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阴冷气息仿佛还黏在骨头上，未曾散去。林雁站在训练场边缘冰硬的泥地上，听着脚下枯草被踩碎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如同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预兆。昨夜那半个硌牙的窝头带来的些许暖意，早已被北平深秋清晨的寒意驱散殆尽。脑海中，【生存任务剩余时间：18小时10分】的冰冷数字，像跗骨之蛆般不断提醒着她所处的绝境。
“集合！”
刀疤教官的吼声如同钝刀刮过生铁，刺耳而不容置疑。十幾個面帶稚氣卻又強裝鎮定的年輕人迅速移動，列成不算整齊的隊列。林雁默默站到队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快速扫过——有神情倨傲的，有眼神躲闪的，也有如王大勇那般纯粹靠着股蛮力站在这里的。她的视线与檐下抱臂而立的陈默短暂相遇，他依旧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心思。
“今天，第一课！”刀疤教官声音沙哑，像含着砂砾，“不是教你们怎么放枪，是教你们怎么挨打！怎么在被人揍得爬不起来的时候，还能把命令给我刻进骨头里！”
格斗训练开始。两两一组，练习最基本的擒拿与反制。和林雁分到一组的，正是那个昨日在食堂对她表示过一丝歉意的王大勇。他搓着手，脸上带着点混不吝的憨笑：“嘿，又碰上了。林妹子，一会儿手下留情啊？”话虽如此，他摆开的架势却毫无留情之意。
林雁没吭声，只是依样摆好姿势。这具身体的力量和速度都远逊于对方，她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格斗理念和那颗被系统强化过、能够【过目不忘】的大脑。
第一次对冲，王大勇蒲扇般的大手就轻易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股巨力传来，关节被反拧到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痛楚。
“反应太慢！软脚虾似的！”刀疤教官的呵斥立刻在身边响起。
林雁咬紧牙关，没让痛呼溢出嘴角。第二次，她试图利用步伐闪避，寻找对方重心不稳的瞬间，但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再次被抓住破绽，重重摔在硬地上，尘土呛得她一阵咳嗽。
“花里胡哨！顶个屁用！”教官的声音冰冷依旧。
王大勇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
一直沉默的陈默不知何时踱了过来，声音不高，却让王大勇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战场上，鬼子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
他这话像是说给王大勇听，但那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刚刚爬起来的林雁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林雁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呼吸因疼痛而急促。她知道陈默在看，评估着她的价值，衡量着她的韧性。她更清楚，系统不会因为她的性别而有丝毫通融。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过目不忘（初级）】的技能让她脑中像放电影般清晰地回放着刚才的细节：王大勇发力时肩膀的前倾，重心过渡时右脚那微不足道的一顿，以及他抓住自己时那瞬间的得意忘形…
第三次。王大勇低吼一声，再次猛扑过来，动作甚至更添了几分凶狠，似乎想在陈默面前好好表现。林雁没有后退，也没有硬抗，而是在他力量将发未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一个极小幅度的侧身，精准地让过那猛烈的冲势，脚下同时迅捷而隐蔽地一勾一绊，手肘借着他前冲的力道在他后心处巧妙一送！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飞扬的尘土。王大勇收势不及，加上这恰到好处的巧劲，竟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
场边瞬间安静了。几个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学员张大了嘴。连刀疤教官都挑了挑眉，把快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
陈默抱着的胳膊不知何时放了下来，嘴角那丝几乎不存在的变化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王大勇臊得满脸通红，猛地爬起来，鼻腔里呼着粗气，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够了。”陈默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蛮力有用，但脑子更有用。归队。”他的目光在林雁身上停留了半秒，那里面审视未褪，却似乎多了一点极淡的、难以言喻的东西——或许是认可，或许是更深的探究。说完，他转身走回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雁垂下眼帘，悄悄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她这虚弱身体积攒的全部力气和精神。但值得。
【支线任务完成：通过首次训练考验】
【功德值 10】
【当前功德：61】
冰冷的提示音带来一丝微弱却实在的安全感。
训练结束后，学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食堂。早饭依旧是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和能硌掉牙的黑窝头。林雁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啃着，每咽下一口都感觉嗓子被粗糙的麸皮刮过。她看着周围那些狼吞虎咽、仿佛这是世上最美味的年轻人，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根本看不到明年的落叶。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独感再次将她吞没——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坐在1936年北平的某个角落，为了生存而艰难地吞咽着这一切。
“喂。”一个身影在她旁边坐下，是王大勇。他表情有些别扭，手里拿着窝头却没吃，“那个…早上的事，谢了。”
林雁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俺是个粗人，就会使点笨力气。”他挠挠头，黝黑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陈教官说得对，光有力气不行。以后…互相照应点？”
林雁看着他眼中那点朴素的、近乎江湖义气的光芒，点了点头。在这个冰冷残酷的环境里，任何一点善意，都可能成为活下去的微小筹码。
【功德值 1】（因化解潜在敌意，展现微弱亲和力）
系统再次提示。林雁微微一怔，看来获取功德的方式，并不仅限于完成那些明确的任务。
上午的文化课是密写术。教官演示如何用米汤写字，再用碘酒显影。林雁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能力，精准地记住了每一个步骤和要点。但当轮到实践时，她旁边那个看起来总是怯生生的女学员李秀娟，因为过度紧张，手抖得厉害，写下的字迹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教官走过去，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阴沉，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李秀娟脸上！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手抖什么？将来怎么传递情报？一个字错了，就可能害死你一队的同志！懂不懂？！”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李秀娟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单薄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林雁的心猛地被揪紧。现代社会的文明准则在这里荡然无存，只有**裸的残酷、高压和生存至上。她握紧了手中的毛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压下那几乎脱口而出的阻止。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能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里，保住自己，或许…还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稍微护住一点身边的人。
下午的训练科目是跟踪与反跟踪。依旧是两人一组，在基地内划出的模拟街道进行。林雁这次是做跟踪者，目标是一个叫孙耀祖的学员，据说家里有些背景，为人颇为油滑。
行动开始后，林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借助廊柱、窗棂做掩护，目光锁定孙耀祖的背影。这些技巧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在现代做田野调查和社会观察时，她常常需要不引人注目地记录人群。
但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孙耀祖的路线看似随意，实则总是在几个固定的点停留片刻，手指似乎无意地会在墙角、窗台某处蹭过。更让她警觉的是，一个戴着礼帽、穿着体面长衫的男人，总是不远不近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姿态悠闲，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不对劲…”林雁喃喃自语，放慢了脚步。这不像简单的训练。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触发支线任务：识破陷阱】
【任务要求：发现并报告训练中的异常情况】
【成功奖励：功德 100，技能点 1】
【失败惩罚：陷入未知危险】
林雁的心跳陡然加速。她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另外几个本该在“练习”的学员，也若有若无地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这是个测试！或者说，是一个伪装成测试的陷阱！
她假装蹲下系鞋带，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地面，捡起一颗小石子。当经过一个放着破瓦罐的角落时，她手腕一抖，石子精准地打在瓦罐上。
“哐当！”一声脆响，瓦罐晃动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个戴礼帽的男人。
就在这一瞬间！林雁清晰地看到，那个戴礼帽的男人下意识地猛然将手伸向了长衫下的腰间——一个极其迅速且专业的掏枪动作！
足够了！
她立刻起身，假装扭到了脚，痛苦地蹲下身，同时用只有走近的教官能听到的音量急速低语：“东南方向，戴礼帽的，长衫下有家伙。这不是训练。”
教官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提高音量呵斥道：“怎么回事？一点动静就慌神！坚持不住就滚回去休息！”同时，他极其隐蔽地朝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
立刻，几个扮作小贩、路人的“自己人”看似随意地向那戴礼帽的男人靠拢。林雁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短暂的、被刻意压抑的打斗声和一声闷哼。
回到临时宿舍，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叫到了处长办公室。
“说说看，怎么发现的？”处长坐在桌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炬。
林雁保持立正姿势，心跳如鼓，但语气尽量平稳：“报告处长。孙耀祖的路线太规律，停留点固定，像是在做标记。那个戴礼帽的出现频率太高，而且总保持在最佳观察位。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他穿的是进口皮鞋，却配了一副底层劳力才用的旧绑腿，极不协调。”
处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但很快消失：“很好。那个人是日本特高课放出来的探子，摸我们训练班底细的。今天正好借这机会，钓他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雁：“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但这远远不够。在这个行当里，过于敏锐而不知收敛，死得比蠢货更快。下去吧。明天的监听任务，准时到。”
“是，处长！”
回到那间阴冷的临时宿舍，林雁才终于有机会长长吐出一口气。冷汗几乎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支线任务完成：识破陷阱】
【功德值 100】
【技能点 1】
【当前功德：162】
收获颇丰，但她丝毫高兴不起来。处长的警告言犹在耳。她意识到，自己展现出的“价值”，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机会，也可能引来更大的危险。
她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那个半透明的系统界面上。在【过目不忘（初级）】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 ”号。她用意念触碰了一下。
技能点消失。一股清凉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涌入大脑，仿佛某些沉睡的神经回路被悄然激活、拓宽。
【技能升级：过目不忘（中级）】
【效果：大幅提升信息处理与回忆速度，可进行更精细的记忆检索与交叉比对】
为了测试效果，她闭上眼睛，尝试回忆今天发生的所有细节。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了：她不仅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个人的衣着、表情、动作，甚至能记起刀疤教官呵斥时飞溅的唾沫星子、王大勇摔倒时扬起的尘土颗粒、李秀娟脸上清晰的五指红痕、戴礼帽男人掏枪时长衫下摆的晃动幅度…所有细节，分毫毕现，仿佛时间可以随意回放、暂停、放大。
这种超越常人的能力让她感到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庆幸。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北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模糊而压抑。远处的天际线，被夕阳染上了一层如同血污般的暗红色。
林雁躺在硬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越来越模糊的纹路。第一课“服从”的背后，教给她的是更残酷的东西：在这里，弱小是原罪，而过于耀眼的光芒，同样可能招致毁灭。
如何在系统的任务、时代的洪流、组织的规则以及自身的良知之间找到那条狭窄的生存之路，将是她未来每一步都必须面对的课题。
夜的寒意渐渐弥漫开来。她蜷缩起来，抱紧了双臂。
明天的监听任务，又会等待着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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