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5月毕业季，国内所有大学都会为毕业生准备一场隆重且仪式感极强的毕业典礼。
这已然成为高校拼软实力的重要时刻，他们会邀请各行各业杰出校友为毕业生上人生最后一堂课，而学生可以邀请自己的家人、朋友一同盛装出席。
这是绝大多数学生这一生除了婚礼之外，参加的最为重要的典礼。
程娇还记得那一天。
穿着毕业服的他们，和自己的同学、朋友、家人拥抱拍照，所有人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
而她一人站在人海中，虽然也被鲜花簇拥，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在这之前，她与唐书辞人生中最重要的时间都是陪彼此度过的，在进入毕业典礼的时刻，她甚至还抱有幻想，他会不会忽然出现给她个惊喜。
四年了。
他还没有回来找她。
唐书辞杳无音信，爸爸卧病在床，生命垂危，哥哥心力憔悴，变得喜怒无常，越发偏执。
程娇突然醒悟，原来以前所有的快乐，都是仰仗了亲人的存在。
如果他们不在，再多的人围绕在她身边也一点不快乐。
她多希望他们能参加自己这么重要的典礼，多希望亲耳听他们对自己说毕业快乐，可是都没有。
就在她陷入这种悲伤时，收到了温铮的祝福。
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一切，她一定会对这惊喜感到开心。
可是现在，她却没来由地感到恐慌。
对，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她不是喜悦，不是震惊，也不是愧疚，而是感到恐慌。
他的声音明明还是那样温柔，可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你……出狱了？”
他为什么知道她今天毕业？
不，他为什么可以和她打电话？
他不是被判了六年吗？
温铮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出来了。”
程娇：“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温铮语调和从前一样，带着一点调侃在和她聊天，“当然是恭喜你毕业了，没想到你还真能毕业，看来这些年功课没落下，嗯？今天是毕业典礼吗？”
程娇紧张道：“你要干什么？”
生怕他下一句说来看她。
温铮声音顿了下，“大小姐，你真无情啊，这么多年没来看过我一回就算了，我给你打电话还不领情。”
程娇没有说话。
温铮又问道：“你很害怕？”
程娇立刻否认，“没有。”
温铮：“那紧张什么？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明明只是接电话，却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温柔的，可程娇心里却打着鼓。
她不相信温铮打这个电话只是单纯的叙旧。
想到家里两位摇摇欲坠的男人，以及岌岌可危的程氏集团，被他捏死是轻而易举的事，她生出了以前从没有过的情绪——害怕。
害怕到她再没法与他维持这种表面和气，声音微颤地说道：“温铮，我爸病很重，活不了多久了。”
温铮：“我知道，所以我提前出来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程娇抬头望湛蓝的天。
周围的热闹，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的声音透着无能为力的虚弱，“你会报复我们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笑了起来，“报复？原来你是害怕我报复？”
程娇垂下眼睑，“对不起，温铮，我代他们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看在……他们也是你亲人的份上，别让他们坐牢。”
温铮仍在笑，“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徇私报复，至于他们会不会坐牢，那是法律的事。”
可你……就是律师啊。
程娇这话到底没说出口。
***
温铮出狱之后，就从温仪手里接过了金禾资本。
原本风雨飘摇的程氏集团好像被下了催化剂，加快了腐朽与凋零。
程娇麻木地接受这迟到四年的报应。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温铮和金禾资本。
那一通电话，她就知道了他不会放过程家。
但她却连为自己亲人求情的勇气也没有。
因为这件事，本就是她爸错在先。
而且她在温铮心里又是什么分量，她又哪里来的脸认为自己求情，他就真的会放弃？
可是当看到重病在床的爸爸，她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就在这个时候，有股东背信弃义了。
福伯是程氏集团大股东，程父病重这段时间，程阳经常与他走得很近，以为是唯一能依靠的人，没想到早就生出了二心，干起了趁火打劫的勾当。
警察迟迟没有来，程氏集团却先熬不下去了。
福伯的撤股，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氏集团被摘牌的那天，程娇怕自己哥哥出事，特意去了集团。
程阳在冷清的前台站了许久，眼里尽是挫败。
他承认自己不是商业奇才，但也没有特别差，从小到大，付出的努力一点不比别人少，对待学习，他从无懈怠，已经非常努力去做一位符合父亲期望的合格继承人，可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撑起家业。
原来，勤能补拙这话是错的。
别人轻轻松松能做到的事，他用尽全力也望尘莫及。
程娇安慰他，“哥，别自责了。”
程阳没有说话。
程娇和他一起下楼。
刚出楼，就遇见了温铮和温肖。
夏雷轰隆，天空飘着雨丝。
温肖打着一把黑伞站在他身边。
四年了，再次看见温铮。
他穿着笔直得体的定制西装，人清瘦了一些，也深沉了一些。
在匆忙避雨的人群中，他从容地站在一家咖啡店前，连一片衣角也没沾湿。
如今的他，可不再是程氏集团一个小小的律师顾问，而是近来名气极大的金禾资本话事人。
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四年牢狱的沧桑，唯独剩下难以捉摸的表情。
程阳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身后那辆车的车牌。
干净得只有一个数字
7
他瞬间瞳孔骤缩。
那是他们程家的车牌。
因为他们州的车牌是按顺序发放的，越低的数字，越显示尊贵身份。
而7是他们国最为吉利的数字。
所以这张牌照非常值钱，他去年以2000万天价出售，没想到挂到了温铮的车上。
看着那张车牌，再想到自己解燃眉之急的2000万是他给的，程阳的表情顿时失去控制，“你来这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目眦欲裂地质问，似乎忘了四年前对他做过什么。
当然，温铮一点也不计较，就像她从前怎么欺负他，他都不计较一样。
他垂眸看了眼程阳握紧的拳头，脸上浮起得体周到的微笑，“你有机会站在我面前吼叫，得感谢你的好妹妹。”
程阳死死盯着他，“什么意思？”
温铮但笑不语，眯着黑亮的眼睛望着他。
程阳迟疑了片刻，突然扭头瞪住身边的程娇，目光逐渐凶狠，“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本事，干脆和外人一起搞垮了程氏集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也和福伯一样背叛我！”
从质问到指责，他的声音变得高亢尖锐。
程娇不敢置信，“我没有！”
程阳猛地推开她，“我早就知道，你怎么会受一点委屈？程家怎么会养出你们两个白眼狼！程娇，你忘了自己是谁吗！我才是你亲哥！！”
“哥！”程娇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把，伞掉在地上，她也恼火了，“我要背叛你，我还会把信托的钱给你吗！”
程阳面目狰狞，仿佛要把她吃了，“别装了！滚，给我滚！别跟着我！”
“哥！哥！！……”
程娇要去追他，却听到身旁一声轻笑。
她扭头，愤怒地瞪着温铮。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轻飘飘一句话就挑拨了别人的关系，不会吹灰之力就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以前，她和唐书辞是这样，现在她和她哥也是。
温铮从温肖手里接过伞，笑着走近她，将伞撑在她的头顶，为她遮住雨珠，“你看不出来吗，你哥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又冷血的人，你让我放过他，他可一点也不领情。”
程娇湿亮的眼眸望着他，迟疑了一瞬，突然明白了他的话。
她说别让她家人坐牢，怎么都可以。
所以，他让程氏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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