但见随玉开了口,只得走上去查看。
那命书薄薄一张红纸,生辰八字上横着些蝌蚪文样式的符言。
“不是蛊毒。”元翊道,“只是个未结成的还阳咒,后又叠了一重续命咒,叠得不甚精妙,倒有些互相辖制了。这命书你何处得来?”
林成霜补道:“这是蓉陵的习俗,两家儿女相看妥当,便将各自生辰八字写在朱砂纸上,交由媒人画上合欢鸳鸯图存于锦盒内,在二人洞房花烛夜,喝合卺酒前拿出来,按上手印,便意为礼成,可得高禖之神祝福。”
“你娘子……可还尚在人间?”元翊皱眉问道。
陆缨一听便炸了,怒骂道:“你娘子才不在人间呢!云娘活得好好的。”
“那便是还未同你成亲。”
陆缨眼神一愣,继而镀上一层死灰。
元翊继续道:“还阳咒也好,续命咒也好,活人是不需要的。你既说你那娘子还活着,便证明这咒还未生效。”
“其实这咒本不是非得要施在命书上的,眼下这般,只能是以你二人成婚之日为限。”
陆缨身子一软,后撤几步,被身后的家仆一把扶住,他倒吸一口气,摆手道:“快……快,去请修士,请天师,多少银子都不重要……”
“来人,将陆公子架出去。”楚夭冷笑,随手指了指,语气不屑道:“城南便有算命先生。”说罢,便领着弟子离开,只留下二人给随玉一行人安排住处。
楚家侍从推搡着陆家一行人往外走。
“诶呀,不必远求,长泽门你听说过吧?”林成霜跟过去,从怀中掏出长泽的玉牌,对面如菜色的陆缨道:“我们便是长泽门的弟子,你娘子这活儿,我们接了。”
“林成霜!”谢悬舟本在收剑,听到他这话,手止不住地颤了颤。
“师兄先别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修行不止是降妖除魔的,日行一善也是好事。”
说着林成霜一路小跑,凑在陆缨身旁,便走便同他道:“也不多,寻常这活儿没个三百两,我那师兄是决计不肯接的。但因着你我皆是蓉城人,便让你一分利,二百七十两便可。”
“管他什么生咒活咒,我们都能给你清干净,准保不耽搁你同你那娘子的洞房花烛。”
陆缨脑子一团乱麻,听得他一连串的撺掇,心下一时没了主要,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荡然无存,胡乱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到林成霜手中。
讷讷道:“只求保得云娘周全、保云娘周全……”
见林成霜越走越远,谢悬舟沉着脸跟了上去,留下元翊和随玉二人立在原地。
元翊指尖那点黑雾未散,见随玉凑近,赶紧碾熄。
“还看到了什么?”随玉伸手触了触他指尖,上头死灵气息还能闻见。
元翊施了个传音咒,道:“融魂咒,同你这咒有些相似。”他指了指随玉腕下青络。
“而且,是一阴一阳两股。阳的那股气,同那陆公子不一样。”
随玉眨眨眼,“你是说——陆公子的娘子,同旁人融了魂?”
元翊:“而且,这融魂咒比还阳咒与续命咒施得好很多。”
“上头的死灵气息陈腐,莫非他娘子是被鬼缠上了?”
“慎言。”元翊道。
此时,谢悬舟押着不安分的林成霜走了过来。
“师兄,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银子,这几日回回都是我贴补,再没点进账,我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林成霜撇嘴,想起那刚到手就飞了的银票就心疼。
“修行之人,便是风餐露宿又何妨。”
“那陆公子又不缺钱使……”
“那你也不能坑蒙拐骗,坏我长泽名声。”
“独你一人高风亮节,淡泊名利,有本事别住我花钱开的客栈。”
说道客栈,谢悬舟眸子一缩,“那客栈里的偶人可修好了?”
林成霜彻底垮下脸来,大喊道:“没钱去修。”
谢悬舟:“……”
四人随着楚家小厮往内院走。
楚夭给四人安排了四间住处,不知是楚家行事奢靡,还是楚夭特地关照。
这住处极为奢华,一人得了一处院子,院子大不说,里头陈设也是各不相同。
元翊看完自己屋子,又去随玉屋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在随玉床头门沿各贴了张符纸。
走时随玉仍睁着大眼珠望着他。
此次回来,随玉不像从前那般,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嘴上收敛许多,可面上神色仍是不设防,叫人一眼便看出来他心中所想,元翊只得错开眼神不去看他。
不知是不是同他结咒的缘故,赤阳血也没第一次那般凶猛,这让元翊多少放下了些担心。
“早些歇息。”
随玉歪头盯着他,过了一会才哑声道:“好。”
说完,元翊替他关上了门。
*
次日天色黯淡,似是要下雨。
四人在楚夭的安排下见了拜帖上的岳龄长老。
那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听谢悬舟说,是丹鼎峰长老的旧友,可惜四人都不是丹鼎峰弟子,对丹鼎峰情状不甚了解,只林成霜在那滔滔不绝地接话。
好在这老者是个和善率直之人,寒暄一番后便同主动提起长泽蛊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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