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发呆。
阿念见她醒了，喜道：“姐姐，你醒了！”
门外药草味飘了进来，此起彼伏的鸡鸣吵得她心慌，这不是秦宅。
“这是哪里？”
阿念道：“姐姐不用担心，这是闲鹤山庄，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快吃点东西吧。”
秦瑶坐了起来，随口道：“你为我换衣衫了？”
阿念不知道脸红什么，结结巴巴的解释：“因为……因为你一直出汗……”
“秦宅那边你回信没？”
阿念连忙道：“姐姐放心，我写了封信说我在外面惹了事，让姐姐过来处理，一时半会他们应该不会起疑。”
秦瑶点了点头，倚在床头坐了下来。
“阿念，迟将军……”
“小迟将军在前院舞剑，老将军在外面给你熬药。”
“我不是问这个。”秦瑶眼里涌上来泪水，阿念急了，手忙脚乱的帮她拭泪，她问道：“阿念，我认得父亲的字，那是他写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姐姐，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和你一起。”
阿念目光坚定。
她却有些茫然了。
“秦姑娘，既然醒了，那便出去走走吧。”门外传来迟忠全的声音。
秦瑶下床走了过去。
院内打扫的干净，没有几个仆从，迟忠全在外面支了口锅，扇着蒲扇煎药。
“老夫略懂些医术，秦姑娘身弱乃顽疾，需好好调养才是，这药方我让望还抄一份给你，以后按着这些拿药便是。”
“将军厚爱，无以为报。”
“今日城中热闹，老夫想邀请两位姑娘一起去转转。”
他必是又想了别的法子攻克秦瑶，秦瑶答应道：“那便麻烦迟将军了。”
迟忠全让人备了马车，这会儿跑去准备东西了。
阿念犹豫道：“姐姐，你说这迟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与我结为盟友罢了。”
她看阿念欲言又止的表情，率先问道：“是想问我的婚事？”
阿念垂眼：“姐姐想说阿念就听，若是姐姐不想提，那就不提了。”
“刘公子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家族财力雄厚，怎么，你不想我嫁过去享福？”
后半句，秦瑶是想开个玩笑的。可这玩笑太不巧妙，阿念听后先是脸色“唰”的一下发白，然后眼里竟泛起了泪。
她盯着脚尖把地上的石头踢来踢去，闷闷的说：“我只是希望姐姐幸福。”
秦瑶不忍心再说了。
安静了几秒，她用余光看到阿念偷偷拿手拭去眼泪，突然有些酸涩。
这门婚事是她从小定的，母亲刚去世不久，父亲为了攀附刘家，私下给她定了亲。有了户部尚书这一层关系，日后他秦承安必定能平步青云。
他只想着他的青云路，没人问秦瑶喜不喜欢这个素未谋面的刘公子，也没人关心她嫁过去幸不幸福，自己的婚姻，母亲的婚姻，都像场笑话。
“二位姑娘，上车吧。”
她和阿念坐在一辆，不知怎的，她觉得阿念似乎生气了，明明两人挨得这么近，但是总觉得隔了什么。
“我和刘公子的婚期尚未定下来，你……”她心里知道不该提这件婚事，可偏偏嘴不听使唤：“对不起，是姐姐骗了你，上次我不该否认没有婚事的。”
阿念依旧闷闷的：“没关系的。”
马车突然颠簸，秦瑶差点向前栽了过去，阿念心急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秦瑶坐稳后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她握住阿念的手说：“阿念放心，我与那刘公子并不相识，没有情根深种这一说，既然婚事刘家那里还没表示，那我还有商量的余地。”
阿念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阿念明白。”
马车慢慢悠悠的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城门，突然停了下来，外面异常燥乱。
秦瑶问道：“怎么回事？”
马夫回答：“小姐，前面流民挡了路，现在过不去。”
她挑开帘子看。
外面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百姓，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只身一人，但相同的是所有人脸上都是同一种绝望的表情。
城门的指挥吼道：“不许聚集在这里，都散开！”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响亮：“我们没有粮食交税，为何还要征？”
底下人也跟着喊：“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天子昏庸无道，大梁命不久矣！”
士兵拿起长矛去抓那些百姓，两方开始暴乱。
“我们先回去吧。”
马车转过弯回去，秦瑶明白了迟忠全的意图。
“我愿成为将军手中剑，但是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将军精通医术，请为我开一方药，使我疾症常年如此。”
阿念惊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放心。”秦瑶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说：“这顽疾难治，刘家也不想娶一个病根子进门，我可以以养病为由推迟婚事，也可以为将军提供更多情报。”
“不行姐姐，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阿念激动道。
“姑娘放心，老夫自然不会开伤害秦姑娘身体的药方，但有一味药，可以既不伤身，又能让旁人看不出端倪，请随我来。”
他开好药方，然后叹道：“秦姑娘，你也看到那些流民了，我大梁人才济济，物阜民丰，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造化弄人！”
想大梁盛世，何等风光。灯火阑珊，流光溢彩，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而如今流民遍地，百姓苦不堪言，迟忠全亲手打下的盛世，却被佞臣奸相谗言所害，一代功臣，不该重蹈宋家之路。
秦瑶想起母亲教导的“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舅舅也常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为国效忠，不该将女子困于闺阁。
天雷滚滚，大雨将至。
迟忠全拿了伞递给秦瑶，道：“要变天了，姑娘慢走。”
“阿念，你不该参与到进来。”秦瑶叹道。
“姐姐你做什么，阿念便跟着做什么。”
阿念真挚认真的说。
“白纸染了墨，就不再干净了。”秦瑶说：“你还小，不该插手。万一以后我们失败了，你还能找个好人家。”
“姐姐，荣华富贵也好，穷困潦倒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本来无依无靠，有了姐姐，才有了个家。姐姐教我识字念书，告诉我是非曲直。姐姐是我唯一的牵挂，无论是浪迹天涯，还是归隐山林，只要和姐姐一起，哪里都是家。”
秦瑶有些动容。
迟了片刻，她说：“阿念，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好，我怕我并没有这么好，若是我以后欺骗了你——”
阿念打断她：“那日后不骗了就好了。”
秦瑶静静的盯着阿念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末了，她轻轻道：“天太冷了，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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