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秦承安怒斥道:“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认我做祖宗,当真荒唐至极!”
秦念跪在地上低着头,盯着撑在地面白皙的手指,细声道:“父亲息怒,阿念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京城居无定所,若是不管她,她一定会饿死在街头的。”
“饿死在街头?那她是怎么活到的现在?若是她之前没死,那就有法子填饱肚子!”
“之前没事不代表今后没事!”秦瑶抬起头直视着秦承安:“父亲,您贵为朝廷命官,应当知道每年京城冻死饿死的人有多少,若是让我袖手旁观,女儿实在做不到。”
秦承安怒极反笑:“京城里每年死的人不计其数,多一个少一个又怎么样呢?你知道现在朝廷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如何放心让她做我秦府的人?若是那些言官揪出我一丁点错,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没了!”
沉默半晌,秦承安一甩衣袖,道:“回去吧。”
“父亲——”秦瑶说:“女儿是在为姨娘祈福的途中捡到的阿念,姐姐早逝,姨娘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女儿知姨娘不易,想来是神明显灵。早闻天子仁徳昭昭,想来必能理解父亲善心。二来,天子犹喜道教,父亲所做无违天理,就算是言官弹劾您,圣上也只会更信您三分。”
秦承安闻言愣了一瞬,然后用一种陌生的眼神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秦瑶,转过身没有说话。
秦瑶继续道:“阿念身世父亲一查便知,如今您深受皇恩,满朝文武对您虎视眈眈,若将此女收养,‘秦大人仁德,抚恤孤幼’的美名必会传遍朝野,这一来有利于您的清誉,二来,她如今年纪尚小,养在府中不过一桩小事,若是日后为我们所用,无论是联姻还是其他,皆由您来定夺,自己的人总归用起来放心。”
秦承安沉默良久,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审视了片刻秦瑶,随即笑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些了?”
秦瑶心中一紧,表面还是不露声色的说:“女儿不知朝中风云,只知我与父亲本为一体,愿父亲平步青云是我最大的愿望。只要您好,我们才能好,整个秦府才能好。”
一阵爽朗的大笑。
秦承安看起来满意极了,说:“你总算懂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看来教养嬷嬷没有白教。去吧,把那孩子给我叫来。”
“是。”
三个月——
“姐姐你要吃点点心吗?”
秦瑶拒绝。
“那喝点粥怎么样?”
她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喝点姜汤好不好?祛寒姜汤最管用。”
看着阿念不罢不休的架势,秦瑶点头道:“来一点吧。”
“好嘞!”
阿念欢天喜地的去忙活了。
秦瑶惊天动地的咳了一通,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姜汤来了——”阿念放在桌上,过来:“姐姐,我来扶你起来。”
“小心烫。”
秦瑶问道:“今日学的怎么样?”
阿念一脸泄气:“姐姐,今日先生教了些诗,可是我怎么也记不住。”
“不着急,慢慢来。”
“还有女红,我真的干不来这种细活,你看——”阿念伸出手指给她看:“把手扎成这样了。”
“小心点。”秦瑶有些责怪,连忙放下碗拉起她的手:“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痛不痛?”
“哎呀,其实不痛的。”阿念笑嘻嘻道:“只是扎了一下,我向来皮糙肉厚,就是再扎一百下都没关系。”
“你看你,又逞能。”
“姐姐姐姐——”阿念拉起秦瑶的手腕靠在她肩膀上:“我能不能不学女红了呀?我真的不喜欢女红,我可以学别的吗?”
“别的?别的什么?”
阿念坐正了,握着秦瑶的手细声道:“我想练武。”
秦瑶有些惊讶。
“我以前在街头流浪呢时候,老被人欺负,就跟人学过一些,只不过那些都是一些假把式,糊弄别人的。姐姐,你觉得……可以吗?”
无言片刻。
秦瑶开口:“我觉得行。”
阿念欢呼雀跃。
“但是——”她继续道:“别让父亲知道,而且女红也是要学的,母亲去世之前曾带我见过一位故人,他的武功曾经名动京城,我找人把他寻来,让他来教你。”
“姐姐……”
阿念愣住了。
秦瑶笑了:“欢喜过头了?”
下一秒秦瑶的脖子被搂住,阿念激动的手舞足蹈。
“姐姐!姐姐!”
一连喊了好几声,把秦瑶勒的喘不过来气,她终于平复了心情。
“对了姐姐,今日的药你吃了吗?怎么这么久的病还不见好?”
“没事,我向来体弱,多养几日就好了。”
“姐姐,这段时间我在府中也听了不少事情。”阿念小心翼翼的问:“你能给我讲讲吗?”
“你想听什么?”
“我听嬷嬷老是喊你二姑娘,可是他们总是对秦夫人的女儿闭口不提,这个秦锦绣是怎么回事?听说宋夫人的祭日快要到了,到时候你可以带我也去吗?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阿念声音低了下去,说:“听说秦老爷想给你定亲……”
秦瑶笑了:“定亲之事子虚乌有,不必担心。”
阿念似乎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姐姐给我讲讲你生母的事情吧。”
秦瑶微微一笑,看向远方:“我的母亲……”
宋兰芝是秦府的大夫人,也是秦瑶的生母。宋家世代风骨铮铮,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宋谏言便是秦瑶的外祖父,“只事君王,不媚权贵”是宋家家训,不结党,不营私,是朝堂上的清流领袖。
宋兰芝其人,向来孤傲,铁骨铮铮。在秦瑶记忆里,她一直是一位温柔知礼的好母亲。
秦瑶五岁时,父亲和母亲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母亲甩袖离去,带着秦瑶回了宋家。
她那时尚且年幼,听不懂舅舅拍案而起破口大骂的“佞臣”是谁,反正自那时之后,父亲和母亲便渐渐疏离,而这时宋家传来噩耗,“文官勾结边将,窥探军机,意图不轨”的罪证惹得龙颜大怒,宋家被抄家,秦瑶的外祖父也被罢官外放,余下男丁流放三千里,一代风骨,就此折断。
母亲伤痛欲绝,从此一病不起。
也就是在宋兰芝将要灯尽油枯之时,父亲领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这个女人就是如今秦瑶的姨娘,秦府的夫人王禾清。
多年的恩爱像泡沫一般破碎,原来所谓的相濡以沫只不过是场笑话,秦承安早在外面有了外室,瞒了宋兰芝多年,在宋家失势之后就立马接了过来。
宋兰芝觉得自己是个被愚弄的团团转的傻子,在秦瑶六岁生辰夜里,她喊来自己的女儿,拉着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最后说:“瑶瑶,娘永远爱你。”
说完一切如常,等第二天秦瑶欢天喜地的去看母亲时,传来母亲病故的消息。
“啊……这……”
阿念有些难过。
秦瑶笑了:“等母亲祭日,我带你去见见她。”
“好!”阿念也笑了:“对了,那秦锦绣呢?”
“你可莫要在旁人面前提她。”秦瑶低声道:“姨娘若是听到了又要生气了。”
“嗯,阿念明白。”
“她是我的长姐,我小时候和她一起去玩,她不慎落水,等救上来时,就没了气息……”
秦瑶叹了口气,黯然神伤:“姨娘因为这事难过不已,而且……她最恨为什么落水的是她不是我,想来,她恨我也是对的。”
“才不是呢!”阿念气呼呼的讲:“那个王禾清坏的很,又不是你推她的,关你什么事?我看啊,她八成是恨你,哪怕秦锦绣没有死她也会处处刁难你,你看秦老爷不是让她认养你到她名下,她不是今天病了要你端银耳粥,明天倦了让你过去给她捶捶腿,时不时说你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对罚你跪祠堂,我看啊,这个秦锦绣就该死,肯定是她作孽太深上天罚她的!”
秦瑶手一滞,道:“不得胡言。”
“哦,我知道了。”阿念不情不愿的说:“我不说她坏话了。”
“拿你的书来,我来考考你。”
“啊?不要啊姐姐……”
“快去!”
窗外,王禾清冷笑:“这俩人倒是清闲快活的很。”
丫鬟扶着她附和:“好没规矩,夫人,要不要教训一下她们?”
“去拿两碗豆子来,一碗红豆,一碗黄豆。”
丫鬟心领神会,微微一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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