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落在随玉素白衣衫上,吉光羽被浸得湿漉粘稠。
“若是你那夫君,也舍得下这死手么?”
元翊温热鼻息喷洒在颈侧,随玉心头一颤,不甘怨恨不知从何而起,如潮水般越来涌越高。
元翊仍自顾自地说,“你既那般在乎他,又怎舍得将人忘了,你不肯说,不过是信不过我。”
“也罢,你我本不是良缘,你不信我,也无可厚非。”元翊喟叹一声,心头郁结仍未消散,揽着人低语,“只是不该这般疑我真心,我待你总是好的。”
“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同人换什么魂、解什么咒,又一身鬼气的回来,问你又半点不肯说,叫我如何不心焦。”
“我……”随玉凄然,“当真记不起了,并未敷衍你。”
“那便好好同我说说屋内情形。”元翊轻轻抚了抚他长发,“兴许,我能帮理一理,寻到那人来历。”
随玉闷闷地点头,缓缓向前挪步,与元翊同坐在栏杆上。
“一进屋,便有一鬼举刀来袭,是一柄半人高的弯刃。”随玉低声道,“那是地府的兵器,你也下过地府,寻常鬼怪多失智痴傻,使不来兵器。那弯刀只有高品阶的鬼才使得。”
“地府的官如何划分?”
“听桥姬说……寻常鬼魂上有鬼差、鬼使,分管不同的事务。”
“没有阎王?”元翊问。
随玉摇头,“阎罗是神仙设的官职,而地府真正的主人……该归冥主。”
“为何?”
“世间万物皆有两端,有阳便有阴,有善便有恶,清者纯者归于西天净土,而浊者恶者便归于黄泉忘川,冥主便由这浊气幻化而成的。”
“倒不如说这冥主是恶之极。”元翊皱眉,随玉这说法同他那便宜师傅说的大差不差。
“是这般。”
“我同那鬼过了几招,它确有些身手,出手果决、招式也狠辣,只是……”随玉顿了顿,缓缓拨开发丝,指着颈后道:“碰上这咒印后就偃旗息鼓,快速离去了。”
“而后,那阵诡异的风便围了上来。”
“你怀疑那弯刃之主是来抓你的?”
“不,他是来取这命书的。”随玉从胸口掏出大红命书,纸上被谢悬舟打了三枚固魂钉,在夜色中闪着细微银光。
随玉接着道:“这命书上的咒术却是阴损至极,若真灵验,早该亡故,可陆夫人观之面色红润,并无半分受咒之象。”
“我只懂符咒阵决,不大通命理八字,若是八字极好,纵是咒术再阴毒,也不会立刻报应在人身上。”元翊道。
“早前你说你命格有异,难道也没在八字命理上寻找解法么?”随玉偏头问。
元翊看了他一眼,“按我师傅所说,我这命格是百年难遇的歹命,若是凡法能解,也不会下地府了。不过……若是那老道在,兴许可解眼下之惑。”
“单看八字的话,桥姬也可办到。”
“可你并未把朱楼带来。”
“我怕打草惊蛇。”
“眼下就不打草惊蛇了?”元翊摩挲着他颈后红印,“连鬼魂都呵走了。”
“我早前并不知。”随玉瓮声道,扭头间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伸手往元翊肩头摸去。血仍缓缓地淌下,元翊动也不动,任他随意摸上来。
“若是你那夫君,你也舍得么?”
随玉心头一颤,不知作何回应。元翊见状虚笼了他一把,笑道:“你那夫君未必有我好性儿,站着不动任你打骂。”
“我……几时骂过你。”随玉声音小,气闷地垂下头。
“说一句便顶十句。”
“我!”
“好了,陆家的事暂放一放,待陆夫人寻回之后再做打算。你且说说那阵风吧。”
“风……”随玉脊背一凉,往身后缩了缩,直靠在元翊肩头。
元翊一声闷哼,怕他发丝沾到血,立马扶着随玉的头往旁靠了靠,问:“那风如何?”
“并未如何,只探了探。”
“探了什么?修为灵力还是旁的什么?”
灵力么?内力并未被入侵,但若说只是寻常围绕,又太深入切肤了些。
随玉想了想,道:“只浅浅地探了探。”
“浅探?探得黑玉匕都褪下了?”元翊眉头竖起,黑玉匕从不会随意失控,除非主人命令或是遇上比之强大数倍的东西。
若真是大妖恶鬼,那谢悬舟的法阵不会毫无反应,他也不会毫无察觉。
“当真不知是从何而来?”元翊又问。
随玉茫然地摇头,又想起那风的恶行,狠吐了一口气,抓起元翊一只手便往衣里探。
“便是这般,这般。”
元翊一惊,顿时心下了然,强按住随玉作乱的手,“无事的,不过是一阵风,下回再遇上,你便唤我来。”
随玉哼了声,放开元翊手臂。
元翊却一愣,手心停在他丹田处,随玉是碎了魂珠的,此前这地儿是空荡荡的一片,初来阳间时只能感觉到一息虚弱的灵力,眼下却是这般强劲。他手下用力按了按,那灵力慢慢轻轻迎合,隔着随玉皮肤轻轻跳动。
随玉也是一愣,只觉腹下有什么东西扭动,热气升腾起来。“做什么……”他小声问。
“你的魂珠……有动静。”元翊手下送入一掌真气,随玉腹下灵气瞬间应和起来。
随玉喘了喘,“松开。”
“抱歉。”元翊道,“你魂珠兴许真的重结有望。”
“嗯……”随玉咬了咬唇,挣扎着站起来,转身看向元翊,“你不用急,等结好了,我便给你。早前我应下的,绝不失言。”
元翊神情复杂地看向他,半晌道:“所有都应?”
随玉被他看得有些眼热,愣愣地点点头。
元翊低笑了声,仰身附耳说了句什么,随玉听完猛地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元翊面上笑意更甚。
陆缨和谢悬舟下楼来时,便看见此番情境。
陆缨大叫:“我大喜的日子怎么流这么多血!”说着大步跨到随玉身侧,“你这肩头满是血,哪里受伤了?”
随玉这才回神,摇头道:“不是我的。”
陆缨疑惑地回头,指着元翊道:“你?”
“无事。”元翊恢复冷淡模样,理了理衣角,站起身对谢悬舟道:“蛊咒之事如何?”
谢悬舟上下打量了下元翊,见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右臂淌下的血珠,不解却也未多问,答道:“林成霜已经找到陆夫人了,在回来的路上。等人到便可真相大白。”说着朝陆缨使了个眼色。
陆缨似是不满谢悬舟的说法,丧气地哼了声,指着元翊胡乱道:“你赶紧收拾下,别吓到我娘子。”
乌云退散,十五的圆月照得中庭亮堂一片。
元翊总是一身玄衣,纵是浑身是血,也并未多骇人,反是随玉肩头的一滩惹眼。
谢悬舟施了个洁咒,却发现这血长了爪一般死死钉在随玉衣上,怎么也消不掉。
元翊见状心觉不好,随玉纯阴体质,这血渗下去只怕灼人。“脱下来,换一件。”
“无事。”随玉摆手,施法将衣衫变为暗红。
陆缨大手一挥,“客气什么,我家衣服多得是。”
说罢,引着随玉往别院走。
陆家修得奢靡大气,路上遇见个婢女。
“诶,蕊玉,你等等。”
“小少爷?你怎么在这?”蕊玉提着红灯笼一脸疑色。
“说来话长,眼下劳你带着这二位公子换件衣裳。”陆缨抬手拦下,对随玉道:“这是我嫂嫂的丫鬟,你们随她去便可。”
蕊玉狐疑地应下,带着人往内院走。
“这是一处客泉,尚未用过,公子若是不弃可再次沐浴更衣。”蕊玉将人带到温泉堂,又叫小厮给送了两身妥帖的衣物过来。
汤泉里间水雾缭绕,随玉靠在门框上道:“去,伤口洗一洗。”
元翊愣了片刻,迈步朝池中走去。
随玉合上门,隔着屏风坐下,桌案上隔着一盒未开封的金疮药,他缓缓旋开,刺鼻的药香扑鼻而来。
“抱歉……方才我不该伤你。”
元翊擦洗的动作一滞,又听得随玉道:“若下回我再……你大可还手,再不济躲开就是。”
“呵……随玉,躲不躲随我的心。”
“你……”随玉抬眼看去,隔着半透的屏风,窥见一具块垒明显的身体上下摇摆,水声晃荡中元翊缓步靠近。
“怎么?只许你来去随心,看不得旁人也如此?”元翊拿过他手中的金疮药,伸手挖了一块往肩上血口上抹,尖锐的痛觉攀骨而上,他倒吸了口气,强将药膏抹匀。
随玉看得那骨鞭造就的伤口如一条血龙般盘旋在元翊肩头,被水一泡边缘肉色发白,顿时悔意大涨。
指尖颤抖着触上去,元翊稳了稳心神,缓缓拂开他的手。问:“这法器可是你自己的骨头?”
“嗯……”随玉点点头,“一段脊骨。”
元翊心下一凛,目光落在随玉后颈,随后按着正在发愣的随玉往水池走。
随玉躲闪不及,一脚踢翻了琉璃屏风,惊呼一声踏进水池,顿时水花四溅。
“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随玉含怨瞪了他一眼,负气地解开扣子,哗啦一下脱下吉光羽。
元翊只觉眼前一片雪白炫目,下意识地垂下眼。
“要看什么?”随玉不耐烦,突地转过身背对他,元翊指尖触上他脊背,沿着脊柱缓缓向下。
随玉哼了声,“你八字不通,莫非还会摸骨算命不成?”
“气什么,只想看你这脊骨可否再接上。”元翊解释道,“随意抽骨,年纪大了要成瘫子的。”
随玉身体一抖,嘴上扔不肯认输,“我才不会。”
“呵……”元翊手指继续向下,近腰处果真有一块空漏,他指下用力,果真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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