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不光能使鬼推磨,还能让请鬼替亲。
八月十五日夜,陆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顶花轿在众人欢呼声中抬进了陆府。
与前厅的喧嚣不同,内宅气氛静极了。
阁楼上,元翊一脸默然地替随玉理着喜服,本是为陆缨备置的,穿在随玉身上略显松垮。
真正的新郎官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毫无被替代的不快。
“穿着还挺像回事儿的。”陆缨道,“这样真能找出异端?”
林成霜道:“自然,你那命书上的咒法须得新婚之夜生效,咒阵显现之时,你与阿玉换一换,我们便把咒解了。”
“有人既不同意换魂,那便只能亲自去娶了。”林成霜故意提高声音。
元翊理也不理,仍冷脸注视着随玉。
随玉摸了摸胸口微微发烫的符咒命书,心底泛起些微波。
“阵设好了,先去。”林成霜走到随玉身侧,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随玉遂松开元翊的袖子,下楼朝布置得隆重华丽的洞房走去,才走几步便觉手腕一热,黑玉匕化作一手镯扣在他腕间。
林成霜见状嗤笑一声,朝元翊道:“有何可担心的,我师兄的阵法你还信不过?管他什么妖什么蛊,净世咒一处,全都消地干干净净。”
“可会伤到我娘子?”陆缨凑上前来急道。
“你娘子非妖非鬼,当然不会。”林成霜耸肩,又打趣道:“都说洞房花烛一刻千金,陆公子竟毫不忌讳旁人替娶。”
“只要等解咒,何须在意这些虚礼。云娘也是明理之人,自然不拘此小节。”
“爽快。”说着,林成霜朝谢悬舟使了个眼色,“师兄,可有异动?”
“暂无。”谢悬舟神色严肃,看着楼下随玉一步步走进屋里。
此时一朵乌云掩住月光,众人眼前一暗。
窗外荡起一团黑气,元翊眸色一暗,刚想抽身前去,被林成霜眼疾手快地按下。他低声道:“别打草惊蛇,阿玉不会有事。”
元翊一窒,指尖施咒去寻黑玉匕的气息,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探不到半分灵息,好在腕下灵力无碍。
“别急,是我师兄的隔世咒。”林成霜道。
“再待一会儿,等那换魂术生效便可消除。”谢悬舟道。
元翊眉头皱起,那黑气分明是鬼息,他下过地府,决计不会认错。
黑云压低,天越发黯。
随玉一进屋便觉不对劲,屋内蔓延着一股陈腐的死气。
大红盖头微微晃动,随玉端起桌上备好的合卺酒,走向床边。
忽得一阵疾风入怀,撞得他脚步一顿。
睁眼看去,门侧立着一黑衣斗笠,弯刀自他身后变出,刃上银光一闪,直直朝随玉面门劈过来。
随玉当即扔了酒杯,抬手召出骨鞭接下这一击。
那人反应极快,抛下弯刃,反身朝他胸口掏来,周身黑气不断下压。
随玉腕上黑玉镯颤动不止,灼人的煞气溢出,生生扯开了这密不透风的灵压。
果真是为命书来的。
骨链勾住那人小臂,被猛地向前拽去,随玉顺势攀过他肩头,一脚朝他腰腹踢去。
那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拽住随玉衣角,将人往墙边按去,一双冰冷的手自后掐上他脖颈。
刺骨的寒意激得随玉一抖,刚想还手,却听得一阵沸水翻滚之声,身后之人身形一滞,茫然松开手。
随玉回头,只见那斗笠下空空如也,一声冷笑过后,这人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地府出来的。
随玉缓慢揉了揉脖子,发现后脖颈上小块皮肤上仍然带着未消散的热意。
是元翊下的咒?
不待他多想,木窗咯吱一声响,他抬眼望去,那本该坐在喜床前的新娘不知何时移步到了窗边。
这窗子修得极大,随玉疑心她再走几步,只怕要侧身掉下去。
随玉没说话,一时间不知这陆夫人作何打算。
似是注意到随玉的目光,那盖着红盖头的女人僵硬地朝他挥了挥手,下一瞬,窗外伸出一只手臂,拦腰将她抱住。
新娘跌坐下去,无声无息地被带出屋内。
随玉一愣,快步走到窗边,却见一人一手揽着新娘,一手牵着一朵乌云朝天边飞去。
随玉刚想追上去一探究竟,不料平底旋起一阵寒风,风中夹杂着暖香,将他牢牢裹住。
这风似长了手脚,顺着衣襟朝里探去,柔柔的触感爬上他四肢,轻柔又毫不放过地朝里一寸寸朝摸去,珍重又蛮横。
神思晃荡之际,一道沉重的叹息落下,随玉腕上的黑玉镯被轻轻摘下,又无声无息地缠绕在他脚踝。
随玉有些恼了,猛地挣扎起来,那风却毫不对抗,反顺着他的动作柔柔地迎了上来。
像砸在一团粘稠的水液上,叫人心底发麻。
“滚开。”他怒喝一声,催动灵力朝四面砸去。
似是感觉到随玉的怒气,那风在他头上抚了抚,最终褪去。
呆在阁楼上的三人凝神盯着阵法,丝毫未注意到屋内异样。
随玉一身戾气,冒冒失失地跑出屋子。
“阿玉?”林成霜疑惑,扭头看向谢悬舟,谢悬舟摇头道:“阵法未动,没东西来。”
“那怎会?”
“快看,那飞着的是什么?”陆缨叫道。
林成霜抬头,沉默一刹道:“两个人……兄弟,你那云娘……当真不是你强娶的?怎么还来抢亲这一遭?”
“说什么胡话,我与云娘……我……我……”
“……”林成霜一脸无语,转身问谢悬舟,“眼下怎么办?”
“是召云咒。”谢悬舟神色一变,“非是妖灾,是**。”抬手便要收了屋内阵法。
林成霜一把按住他,“师兄先别急,这云往城外飘,小心中了调虎离山计,我去追便是。”
“你!”
“师兄莫非信不过我?”
谢悬舟皱眉,“只怕你拦不住她。”
“哈,师兄瞧好吧。”说完林成霜跳下阁楼,召剑朝城外奔去。
谢悬舟:“……”
陆缨焦急道:“什么意思啊,云娘如何?”
“召云咒不是邪咒,只有凝云之效,不会伤到她。”谢悬舟道,“你与你那云娘究竟是何关系?为何新婚之夜她要逃婚?你二人当真是两情相悦?”
“自然……当然了。”陆缨愤然,“不然她怎会答应今日之事?”
谢悬舟不信,却又不好深问,陆缨气恼地别过头。
此时随玉大步走进来,元翊紧跟身后。
陆缨走上前问,“你在屋内见到了什么。”
随玉喘了口气道:“你夫人同人牵着一朵云走了。”
“是何人?”
“没见到。”随玉摇头,边说边脱喜服,“灵力不甚高深,却也不是邪术。应当……是个修士。”说着他摘下歪倒的玉冠,拨开发丝朝元翊露出后颈。
“这里是不是你下的咒印?除了吧,怪烫的。”
元翊垂眼看去,白净的脖颈脊骨突出,被揉搓得微微泛红。
他伸手抚了上去,那块皮肤微微发热,上头并无咒印。
随玉被热得一激灵,扭过头去看他。
“无咒。”
“怎会?方才便是这咒吓退了那恶鬼。”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谢悬舟率先问道:“阵法分明没探到鬼息。”
随玉摇头,“不是一般鬼怪,他从地府而来,寻常阵法困不住他。”又对元翊道,“当真不是你的咒?”
元翊摇头,突地想起什么,那时随玉刚从酆都大殿上下来,颈上也是出现一方印。
“成亲。”他怔愣道,弯下腰按住随玉双肩,道:“这印出现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
“是什么。”元翊神色认真。
“没什么……”
“这镯为何会跑到脚踝上,你自己变的?”
“不……不是。”
“那东西变的对不对?他还做了什么?”
“风,是风。”
谢悬舟:“你是说,那鬼化作一阵风而来?”
“不,是两只鬼。”随玉正色道,“一只举刃来抢命书,另一只……是一阵风。”
谢悬舟:“你如何得知他们不是同一个?”
“那风并无杀意。”
“同我出来,我有事问你。”元翊打断,拉起随玉手腕便把人带出去。
竹亭中。
随玉支起一只腿靠在栏杆上。
元翊眸色一暗,问道:“我记得在地府时,你曾去了趟酆都大殿。听阿矜说你每年都去,可有此事?”
“是。”
“为何?”
随玉一愣,“本该如此。”
“呵,”元翊低笑,“没什么事是本该做的。可是去见什么人?”
随玉摇头,“只觉得就是该去一趟。”
“那为何非是七月中?”
随玉一默,“我早前只……七月中能醒。”
“……那殿上有何人值得你一醒便去见?”
“记不得了。”
“你可知那方印便是那天你从大殿上带出来的?”
“我……”随玉猛地按上后颈,不可置信地看向元翊。
“是阎罗还是别的什么?”元翊接着问,“你那夫君……是不是同殿上那人有干系?”
如一道惊雷劈落,随玉眼目中惊异消退,反覆上一层疑惑,继而摇头,“不是,不对。”
“为何不对?”元翊眸色更深,“黑玉匕是认主的灵器,你身上有我的灵息便也使得,而他……为何也能用?”
说着他缓缓抬起随玉左脚,瘦骨嶙峋的脚踝上一条黑玉钻带缠绕着,衬得腕骨纤细易折。
“你疑我?”随玉使劲一踢,堪堪擦过元翊腰侧。
元翊俯下身来,按住随玉双肩,沉声道:“我也不想疑你,可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带着旁人的气息。”
“那你便滚。”随玉使劲推了一把,却并未推动他。
元翊眸中怒气翻滚,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叫我来我便来,叫我滚我便滚?你随玉好大的架子。”
“分明是你先……”
“我先如何?是我先作践人的么?”
“我如何就作践你了?”
“你……”元翊气急反笑,“是了,是我活该,是我巴巴地凑上来求你作践的,你既这般,便……”
“便如何,又要走么?”随玉瞪着他,“因为我记不得,还是因为我不同你行事?”
“你……我何时这般说?只是叫你说句真话。”
“字字非虚。”
“好一个字字非虚,那你便说方才在屋里遇见了何人,可是酆都大殿上来的?那人同你是何关系?”
“我说我不知道。”随玉挣开他的手臂,霍地站起身。
元翊一把将人拽入怀中,“这么急,是要去找他么?”
“你滚开。”随玉凝起骨鞭,一鞭落在元翊肩头,他不躲不避,顿时皮开肉绽。
元翊闷哼一声,揽着人的手臂越发收紧,咬牙道:“你休想。”
随玉眼眶一热,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死命挣扎起来,一时间血气翻涌。
元翊力道不减,轻轻蹭了蹭他后颈,那枚朱印再度显现,他低声嗤笑,一方死人留下的印,还能圈住随玉一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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