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五年弹指而过。
朝堂风云变幻,老皇帝病体沉疴,储位空悬,各方势力暗流汹涌。岐王拓拔玟凭借母族势力和多年经营,呼声最高。而冷宫里的那个少年,几乎已被所有人遗忘——除了江迢。
这五年里,江迢已非昔日小小的翰林修撰。凭借先知先觉的记忆和远超同龄人的心智手段,他在朝中不动声色地编织着自己的网络,结交能臣干吏,收集各方把柄。更重要的是,他将所有的资源与心力,都倾注在了冷宫中的拓拔琰身上。
他
亲自为阿琰启蒙,教授他帝王心术,为他分析朝堂利弊,将那些晦涩难懂的治国之道,掰开揉碎,融入一个个故事和实例中。
他让阿琰看的,不再是风花雪月,而是舆图、兵书、律法、税赋。
少年阿琰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江迢是他的老师,是他的保护者,是他晦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他对江迢的依赖与信任,早已深入骨髓。而在江迢有意的引导下,这份依赖中,更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师徒与君臣的亲密与独占欲。
时机到了。
江迢看着龙床上气息奄奄的老皇帝,眼中一片冰冷。他绝不会让拓拔玟登上帝位,重蹈前世覆辙。
他动用了所有埋下的暗棋。
一份关于岐王拓拔玟“结党营私、窥探禁中、意图不轨”的密报,适时地出现在了老皇帝的枕边,证据“确凿”。与此同时,几位受江迢恩惠或拿住把柄的宗室老臣与中立官员,开始在朝中提及冷宫中的“皇四子”,言语间不乏对其“沉稳仁孝”的赞誉。
弥留之际的老皇帝,在权宦陈太后(江迢亦通过手段暂时安抚了她,许以垂帘听政之权,换取她不支持岐王)和部分朝臣的“劝说”下,留下遗诏,传位于四子拓拔琰。
登基大典,仓促却庄重。
十四岁的拓拔琰,身着沉重而宽大的龙袍,一步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丹陛。他身形尚显单薄,面容犹带稚气,但那双眼睛,已不再是冷宫里那个无助的少年。那里有紧张,有茫然,但更深处的,是江迢五年间亲手刻印下的、属于帝王的坚毅与隐忍,以及……看向御阶之下某道身影时,那无法掩饰的、全然的依赖。
江迢身着簇新的朱红官袍,立于百官之前,仰头望着他的陛下。阳光为那稚嫩的帝王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耀眼得令人心悸。
当阿琰终于坐上那冰冷的龙椅,接受百官朝拜,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般涌来时,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江迢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穿越喧嚣与距离,在空中交汇。
江迢微微颔首,递去一个安抚而坚定的眼神。
——别怕,臣在。
新帝年幼,太皇太后陈氏垂帘听政。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掌控着这少年天子,乃至影响着朝局走向的,是那个立于丹陛之下、面容清俊、手段莫测的新贵——江迢。
退朝后,崭新的、却依旧透着冷寂的养心殿内。
拓拔琰褪下繁重的冠冕,依旧带着大典后的些许无措,看向身旁的江迢。
江迢走上前,如同过去五年里的每一次一样,自然而然地替他整理略微凌乱的衣领,动作熟练而亲昵。
“陛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终于将珍宝置于预期位置的满足,“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大曜的主人了。”
拓拔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他指尖熟悉的温度,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他伸出手,抓住了江迢的袖口,如同幼时一般。
“江迢,”少年天子的声音带着初登帝位的青涩,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认定,“你答应过,会一直在朕身边。”
江迢反手握住那只手,指尖嵌入少年的指缝,紧紧扣住。他抬起眼,望向他的陛下,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是历经两世终于得偿所愿的疯狂与虔诚。
“是,陛下。”
“臣,遵旨。”
这是一个平静的午后,江迢正与这一世温和明朗的陛下在御书房议事。空间骤然扭曲,一道暗色身影踉跄跌出——玄衣龙纹,眉眼秾丽阴郁,赫然是前世那个暴君拓拔琰!
空气瞬间凝固。
“来人!”江迢几乎立刻将身边的陛下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盯着那不速之客。侍卫瞬间涌入,刀剑出鞘,对准了那突然出现的、与他们的陛下容貌一般无二却气息截然不同的男子。
暴君阿琰站稳身形,无视周遭锋刃,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江迢脸上,又缓缓移到他身后那个眼神清澈、带着惊愕的“自己”身上。他看到了江迢下意识保护的动作,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对身后之人的维护。
一股钻心的疼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江……迢?”他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跨越了时空的混乱而来,第一眼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得到的却是刀剑相向和保护另一个“自己”的姿态。
“拿下!”江迢冷声下令,没有丝毫犹豫。他绝不允许任何存在伤害这一世的阿琰,哪怕……是另一个他。
暴君阿琰没有反抗,任由侍卫扣住他的双臂。他只是看着江迢,那双总是盛满暴戾或戏谑的凤眸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荒凉与受伤。
“你要……赶我走?”他问,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江迢心上。
江迢抿紧唇,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如同最残忍的答案。
暴君阿琰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绝望。他看着江迢,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与那身阴郁的气势形成凄厉的对比。
“你在这里……”他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重量,“要我去哪呢?”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目光死死钉在江迢脸上,像是要将他灵魂看穿:
“江迢!你告诉我……你爱的,究竟是这张脸……”
他的视线扫过那个被江迢牢牢护在身后的、年轻的自己,声音破碎不堪,
“……还是我这个人?!”
是那个在泥泞里挣扎、与你互相折磨、却又深刻纠缠至死的我?
还是这个……被你亲手洗净、活在阳光下的……赝品?!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带着所有的不甘、委屈和深入骨髓的爱恨。
整个御书房一片死寂。
年轻的阿琰怔怔地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状若疯狂的“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
江迢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滚落的泪水,看着那眼中蚀骨的痛苦,前世无数画面疯狂涌入脑海——那些恨,那些爱,那些纠缠至死的羁绊……如何能分得清?
他护着这一世阿琰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暴君阿琰不再看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垂下头,任由侍卫押着,低哑的声音如同梦呓:
“若你不要我了……这无边混沌……便是我的归处……”
御书房内,气氛诡谲。暴君阿琰的泪与质问,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暴君阿琰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力道大得几乎擦伤皮肤。他再抬眼时,那双凤眸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恨意的清明。
他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刺向江迢(大阿迢),又扫过他身后那个眼神清澈、带着无措依赖的小阿琰。
“原来如此……”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残忍自嘲,“你喜欢的是我这张脸……配上这样……无害的、依赖你的性格?”
他向前一步,无视那些紧张的刀锋,死死盯着大阿迢:“你可知,我在我的世界,找了你五年!用尽了各种办法!翻遍了每一寸土地,逼问了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人!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却强行压下,化作更深的怨毒:“明明我们两个……经历过那么多!那些恨,那些痛,那些在床上厮磨的夜晚……你说的‘爱我’……都是假的吗?!只是因为我……不像他这样‘干净’?!”
大阿迢(来自暴君世界,已在此世陪伴小阿琰多年)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却无法立刻回答。前世的爱与恨早已纠缠成无法分割的整体,如何能否认?但这一世守护着小阿琰的平静与温暖,又如何能舍弃?
暴君阿琰看着他挣扎的表情,忽然仰头哈哈一笑,那笑声癫狂而悲凉,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罢了!既然你不想离开这个温室……”他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倏地转向一旁——那里,不知何时,悄然站立着另一个身影。
一个身着青衫、面容尚带几分初入官场青涩与茫然的……小江迢(刚刚春闱结束,尚未经历一切的原生江迢)!他显然是因时空错乱被意外卷入此地,正震惊地看着眼前两个陛下、两个……“自己”?!
暴君阿琰眼中闪过极致疯狂的光芒,他猛地指向那个懵懂的青衫少年:
“你不跟我走,可以!”
“那我就把他带走——”
“把这张白纸一样的你,带回我的世界!”
暴君阿琰的笑容变得妖异而充满占有欲,
“把他重新绘制成只属于我的模样……这多有趣,不是吗?!”
他要带走最初的、尚未被此世大阿迢影响的江迢,回到他那黑暗的世界,从头开始,将他“培养”成独属于自己的、扭曲的共犯!
“你敢!”大阿迢厉声喝道,瞬间挡在了小江迢身前。他绝不允许另一个自己,再经历一遍那炼狱般的过往!
小阿琰也立刻站到了大阿迢身边,虽然面对这混乱局面有些无措,但保护江迢(无论哪个)的决心却异常坚定。
小江迢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陛下,又看看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气质深沉冷冽的“未来自己”,脑中一片混乱。
一时间,御书房内,两个拓拔琰,两个江迢,立场分明,时空错乱,爱恨交织,形成了一场无比混乱而又危机四伏的对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