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寿宴
七月二十八日,晴,大吉,赫兰罕在太华殿领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诸藩诸部向太皇太后贺寿。寿宴遵从汉礼,男女分席,但热闹不减。
有待嫁女的官员和勋戚们,此时也放下了矜持,由夫人带着女儿们拜见太皇太后,也让皇帝阅览,就盼着能得皇帝青眼。
众人已猜到,皇后必然出自郑家,但三夫人、九嫔、美人、少使等位子不是都空着呢吗?皇帝才十三岁,他的宫中必然不会只有一人。
郑氏诸女离太皇太后的宝座很近,但这台阶上和台阶下,一步之遥的距离,就是君与臣的距离。
郑兰生看得很清楚,却又无可奈何。
郑蓁华依偎着母亲章夫人,偷笑起来,一边跟母亲耳语:“长姐这打扮,较平时也差之远矣!”
郑兰生戴着兀烈贵女高高的礼冠,压得脖颈僵直不说,也不能展现其少女的灵动和俏丽。反观郑菀柔和郑葳庭,两人都是汉女打扮,青丝绾做双丫鬟,襦裙半臂垂丝绦,轻盈中透出温婉。
章夫人淡淡看了一眼,目光却在郑菀柔脸上停留,随即转头审视郑蓁华:“吾女,为何相助菀柔?”
郑蓁华还想否认,却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中低下头。
此时,郑家大夫人带着郑氏诸女祝寿,章夫人不再多言。今日为了凸显郑兰生,其他人自动站在她们母女的后方。
二夫人带着长房庶女郑菀柔和亲女儿郑葳庭在第二排,而章夫人、郑蓁华和二房的郑芷清更要排在后头。
这么多人,居中的其实是郑菀柔。她今日的打扮,初看颇为简单,但鬓边紫晶钗,耳坠黛琅轩,配着她雪青的襦裙和紫棠半臂,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想起郑蓁华的鼓励,郑菀柔狠狠心,抬头向天子投去了含情脉脉的一瞥,时机把握得很好,赫兰罕接住了,两人两两相望,似有无限情意。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轻轻叹气。
郑氏诸女回席,大夫人脸色立刻不好了,严厉地瞪了郑菀柔一眼。郑菀柔咬了咬嘴唇,上前扶大夫人坐下,却被甩开了手。
郑兰生这脾气呐,像极了大夫人。二夫人和章夫人相视一眼,不敢多言。
章夫人回头看向郑蓁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郑蓁华得意洋洋,丝毫不惧,这时分,阿母还能打她不成?
母女打着眉眼官司,赫兰蛟蹿了过来,跟章夫人问好。
章夫人扫视一眼,席间贵族相互问安应酬,虽然没有男女混席,但也开始走动起来,赫兰蛟的举动不算突兀。
赫兰蛟又看向郑蓁华:“细君。”
看着赫兰蛟装模作样的,郑蓁华翻了个白眼,也回礼:“殿下。”
赫兰蛟挤眉弄眼的,问道:“细君瞧见了没?汝成事矣!”
哎呀,这个不识时务的,阿母刚为这事生她的气呢!郑蓁华偷看母亲一眼,果然见母亲唇边噙着一丝冷笑。
郑蓁华还想说什么,赫兰蛟一把拉起她,道:“本王带你去见识一件妙物!”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出了大殿。
还是孩子啊!章夫人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却又生出感慨:哎,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爱惹是生非呢?!
“这是重明!”赫兰蛟指着枝丫上的一只鹰隼说道:“皇兄的宝贝,一般人可驯服不了。”说着他拿出了宴席上的肉条,半生不熟,汁水刚刚好。
高傲的鹰隼看了看,却不挪动脚步。
郑蓁华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赫兰蛟连忙阻止:“可千万别!上次我就差点被它啄了一口!”
“咦,是吗?”郑蓁华看着它漆黑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它多可爱啊!”
赫兰蛟道:“它挺凶的。重明,来食!”
郑蓁华嘻嘻笑起来:“既是天子之鹰,岂会吃嗟来之食?!”
只听一声清脆的啸声响起,鹰隼展翅,从二人的耳边掠过,停在一个男子的手臂上。来人正是赫兰罕。
赫兰罕站在烛火下,喂了重明一块肉,转头看向偷跑出来的弟弟和……那个人儿。
公子蛟啊公子蛟,想偷他的鹰隼?还想偷他的……看着这对青梅竹马,赫兰罕心中不是滋味。烛火摇曳中,他的脸忽明忽暗。
“拜见陛下!”郑蓁华行礼,展现出了郑氏女郎完美的教养,可惜赫兰罕清楚地知道,这个女童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皇兄!”赫兰蛟随意很多,草草施礼,上前道:“重明能借我玩一会儿么?! ”
“不行!”赫兰罕断然拒绝:“重明有要事在身!”
什么要事?赫兰蛟和郑蓁华相互看了一眼,生出了好奇。
赫兰罕擎着重明转身就走,赫兰蛟和郑蓁华只能回到大殿。
此时歌舞方歇,只见西域的幻术班子匍匐阶下,掌班羯鼓三响,一只鹰隼尖啸一声,从殿门飞入,沿途撒下金粉,形成了“卍”字纹,恍若《妙法莲华经》中的天雨曼陀罗华。
大殿中安静了下来。
十二素衣童子,举扇齐舞,借着落日余晖和烛光映照,在大殿四周投下了千佛光影,让人惊叹连连。
“迦楼罗!”赫兰蛟望着鹰隼,惊呼起来。
妙哉,妙哉!
重明口衔灵芝,绕着太皇太后面前的冰鉴绕行三周,冷凝水汽浮现出“山河同寿”的兀烈文字,它将灵芝放在太皇太后桌前,随后飞回到赫兰罕的肩上,仿佛伽蓝护法金翅鸟。
赫兰罕起身,行至太皇太后跟前,行了大礼,口中祝祷:“与天同寿,与地齐年,山河永固,长乐无极!”
十二童子的吟唱也传遍大殿:“与天同寿,与地齐年,山河永固,长乐无极……”余音绕梁,延绵不绝。
殿上众人也赶紧下跪祝祷:“与天同寿,与地齐年,山河永固,长乐无极!”
太皇太后欢喜地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缓缓起身,握住赫兰罕的手:“好,好!吾孙至孝,群贤毕至,山河永固,长乐无极!”
此时祖孙、君臣之间的气氛到达了顶点。在场所有贵女都痴痴望着年轻的帝王,大约都在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站在他的身旁。
赫兰蛟猛地看向郑蓁华,她微微蹙眉,似有疑虑。
“怎么啦?”赫兰蛟偷偷问道。
郑蓁华能怎么说?她怀疑赫兰罕就是那天害她坠马的人,可是谁会相信她?!
在太皇太后跟前,他是孝顺孙儿,在赫兰蛟面前,是一个亲和的兄长,在众臣面前,又是一个颇为勤奋的皇帝。
郑蓁华咬了咬唇,终于忍住了。
寿宴圆满,太皇太后极为满意,留郑兰生、郑菀柔和郑葳庭在宫中伴驾,而郑蓁华和郑芷清则回到家中。
马车上,章夫人终于逮到机会,好好教训郑蓁华:“吾女鲁莽!兰生是长房长女,家中寄予厚望,太皇太后也多有关照,汝怎可擅自行事?!”
“阿母说什么呢?”郑蓁华装傻:“我怎么听不明白?! ”
“还敢狡辩?!”章夫人掐住她的脸颊:“那紫晶钗、黛琅轩都是汝从兄所赠,你纵然未曾戴过,你伯母难道查不出来?”
郑蓁华挣脱,护住自己的小脸蛋,死不承认:“也许是菀柔姐姐攒了月例购置的!”
“胡说!”章夫人怒道:“她一个庶女,生母又早逝,月例能有多少,能买得起这种头面?!”
“阿母息怒!”郑蓁华赶紧将入宫后的见闻一一说给章夫人听。
“陛下喜好汉学,而长姐坚持兀烈女子的装扮,平素也不爱读书……”
“……善妒,阿依娜尔是蔑乞部首领之女,得陛下看重,她却不能容……”
“对同族姐妹不够友爱,而菀柔姐姐,对我、对芷清都照顾有加……”
……
章夫人听罢,喃喃道:“如此,兰生确实不合适,然,长嫂必然不愿……”
郑蓁华轻笑:“立后之事,岂容臣妇置喙?!阿母,今日多好的时机啊,姑祖母却没有当众给陛下赐婚,可见她老人家内心动摇了……只因兰生姐姐不合适……”
宫中有千万双眼睛盯着,郑氏女郎的所作所为,自然会有人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知太皇太后,甚至皇帝本人。
“但未必就是菀柔啊!”章夫人嗔道:“你才多大啊,就敢自作主张!”
“阿母,阿母!”郑蓁华滚入章夫人怀中,哼唧哼唧地撒娇:“所以我们才要暗中相助菀柔姐姐。男子有从龙之功,那我们女子就有从凤之功!”
“胡说八道!”章夫人骂道,低头看到女儿亮闪闪的眸子,又撑不住笑了:“你啊!聪明过头,胡作非为……”
郑蓁华知道母亲原谅了她,哼唱起了今日才听到的歌谣“与天同寿,与地齐年……”
章夫人爱怜地摸着她的脸蛋,叹道:“汝弟…若似你这般聪颖,吾复何忧,吾复何愁……”
章夫人与郑蓁华这里讨论着立后的事情,赫兰罕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上一世,太皇太后就是在寿宴上赐婚,郑兰生成为了他第一任皇后。
但是这一世,他悉心准备的寿礼,感动了太皇太后,也让她慎重考虑皇后人选。
当然,赫兰罕也费了一些心思,通过他人之口,将郑兰生及其他女郎的言行举止一一报告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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