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高湛两人痛快应下新的任命,并无任何异样。
这让李祖娥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的不安。
削权只是第一步…
倘若后面他们能安分守己做个地方藩王…
自己和殷儿自然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然而…他会甘心吗?
…甘心只做一个毫无权势,只有尊荣的亲王吗?
李祖娥又想到了那日高湛的僭越举止。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心里隐隐有着答案,却不敢深思和承认。
绿鬟打探消息来报。
“两位王爷似乎并无异动,只是…他们约着去城外打了猎。”
打猎?
李祖娥抄写佛经的手顿住了。
他们只是单纯的打猎?还是密谋着什么?
密谋如何除去杨愔他们?
李祖娥闻言只觉心烦意乱,将笔置于笔架。
她起身走到窗边,却只见天色阴沉,狂风四起,似有一场暴雨袭来。
夜幕低垂时,风雨满楼。
细小的雨声轻轻敲在窗棂上,像人的低泣,令人辗转难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祖娥掀开被子起身。
殿内此时空无一人。
绿鬟,李萱华都不见人影。
殿外不知道何时起了一片茫茫大雾,将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色中。
她看不到前路,只是一步步走向雾里,仿佛走向一无所知的未来。
白雾裹住了她,四周静的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她竟独自一人,走到了那高高的金凤台上。
周围皆是雾茫茫的一片。
她整个人就如同置身虚幻的仙境。
她看不到北齐的江山在雾海里沉浮,只能看到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片白吞噬着。
在这片雾色中,她连自己都已经看不清了。
冷风轻轻拂动着李祖娥的衣襟长发,她的手缓缓抚摸着那粗砺的纹络。
龙凤交缠。
耳畔似乎传来远处那模糊不清的、隐隐压低的哭泣声,又像是风穿过殿宇缝隙和廊宇皇城时的呜咽。
她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心里的思绪像是在这一刻也被勾了出来。
“阿娥。”
突然,李祖娥听见有人在她身后轻唤一句,声音低低的,带着温柔亲昵和些许笨拙。
李祖娥猛地转过身,却看见一人从薄雾中缓缓走出。
她的眼泪瞬间滚落。
“子…子进。”
高洋此时身上穿着的,正是大婚那日的婚服。
他发冠高束,眉眼间带着初见时的少年意气和痴憨之态。
薄雾就像是一扇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拢。
于是,诺大的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李祖娥泪眼朦胧地看着高洋穿着婚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在这一瞬间,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怨恨,只有眼前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他。
就像回到了最初。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血腥、没有疯狂、没有暴戾和痛苦。
只有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的傻子。
和一个对未来满是不安却依然带着憧憬的少女。
高洋缓缓走到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枝桃花和一根凤簪。
他朝着她笑起来:“阿娥…别哭。”
“我把簪子…”
“给你找回来了。”
他的手指长长的,指端微微透明。
他似乎想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停在半空中。
他的面容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李祖娥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眸正温柔的注视着自己。
她知道了,这是一场梦。
可是她却不想醒过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高洋却开始往后退。
他手里的凤簪和桃花皆是化作了冷风中的雾气,散的无影无踪。
“阿娥,别过来。”
雾气如同怪物一般开始吞噬着他的身体。
“我要…”
“我要走了。”
“答应要护你和殷儿一辈子…我…”
李祖娥跑过去,最后却只抓住了他最后一丝消散的衣襟。
“我要食言了。”
他的声音轻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带着低低的无奈和眷恋。
高洋的身体瞬间在她面前散成了无数个光影碎片,最后泯为尘烟万缕,和白茫茫的雾气融为了一体。
她的手伸出去却只碰到一片虚无和凛冽的寒意。
“子进!!!”
李祖娥哭起来。
她仿佛被这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困住,却拼命搜寻着高洋的踪影。
——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阿嫂!”
那清脆稚嫩、带着欢快笑意的童音在她面前传来。
“阿嫂,来陪阿湛放纸鸢呀!”
六七岁的孩童从薄雾里跑出来。
那张粉雕玉琢般的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意,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纸鸢,高高飞在雾海里。
李祖娥停住脚步,看着他朝着自己跑过来。
那亮晶晶的一双眸子,就像是落满了璀璨星子的湖泊。
“阿…阿湛。”
这一刻,她脑海里突然浮现的是曾经那些…
那些尚且不染血腥,没有权谋,只有温情闲适的一幕幕。
她有些恍惚,下意识伸出手去。
可是在碰到他手的那一瞬间…
那小小的孩童就在雾气里变了模样。
他矮小的身材变得颀长挺拔,稚嫩的小脸开始变得轮廓分明。
那眸里的璀璨星子也如沉入湖底一般,变得阴郁深沉,他的眸底涌动着炙热滚烫的暗火,整个人就犹如一柄出鞘的剑,从雾里缓缓走出,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阿嫂。”
他脸上仍然带着笑,轻轻启唇,眉宇间尚带三分天真,手里的蝴蝶纸鸢突然变成凶狠的苍鹰模样。
李祖娥心里一惊,猛地缩回手,后退了数步。
他一手拿着纸鸢,一手伸出,一步步逼近。
“过来。”
李祖娥害怕地瞪大了眼睛,踉跄往后一步步退。
她发不出声音,也许是她的退避和惊惧刺痛了高湛的心。
他脸上的笑变得愈发的冷,眉眼压着沉沉的戾气和不悦。
“阿嫂。”
“你为什么后退?”
他轻声质问,带着受伤。
他的眼神如同钩子一般锁住她,里面翻涌着的是李祖娥看不懂却只觉恐惧的暗涌。
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更浓、更冷。
她的周围像是形成了一道白雾围起来的无声屏障,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阿嫂。”
“你为什么要躲着臣弟?”
她听见高湛那带着冷意和质问的低语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像是在她耳畔响起。
她像只受了惊的猎物般,在浓雾铺成的密网里打转,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
“你不喜欢阿湛了吗?”
他从雾里走到了李祖娥面前,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带着受伤,带着谴责、不满和委屈。
浓雾在他身后翻涌着。
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混着温热的呼吸迎面而来。
他们隔得如此之近,近到咫尺之间,令人喘不上气来。
李祖娥眼睁睁看着他脸上带着笑,一点点靠近,只听到他的声音如一阵风般轻轻柔柔地掠过她的耳际,带着令人心惊的偏执和蛊惑,又温柔的如同情人间的私语。
“阿嫂。”
“我们…”
他微微俯身,温热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永远在一起。”
“好不好?”
这句话仿佛锁链缚身,将李祖娥死死缠在金凤台上。
她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浓雾混着少年炙热的**而来,将她寸寸淹没。
茫茫的白色里,李祖娥像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难以呼吸。
不——
她的声音被雾海吞没,极致的惊惧让她只能无助的哭喊后退挣扎,高湛高大的身影却在雾色里步步紧逼。
直到有双手似乎在重重推着她的身体。
她的耳畔传来阵阵惊呼:“娘娘!娘娘!”
李祖娥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身上的寝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绿鬟正跪坐在她床榻边,仰头望着她,乌黑的眸里满是担忧。
“娘娘,您做噩梦了?”
外面夜色仍深,四周俱静。
殿内烛火昏暗,映着帷幔重重。
只有李祖娥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如困兽般轻响。
她的眼前似乎还能浮现高湛那张天真又带着阴冷笑意的脸,耳畔似乎还能听到他的那句“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那句话的尾音略略勾起,裹着寒意,亦带着令人心悸的蛊惑。
李祖娥突然俯身,紧紧抱住绿鬟。
绿鬟身上那真实温热的触感让她稍感安心。
就像从一场飘渺的梦里突然回到了现实。
她闭上眼睛,眼泪亦是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重重砸了下来。
这段时间所有积压的情绪在瞬间倾泻而出,呜咽声从她的喉间滚出来。
这一切…
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偌大的皇城,这四面的寒风,如海水般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淹没在其中。
绿鬟身子僵了片刻,手轻轻抚上她的背,拍了拍,温声安抚道:“娘娘,只是梦而已。”
许久,李祖娥才缓了心绪,她察觉到有所失态,才松开绿鬟。
绿鬟端来一杯温茶递到她面前。
“奴婢听说,梦都是反的。若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也都是吉兆。”
她一边拿出手帕替李祖娥拭去眼底的泪痕,顿了顿,声音轻柔,带着怜惜。
“娘娘,一切都会更好的。”
李祖娥饮了两口茶,却没有说话。
茶香溢满唇齿之间,驱散了心头透骨的寒意,然而她的眉宇间依然上散不开的愁绪,眼里亦是有些恍恍惚惚的,像是三魂六魄还是沉在那场白茫茫的雾海里。
绿鬟见此似乎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又道:“奴婢这儿突然想起一事,娘娘听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什么?”
她轻声开口,声音微哑。
“奴婢听说…”
绿鬟笑道:“陛下近来十分宠信那个郑夫人。说不定…娘娘很快就可能抱上孙子了呢。”
这个郑夫人,李祖娥是知道的。
她是高洋曾经为高殷挑选的良娣,身世显赫,才貌双全。
入东宫时,郑梅儿还特意被人带着前来请过安。
高殷登基后,她和李难胜也会时常来她宫里陪她说说话。
那郑梅儿和高殷年岁相仿,生得的确貌美娇艳,性格知礼纯良。
李祖娥瞧起来她也是个心性单纯、没有什么城府的孩子,听说和李难胜关系亦是处的不错。
想到高殷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子嗣,她会成为祖母…
李祖娥不禁笑了笑,眉眼间的忧愁散了些许,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暖色。
她望向绿鬟,柔声道:“好了,你也去休息吧。”
绿鬟轻轻应了一声,退下。
李祖娥却没了睡意,只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脑海里高洋、高湛和高殷的脸交替出现,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光影,心头始终沉沉的,喘不上气来。
高洋正式出殡的那天,天下着小雨,裹挟着阴冷的寒风。
天际间阴沉沉的,压着大片大片往下坠的黑云。
高洋的灵柩被紧紧护送在中央,入目处皆是一片悲怆沉重的白。
就像李祖娥梦里的那片白雾。
只是…
那个人,再也不会手捻桃花枝从雾里走出来了。
銮驾仪仗的相碰声混着哀乐声、哭声、法师的吟诵声,传入耳内,那么远,又那么近。
通往陵寝的路那么长,长到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完。
子进,永别了。
她在心里轻轻道。
高洋出殡的阴云尚未完全散去,让李祖娥始料未及的事情却发生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绿鬟猛地推开殿门,狂奔进殿。
“常山王…长广王…他们…”
她踉跄扑倒在李祖娥面前,从未有过的惊惧和失态,几乎语无伦次:“他们竟然——”
“竟然带兵抓了杨令公、可朱浑将军他们!押去了昭阳殿!”
李祖娥猛地站起身。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敢——”
他们——
他们终于要等不及了吗!
李祖娥还不等绿鬟开口,便疾步往外走。
“备辇!!哀家要去昭阳宫!”
杨愔他们…
他们是自己和高殷在宫里惟一的指望,倘若杨愔他们倒下…
李祖娥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她的凤辇快速穿过寂静的皇城,冷风裹着细雨迎面而来。
她安慰着自己一切说不定只是误会,高演和高湛怎会如此大胆,敢直接抓了高洋留下来的辅政大臣。
高洋落棺还不到十天!
直到她的凤辇停在朱华门外。
甲胄森然、刀出半鞘的禁军此时已将门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李祖娥还未等凤辇停稳,掀帘欲下,映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只见朱华门前已黑压压跪着一片人。
李祖娥强压着心头恐惧和不安,被绿鬟扶着下辇,缓缓走近,便看见被绑着跪在最前面的正是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燕子献等人。
她的目光落在杨愔身上,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没有站稳,倒了下去。
只见杨愔的官袍已被撕破,浑身满是未干的血污,一只眼睛被打的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眼球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此时已经气息奄奄,全靠两旁士兵的粗暴拖拽才勉强跪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堂堂…堂堂北齐宰相,如今竟如丧家之犬!
甚至比丧家之犬还不如!
而可朱浑天和、燕子献、宋钦道等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皆浑身是伤,血流满地,萎靡地倒在地上,半死不活。
李祖娥脸色惨白,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一步,险些晕厥过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他们旁边,高湛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难掩贵气,于火光之下覆下一片浓重阴影。
李祖娥推开搀扶她的绿鬟,一步步走向杨愔他们。
她的凤辇和随从都被高湛的亲兵毫不客气地拦在了外围。
高湛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却没有动。
“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祖娥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却依然努力维持皇太后的威仪,声音赫然拔高变得尖厉。
“高湛!!光天化日,皇宫大内,谁给你的胆子私捕大臣,动用如此酷刑!!”
“还不放人!!”
高湛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李祖娥身上,非但没有惧意,反而带着一股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看似恭敬的,垂着眸,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语气却甚是轻佻。
“臣,参见皇太后娘娘。”
“娘娘凤驾亲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李祖娥怒目而视,一字一句。
“放、人!!”
高湛直起身,轻抬眼皮。
他的目光从李祖娥的脸上缓缓扫过,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猛禽,然后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杨愔等人身上,眼底的阴鸷杀意更浓。
“放人?呵呵,娘娘恕臣难以从命。”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燕子献等人,结党营私,密谋造反,意图挟持陛下,倾覆我高氏江山!证据确凿,已在尚书省宴席上被臣与常山王当场拿下!此等十恶不赦之逆贼,按律…”
“当夷三族。”
李祖娥厉声道:“胡说八道!杨令公忠心为国,天下皆知!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你们勾结兵变,残害忠良!高湛!立刻放人!一切等陛下和哀家裁决!”
高湛嗤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逼近李祖娥,压低声音。
“陛下?裁决?”
“娘娘…您还不明白吗?就是陛下…和您那位好母后,此刻正在昭阳殿里,听着常山王殿下陈情呢。”
“至于裁决?”
他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杨愔,轻蔑道:“这不就是…裁决吗?”
李祖娥踉跄后退一步,高湛看着李祖娥这副模样,眸里闪过一丝快意,语气却又变得轻缓起来。
“娘娘…”
他靠近一步:“您一直被这些奸臣蒙蔽了。”
“他们离间我天家骨肉,欺陛下年幼,把持朝政,其心可诛。”
高湛紧紧盯着她,声音放得极低,极轻:“臣等今日,乃是清君侧,正朝纲,是为了陛下,为了高家,更是为了娘娘啊。”
“您就别再帮着这群小人…”
“…寒了臣弟的心了。”
就在这时,地上奄奄一息的杨愔似乎听到了李祖娥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他那张脸已是血流满面,看起来格外可怖,独眼微睁着望向李祖娥,嘴唇微动,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娘…娘…臣…”
李祖娥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想上前一步。
高湛一个眼神,他身边的亲兵立刻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李祖娥怒吼:“滚开!!”
杨愔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旁边看守的士兵猛地一刀柄砸在他背上,杨愔闷哼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住手!!”
李祖娥尖叫一声,却被人拦在原地,她猛地看向高湛。
“高湛!!你…杨令公若是死了,哀家绝不会放过你!”
高湛看着李祖娥,突然笑了起来,他的低笑逐渐变成肆意狂妄的大笑。
一时间,天地寂静,只有他的笑在黑夜里回荡。
半晌,高湛方才止住笑,他凑近李祖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不放过我?”
“阿嫂…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护着谁?”
李祖娥如坠冰窟,僵在那儿。
高湛的气息仿佛如毒蛇般扑在她颈侧。
“还、能、护、着、谁?”
她怔怔看着高湛,目光从他那张脸上,落到地上生死不知的杨愔等人身上,再落到周围密密麻麻、刀剑出鞘的叛军,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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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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