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底下人不操心，竟然把红豆黄豆全洒在了地上，他们都在外头忙着给宋夫人祭日做准备，没有抽开身的，只能劳烦二位姑娘捡了。”
丫鬟秀莲笑眯眯的说。
“你什么意思！”阿念冲过来，秦瑶拦住了她，说：“既然是姨娘的意思，我自然要照做。”
秀莲又继续说：“奴婢家里有个习俗，若是母亲祭日，一定要做女儿的亲手去河里捞一条大鲤鱼，以表孝心。奴婢多嘴，和夫人提了一句，夫人也觉得此事不错，想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秦瑶不动声色的道：“既是向母亲聊表孝心，做女儿的哪有不做的道理？”
秀莲看起来满意极了，说：“那二位姑娘这就开始吧，夫人说天亮之前要把这些做好，明个儿还有别的事要做呢，您可要快做，别累着自个儿。奴婢还要陪夫人，这就先告退了。”
秀莲刚不见身影，阿念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拿腔作调的，狐假虎威。”
秦瑶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阿念，我当真太惯着你了，你现在太无法无天了。”
月光昏暗，外头的灯吹灭了几盏，秦瑶一边咳嗽一边拼命揉眼睛。
阿念捡的快，看她脸色不好，立马道：“姐姐你去休息一下吧，这些我来。”
“不行，这灯太暗了，我去再点几盏。”秦瑶刚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阿念连忙扶住她。
“没关系的，我听说练武最讲究眼力，我眼神可好了，这捡起来很快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阿念打断秦瑶，把她推到椅子上坐着：“这么点我一会儿就弄好了。”
“既然念姑娘这么利落，那这边交给念姑娘夫人就放心了。”秀莲走了过来，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夫人放心不下，让我来看看二位姑娘做的怎么样，可看样子……”
秀莲又挂起笑容：“不过夫人说不急，今儿个一整晚的时间呢，念姑娘手脚利落，这边就由着她来吧，二姑娘可别忘了抓鱼，奴婢特意给姑娘拿了工具，可别累着咱们姑娘。”
“现在天色已晚，况且湖中早就结了冰，你让人怎么去捞？你刁难的好过分！”阿念骂道。
“念姑娘，夫人也心疼姑娘不想让二姑娘去抓，可前有王祥卧冰求鲤感天动地，宋夫人生前最是疼爱姑娘，若是姑娘此番聊表孝心，日后外面必定对姑娘称赞有加，夫人的用心良苦还望姑娘明白。”
秦瑶垂首：“我明白了。谨遵姨娘教诲，我这就去。”
“姐姐，我也去。”
“哎呦，”秀莲拦住：“念姑娘这是做什么？这本就是二姑娘一人要做的事情，况且您还要把这些捡干净做些别的事呢。”
“你！”
“罢了，阿念，你就就在这里听姑姑的安排，不要任性。”
秀莲微微一笑：“夫人特意让我拿了凿冰的工具，那二姑娘这便去吧。”
她假模假样的递给秦瑶，打了个哈欠走了。
秦瑶站在已经结了厚厚冰的岸上，拿起东西就向湖中心走。
这湖离秦宅不远，宅中仆从最爱在这里抓鱼，秦瑶小时候也爱偷跑到这里，每次湿漉漉的回去都被宋兰芝念叨半天。
母亲去世后，秦瑶就很少来湖边玩了，后来秦锦绣看她整日闷在房里也不出门，就非拉着她来湖边玩。
那年秦锦绣十七岁，秦瑶六岁。
也就是那次在湖边玩，秦锦绣落水，秦瑶慌忙去找人来救，等捞上来时，人已经没了气息。
从此王禾清恨极了秦瑶，她一口断定是她把秦锦绣推下的水。
“她当真是歹毒至极！”
秦承安反倒是相信她，也许是母亲去世后的愧疚，他当场给王禾清一掌，骂她道：“妇人之见，何其刻薄！相差十一岁的小儿，又是怎么推的她？！”
秦瑶拉回思绪。
三月天的京城依旧天寒地冻，秦瑶忍着刺骨的风用力凿着冰，她知道王禾清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借此警告她当年之事她从未忘记。
厚厚的冰终于凿出一个大窟窿，秦瑶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拿起网准备支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秦瑶闻声刚扭过头，一双大手就推她落了水。
刺骨的水浸湿了棉衣，变得越来越沉，秦瑶伸出手努力向上游，可手越来越软，眼皮也越来越重。
“我要死了。”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姐姐！姐姐你醒醒！”
咳了一通，连水带血混在一起咳了出来，秦瑶睁开眼终于看清了同样湿漉漉的阿念。
“快来人啊！”阿念一边喊，一边着急道：“姐姐你把手搭我肩膀上，我背你回去。”
模模糊糊中，秦瑶照做，风吹的她牙齿直打颤，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禾清根本就是没安好心，我就知道她歹毒至极，我怕你出事赶紧把豆子捡完想过来看看，那个秀莲手一抖又把碗中豆子弄洒说是不小心，让我重新再捡，我就打了她一顿，跑过来看一下你。”
“我没事……你打她做什么……”
秦瑶思绪有些混乱。
“我错了姐姐。”
“下次不要打了……”
阿念一愣，侧首看背后闭上眼睛的秦瑶，连忙加紧步伐。
“老爷放心，小姐只是受了冻，我这就为她开些药方，按时吃药会无碍的。”
秦承安松了口气：“有劳大夫了。”
“大夫，姐姐什么时候能醒来？”
“小姐此番病的厉害，怕是要多休息几日，不过还请放心，并无大碍，只是这两日还是少出门的好，切记莫要再着凉了。”
医师刚走，王禾清就“老爷老爷”的跑了过来。
王禾清一脸心疼：“可怜我小瑶，这好端端的怎么落了水。”
她拿起手绢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对着床上还没有醒来的秦瑶说：“自打锦绣没了，我一直把小瑶做亲女儿看待，我一听下面人说小瑶落水，吓得我赶紧跑了过来，这怎么会这样呢？”
她掩面痛哭：“老爷，是我这个当娘的不操心，老爷要怪就怪我吧！”
说着，她怒斥下人：“你们几个怎么回事？真当我秦宅清闲，我多次嘱咐你们照顾好姑娘，你们都当耳旁风了？！”
阿念暗暗翻了个白眼，说：“夫人，姐姐是听了您的话跑去湖边抓鱼，你说这天寒地冻的人就是不落水也顶不住啊。”
“念姑娘说的对，”王禾清责怪自己道：“这事怨我，我听秀莲提了一嘴老家的习俗，觉得有趣就和小瑶多说了两句，谁知道小瑶怎么误会成这样？真是苦了孩子一片孝心。”
秦承安道：“好了，都散了吧，让她好好休息，阿念，你也去厨房喝碗姜汤。”
“诶，等一下念丫头。”王禾清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说：“秀莲回来后我看她腿突然一瘸一拐，我问了之后才知道是你把她的腿给踢伤了，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在宅里也呆了七八年了，你踢她……”她看向秦承安：“这不合规矩吧？你说是吧，老爷？”
秦承安一脸不耐烦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走了。
“既然老爷说让我看着教念丫头，我这做主母的肯定要尽心尽力，我没记错的话——”
“姨娘，”秦瑶睁开眼，说：“若不是阿念，我怕是去找长姐去了，还请姨娘网开一面，这次就不要怪她了。”
王禾清听到声音脸色铁青，随即笑道：“小瑶可算是醒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次便算了，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甩袖离去，阿念连忙跑到秦瑶床头：“姐姐你可算醒了！”
“没事，阿念，你扶我起来。”
她坐起来后，轻声耳语道：“有人推我。”
阿念眼睛瞪大了，惊讶道：“你看到来人了吗？”
“没有，但此人力气甚大，怕是个男人。”
“肯定和王禾清脱不了干系！”阿念忿忿不平。
“好在我无事，多亏了你了。不过你日后也要留个心眼，知道没？”
“阿念明白了。”
“还有，我找到你练武的地方了。”秦瑶笑道。
“什么？”
“我凿冰的时候就在想，哪里没有人去，偷偷练武可以不被发现，思来想去，这不是我娘的坟那里吗？姨娘向来不去那里，父亲也自觉愧对母亲，更别提其他的了，除了每年祭日我去上坟烧纸，其他人不会去的。你快去拿笔墨来，我写封书信，等到我娘的祭日后，你就可以正式学了。”
“姐姐，你先不要着急，先把病养好，我其实不急的。”
秦瑶语重心长：“阿念，我自幼体弱，若不是身体太差，我也想偷偷去学些，我从来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差，所以你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练武费神，你早点下功夫自然是最好的。”
阿念心里感动的难过，轻轻说道：“姐姐，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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