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辞旧确认尸体就是本人后,便捧着水凝天地镜飞至那金丹老者身边。
金丹老者并未言语,凌空负手而立,三人只觉得有一道强大神识扫过全身,那是金丹期对于炼气期修士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与压制。两者相比,仿若烈日对萤火,天地对孤人。
何淳与许寒渊不敢再看,纷纷低头行礼。祝赤害怕的抓紧了何淳的衣摆,手微微颤抖起来。
很快,薛辞旧落回三人身边道:“三位道友节哀,胡长老已经核验过,三位可先行离去了。”
何淳心中长出一口气。
既然通过了鉴天行的查验,四人自可分头离开了。
何淳先将祝赤送回了对方住处,又添了两颗中品灵石和一半今次所得草药,全部交给他。
祝赤忙推辞:“何哥!我们说好了我此行只负责当向导,这些草药我不能收……”
何淳拍了一下他脑袋,“小傻子,哪有你这么实诚的人?拿着吧,下此还找你。”
祝赤摸着脑袋犹犹豫豫的收下了,又抬头问:“那下次许哥哥也去吗?”
何淳表情微变。
片刻后,他坚定的笑了笑,对祝赤承诺道:“他肯定也去。”
说罢,何淳骑上灵葫飞回蕴道轩。
许寒渊已经带着神情呆滞的姜宫等在蕴道轩门外了,见他来了,抬了抬眼皮,仍是抱臂而立,没有动作。
何淳落地,打开蕴道轩禁制,“进来吧。”
许寒渊垂着眼睛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关上门后,何淳道:“你先坐,我去泡……”
“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脸面了。”许寒渊突然说,“既然你已经成功出来,我便走了。”
“你、诶,你且等等,你——”
何淳快走几步抓住他胳膊,“寻死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且先坐,同我喝杯茶吧。”
许寒渊扭头看他,又垂眸看了看他抓着自己的手。
两人终究还是于室内对坐。
蕴道轩清雅,开窗后,微风和煦,叶影憧憧。
何淳换了身干净衣服,卸剑一旁,为许寒渊煮井水煎茶。
幸好这上好的灵茶是蕴道轩自带的,每月供给,对得起租金。
许寒渊也不说话,既不看他,也不看茶,只吹着黯淡的黑眸,面无表情坐着。偶尔,他会看看屋外站着的姜宫的背影,表情却始终冷漠。
他好似一盏碎得彻底的瓷像,破败与痛苦变作了某种黑暗的粘稠的东西,粘好了片片碎裂的痕迹。他心甘情愿承受这些,也急于用死亡来摆脱这种孤独。
何淳一边喝茶,一边也同他一起去看姜宫。
姜家乃世家之一,子辈资质,绝不会低。让这样一位豪门子弟被人夺舍陷害,恐怕任谁都难以和解。
一盏茶入喉,何淳已明白要说什么了。
他缓缓开口,“许寒渊,你是太极剑宗亲传弟子,现在重获自由,难道不想回宗门吗?”
许寒渊淡淡道:“待罪之身,如何得见同门。”
“那姜宫身为姜家子弟,其身体,也该交还宗族才是。你作为知情者责无旁贷,难道还要假手于人?”
许寒渊眼光波动片刻,抿紧了唇,“我又有何颜面踏入姜家。”
“你说夺姜宫身躯之人是个魔修,你可知他跟脚师承?若你知道,又为何不去报仇?若你不知,姜宫九泉之下如何心安。”
许寒渊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抬眼看向何淳,黑瞳颤抖,“我根基已毁,此生恐怕筑基都无望,又怎么报仇?”
何淳与他对视,问:“你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死。”
何淳伸手覆上剑,再问:“若我认识一人……能让你恢复根骨丹田,能帮你调查幕后黑手,能助你报仇雪恨,你可愿意活?”
许寒渊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那我杀的那些人怎么办,那些死于我手的无辜之人怎么办……我该死,我该偿命。他们夜夜拖着我,让我不敢忘不能忘!我有什么颜面独活?”
何淳反手拔剑。
“铛——”
剑锋一闪,长剑照清霜,斜指青天。
何淳的剑,长些,出鞘轻颤,是破敌之剑。
许寒渊的剑稍短,动之无声,是杀敌之剑。
何淳道:“百年前太极剑宗有一位金丹长老,以杀入道,杀伐三百年,死于心魔。”
许寒渊看了看他那剑,说:“我知道。”
“那人,是我师父的师父。”
许寒渊愣住。
何淳的师父,便是他的父亲了。非要说,他也算半个太极剑宗人,只是当年并未拜入宗门,也算不得许寒渊同门师兄弟。
他道:“师祖同我师傅说,他曾是岱国凡人王朝的将军,用麾下两万士兵性命,破敌十九城。后国君用那十九城,换了一位邻国美人。”
“……然后呢?”
“师祖起兵造反,又以一万士兵性命和十三座城池百姓生命,斩杀国君,扶幼帝登基。”何淳道,“十年后,他被幼帝赐死,便转投太极剑宗,两百年结成金丹。”
“你的意思是……”
“人各有命,何必自苦。起剑之时,只看眼前就行了。剑修只需保证——每一次起剑,都有意义。”
他剑尖一斜,如挽秋水,分毫不差的停在了许寒渊脖颈旁。
何淳坐在原地,执茶慢饮:“许寒渊,你若一心求死,那我这剑,便索你性命。若你有半分不甘,就出剑吧。”
许寒渊压眉抬眸。
剑起如龙。
————————
一日后,祝赤来到蕴道轩。
许寒渊同他细细交代了不少事情后,与他一同告别何淳,带着姜宫前往姜家。
他们走后,剑问:“你有何打算?”
何淳道:“裴万川未得手,定然记恨上了我,我还是得尽快提升实力才行。”
剑冷哼道:“当初就该顺手杀了他。”
“不行,此人天资卓越,年纪轻轻便有筑基修为,定然是世家子弟,贸然动手,恐怕会惹上宗族世家,得不偿失。”何淳叹了口气,“以后得低调行事。我蜗居此处,总不可能被他抓到。”
何淳看了眼储物镯内的存货——凝血丹全给许寒渊吃了,回灵丹还剩四颗,符箓只剩两张遁速一张光爆。山河绘卷还给姜家了,菱花小镜被裴万川抢走了……
到头来,此行收获只剩下两只妖兽残骸,和一堆用不上的草药。
何淳长长叹了口气,披上斗篷,认命出门采买物品。
补充了十颗凝血丹、十颗回灵丹和两套新衣服后,他想了想,顺带给许寒渊也买了两套深色的衣服。
许寒渊穿过他衣服,能看出他身量比自己高几寸,但瘦多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些。
祝赤现在灵石够多,应当不缺钱,只是这孩子修炼不够勤勉,还是顺便买点辅助突破境界的丹药,反正也不贵……
杂七杂八买了一大堆,何淳付了一块中品灵石,揣着储物袋回家了。
剑:“你倒是处处想着别人。”
“做镖头,习惯了。”
之前走镖,他要考虑的可不止两人。自身实力固然重要,但若要成为一面旗帜,让他人为自己所用,还需付出无数点滴才行。
剑笑了,声音难得有些温柔:“你倒是博爱。只是不知,你若爱人,会是何等模样。”
“在下亦不知。”何淳笑了笑,“在下,还从未发自内心爱过什么人。”
“你不如想象一番?”
何淳脑筋急转,觉得剑定然是在试探自己,立刻轻轻揭过:“前辈多虑了,我在结婴之前,定然不会动心。”
好险,剑每次与自己单独在一起时,语气总是肆意洒脱不少,倒让他差点着了道。
剑看出他有意回避,淡笑一声,并未多问。
何淳整理完此行所获得的物资之后,再次回到蕴道轩闭关。
这一次剑不干巴巴守着他了,偶尔给室内补充一下灵力后,就跑到院子里玩之前何淳用琴弦炼制的蹴鞠大小的球。
见它有事干,何淳自不管它,继续冲击炼气期六层。
四个月后,功成。
何淳推门而出时,许寒渊正面无表情的给院子里的花朵浇水。剑在他背后砸那琴弦球,声如打铁,“砰砰砰”震得人脑壳生疼,也不知道许寒渊为什么能忍受这样的噪音。
见他出来,许寒渊面无表情看过来。
他穿着何淳为他买的暗蓝束袖,长发高束,脊背挺立,是何淳想象中第一宗天骄的样子。
何淳不动声色收起球,试探问:“你与祝赤回来了?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事情办的怎么样?”
“还行。”
何淳知道他不愿见到姜家人,故而将祝赤带了过去,托祝赤帮忙转达消息及身体。
既然人回来了,应该没什么差池。
何淳又问:“厢房住的怎么样?”
“还行。”
“你身上伤势如何?”
“无碍。”
何淳:……
倒还是一直以来那冷漠的样子。
剑凌空飞至许寒渊身边,传音何淳:“你不必多问了,这小子以后归我了。若你有需要,提前同老夫支会一声,他自会帮你。”
何淳有些惊讶,心中没来由的空了片刻。
什么时候,剑同许寒渊的关系……这么好了?
剑不知说了什么,许寒渊扭头对剑行礼:“一切皆准备好了。”
剑对何淳道:“你若要继续闭关便先去吧,本座同这小子说些事情,很快就回去给你补充灵力。”
何淳敛眉遮下眸中异色,道:“是,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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