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达成一致之后,第一局射柳,晋阳子弟们这边自然是赢得毫无悬念。
斛律世雄轻轻松松射落三枚铜钱,而邺城这边,除了高绍德,其他人连边都没挨上。
高绍廉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在一旁直跺脚,若不是高绍德拦着,又想冲上去拼命了。
而斛律世雄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弓,只看着高宝德笑。
“公主殿下,承让了。”
“看来臣这莽夫之技,还是挺有用的,不是吗?”
高宝德冷哼一声,气得扭过脸去不理他。
“哼!少得意!接下来谁输还未必呢!”
第二局比“投壶”时,他们将场地转移到了廊下,也吸引了大批同龄宗室子弟的围观,愈发热闹了。
按照规则,每人五箭,掷入壶内数量最多者即胜。
这也是皇子公主们在邺城里常玩的雅戏,高宝德先前尤其爱和兄长比试,因此对她来说轻轻松松,全部入壶。
高绍德和高绍义也都表现稳定,几乎全中。
而斛律世雄刚开始对此不屑一顾,觉得这有什么,不就和射箭一样的道理,瞄准就行了嘛。
但是当他丢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不一样了,那箭不是擦着边,就是飞了过去,最后五箭堪堪才有两支入壶。
他脸色瞬间黑了。
高宝德见此脸上不禁也流露出一丝笑意,带着一股子骄气,学着斛律世雄刚刚的语气开口。
“斛律三郎,承让了?看来这优雅之戏,也不是那么容易呢。”
斛律世雄十分嘴硬地哼了一声。
“平局而已!公主也别得意太早!”
段德衡把皮囊又摇晃了两下,方才拿到双方中间。
斛律世雄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一边暗自祈祷着可千万别是赋诗。
他斛律世雄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文绉绉地吟诗作对。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斛律世雄磨蹭地摸了半天,才摸出个纸团,打开一看,他脸色顿时垮了,差点骂出声。
高绍义赶紧凑过去一看,眼睛一亮,立刻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高声念出来。
“第三局——一柱香内,以“春柳”为题,赋——诗一首!”
高绍义笑嘻嘻的,还故意拉长了声音,邺城这边听完明显松了口气。
高绍德和高宝德两兄妹对视一眼,眼里不禁流露出笑意和得意。
而晋阳子弟们顿时一片哀嚎。
让他们赋诗,还不如直接拿鞭子抽他们一顿好了。
于是个个都是你推我让的,最后全部都齐刷刷看向斛律世雄。
“世雄阿兄,靠你了!”
斛律世雄哪里会作什么诗,但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绝不能跌了面子!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我想想…”
他觉得自己得构思一下。
他就不信自己总不会一句都憋不出来吧?
而高宝德扯了扯高绍德的袖子,示意他等会先上,趁机杀杀这群纨绔子弟们的威风,高绍德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急。
斛律世雄在廊下踱步来,踱步去,憋得脸通红。
天可怜见,他从小就没认真看过几页书,让他作诗,着实是为难他了,他哪会这个。
可是又不甘心就此认输,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高宝德笑话自己!
他抓耳挠腮了半天,眼见那根香燃尽了,最后在兄弟们的催促下,才终于硬着头皮憋出一句。
“弓…弓马换春风…呃…呃…”
这句乍一听还挺像模像样的,因此晋阳子弟们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满脸期待地等着斛律世雄的下半句。
而斛律世雄看着那垂悬于春风里摇曳的柳条,呃呃唔唔了半天,最后才补了后半句。
“柳条…柳条抽人疼!”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爆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高绍廉两兄弟笑得直跳脚,连段家兄弟都忍不住捂住肚子笑成一团。
高宝德也禁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先前心里的郁闷也在这时一扫而空。
“哈哈哈!好诗好诗!斛律三郎,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经常被你阿爷用柳条抽啊?哈哈哈柳条抽人疼!”
斛律世雄这句“柳条抽人疼”引来满堂哄笑,他自己也羞愤不已,脸更是从红到了耳根尖,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高宝德奚落自己,他忍不住狠狠瞪了高宝德一眼,但是看到她那灿烂的笑容又禁不住晃了下神。
他满脸通红,依然强撑着扬着下巴,冷哼一声,把矛头径直对准高宝德,想试图挽回一点面子,于是阴阳怪气地挑衅。
“殿下,臣等粗人,自是比不得邺城殿下们文采风流。你们诗作的好,倒是让臣等好生见识见识啊?光会笑话人可不算本事!”
高宝德正笑得开心,闻言也扬着脸,骄矜地哼了一声。
“你这水平,都无需本公主亲自出马!杀鸡焉用牛刀?”
她憋着笑,拽了拽高绍德的衣袖,怂恿道:“阿兄!你先来!让他们这些晋阳的勇士们好好听听,什么才叫做诗!”
高绍德虽然自幼更偏爱武艺,熟练骑射,不像高殷那般好读诗书,但毕竟是皇子,自幼就被高洋请了汉人师傅贴身教导,再怎么样在诗文上也比斛律世雄强一点。
此时见妹妹开口,再加上他本来早就被这群人激起了好胜心,心里压着一肚子的火,憋着一股子想要压过对方的气,高绍德便也没有推辞,直接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他默默思索,目光扫过苑中初春景象,那些积雪消融、新柳萌出嫩芽的景象瞬间就在此刻触动了他思念母亲和父兄的心思,而那股压抑的不甘、因高殷之死而痛楚的情绪,被人轻视欺辱的愤怒也都在此刻涌上心头。
“新柳垂旧雪,折腰非本情。”
他仍带稚气的声音里却难掩性格里的刚强和少年锐气。
“…枝条犹争上,只待向春生。”
这诗句一出,场面静了一瞬。
这些晋阳子弟们虽然不会作诗,但是个个聪慧,分得清次好。
高绍德这诗虽然也算不得佳作,但是至少诗句工整,一听就知道比斛律世雄作的那句“柳条抽人手”要好多了。
尤其是那句“折腰非本情”,里面隐隐流露出的傲气不甘让段家两兄弟都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高绍廉虽然听不大懂,但是也知道这诗做的比斛律世雄好,在一旁率先为自己兄长喝彩,小手都给拍红了。
“好!阿兄做的这才是诗嘛!”
段德衡也反应过来,适时捧场,抚掌夸道:“太原王这首诗确实不错…嗯…尤其是这句,折腰非本情。”
斛律恒珈也客观评价:“嗯…确实比阿兄的…嗯…工整不少…”
斛律世雄却不服气,死鸭子嘴硬地很。
“嘁…也就勉强…勉强还行吧。就是扭扭捏捏的…呃…”
他想挑点错处,无奈文化不够,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最后来了四个字:“…不够大气!”
高宝德被气笑了,反唇相讥道:“哦,那你的大气,大气到只会说柳条抽人疼。”
这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低笑。斛律世雄气得直瞪她,她又得意地瞪回去。
高绍德开口道:“斛律三郎,我们已作完一首,该你们了。”
他故意又提了一下斛律世雄刚刚那首名作:“方才那首…可不算数。”
斛律家这边顿时面面相觑,个个抓耳挠腮,斛律恒珈低头苦思。
斛律明棠倒是想帮忙,但她年纪尚小,平时也更喜欢射猎,识字读书还行,让现场赋诗还是有些为难她了。
段家兄弟两个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都皱着脸冥思苦想。
斛律世雄不甘心就此认输,情急之下,忽然看到不远处那些放风筝的幼童,灵光一闪,硬着头皮道:“有了!听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文采和气势一点。
“春风扶柳…嗯…天上走…”
这句刚说完,高宝德就忍不住笑了,斛律世雄瞪她一眼,继续绷着脸往下说:“呃…纸鸢线…线在娃娃手。”
他卡住了,憋了半天,看着那风筝晃晃悠悠飘在天上,最后憋出一句:“飘啊飘啊…呃…永不落。”
“……”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随即引爆了更大的笑声。
连一直默默站在后面,怯怯未敢出声的斛律簌清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高绍廉在一旁跳着脚放肆嘲笑。
“哈哈哈!永不落?风停了你看它落不落?!哈哈哈!这也叫诗?”
高宝德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斛律世雄断断续续的开口。
“斛律三郎…你…你还是去射柳吧…赋诗…真的…太难为你了…”
斛律世雄脸涨成了紫红色,羞愤交加,高绍廉和高绍义为首的邺城皇室子弟已经齐声起哄。
“认输!认输!认输!”
晋阳子弟们脸上不服,但是也无可奈何,斛律世雄一脸不甘,高宝德得意洋洋:“怎么?输不起?”
“谁说的!”
斛律世雄咬着牙,段德衡眼看就要输,也满腹不甘,他扫了扫自己这边的人,目光落在一个穿竹青色衣袍的小郎君身上,突然眸里精光一闪。
他伸出手肘轻轻撞了撞自己哥哥,挤眉弄眼地稍作示意,段德举立刻会意,挑了挑眉,伸手一把就将那小郎君拽了出来。
“哈哈,世雄阿兄是故意让赛,好博公主一笑罢了!真正的杀手锏在这呢!”
这少年郎被突兀地推出来,微微有些趔趄的站到了场子中间。
那些晋阳子弟们顿时发出一阵混合着看好戏和起哄的嘈杂声。
段德衡嬉皮笑脸开口:“就是就是!世雄阿兄那是逗你们玩呢!真要比诗文,还得看我们尉郎君的!他呀,目前可是我们里头读书最用功的!尉郎君,快,露一手!杀杀邺城殿下们的威风!”
其他人都跟着起哄,神色和眼神里多少都带着轻视和看热闹的意味。
这姓尉的郎君瞧上去不过也十一二岁的年纪。
他不似斛律世雄那般浑身都是桀骜肆意的气息,更像一株名贵的、被自幼养在暖房里的兰花,漂亮、雅致、贵气,又像一块被精心雕琢、流动着温润光泽的玉石,整个人看起来俊秀干净得过分。
他一袭素雅广袍,腰系玲珑美玉,愈发衬得身姿轻盈修长,站在这样一群晋阳子弟们中,显得格外的文雅和沉静,又隐隐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疏离和落寞。
这被众人推出来的小郎君正是长乐武恭王尉景的孙子,尉世辨。
尉景迎娶了高欢的姐姐常山郡君高娄斤,因此尉家和高家也是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在其中。
只是尉世辨祖父母、父亲皆已过世。
所以整个尉家如今人丁凋零,尉世辨虽然顶着个尊贵的王孙名头,实则无依无靠,无论是在邺城,还是在晋阳勋贵圈子里都不得势。
加上尉家低调,尉世辨近年来性子愈发沉静,就也常成了这些勋贵子弟们取笑和捉弄的对象。
因此尉世辨一被推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斛律世雄等人脸上也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显然,此时推尉世辨出来并非是真的看中他的才能,不过是为了用来做他们的“盾牌”和看戏的。
他们故意把尉世辨说成和他们是一个阵营。
若是输了,尉世辨或许可以替他们挡罚,若是赢了,既能给他们争了面子,好把这群娇贵的皇子公主比下去,还可以把皇子公主们的火气吸引到这位尉家郎君的身上来,而他们这些主动挑起事端的勋贵子弟则可以置身事外了。
横竖这尉家也没什么人了。
这群勋贵子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骨子里都深谙宫廷之道,也惯会见风驶舵,自然知道哪些人得罪不得,哪些人可以肆意欺负取笑。
而尉世辨也像是对他们的这种行径习惯了。
他那张犹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平静,垂着眼眸,向高绍德和高宝德的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臣,尉世辨,见过太原王殿下,长公主,各位殿下。”
高宝德原本正为了赢了斛律世雄而得意,此时看到尉世辨被推出来,她一眼望去时只觉得有些眼熟。
尉世辨?
这个名字她曾是听过的,毕竟也都沾亲带故的。
但是这张脸——
高宝德蹙眉细细看去,正对上了尉世辨微微抬眸看来的眼睛。
两人相视一眼,高宝德突然就想起了两年前,在元宵灯会时那个把兔子灯让给自己的小郎君。
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兔子灯!”
尉世辨闻言又迅速抬眸看了一眼高宝德,又立刻低下了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低声道:“公主殿下还记得…”
其实他早就曾经的邺城宫宴上就认出了高宝德,只是…
一直也不敢上前和她说话,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就像这次他也只是默默站在后面,根本没有想过斛律世雄他们会突然把自己推出来。
而他心里一直想着,也许灯会上的事儿高宝德早就忘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她还记得。
高宝德好奇心起,暂时忘了比赛的事儿,走近两步。
“你怎么会在这儿?还…”
她下意识扫了斛律世雄他们一眼,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还和这群莽夫混在一起?
尉世辨抿了抿唇:“回殿下,臣…如今蒙陛下和太后恩典,随侍晋阳宫中读书。与诸位郎君…一同进学。”
斛律世雄在一旁将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又见这两人提到了什么灯会,似乎之前早就相识,心里顿时像是扎了根刺一样不悦起来,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哪儿这么多废话!尉世辨,我们叫你出来是让你来比诗的,不是让你和公主认亲叙旧的!赶紧的,别和小娘子一样磨磨唧唧的!”
高宝德闻言不满地瞪了斛律世雄一眼,而尉世辨却没生气,只略一沉吟,微微拱手礼道:“既要对诗,那臣便献丑了。”
他思索许久,方才开口道:“弱柳初染黄金色,便欲扶摇上碧霄。”
这两句一出,方才的起哄声顿时都小了下去。
尉世辨也没看他们,顿了片刻,语气里带了些许清冷和落寞:“…非是恃风轻狂态,只因春近雪初消。”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就连段德衡他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平时闷不做声的“病秧子”还真能作出首像样的诗来。
高绍德也禁不住微微侧目。
这诗…真是做得极好,工整…且有志气。
他目光在尉世辨身上多停留了两眼,多了些许钦佩。
斛律世雄虽然听不懂这诗好在哪里,但是也听出了其中的气度和风采,与他刚才那什么“柳条抽人疼”有着云泥之别,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
而高宝德听着他的诗,心里微微一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秀小郎君和他这副谨慎谦恭的模样,脑海里模糊浮现出两年前那个尚且有些傲娇的小郎君,只觉得两者相差甚远,心里不由有些感慨。
而后她又忽然想起宫里那些关于尉家凋零的传闻,瞬间也就明白了尉世辨这句随侍晋阳宫背后的含义和他的处境。
他哪里是蒙恩,分明也是和自己一样,成了这晋阳宫里的“人质”。
只是他更孤单,连个同胞兄弟都没有。
高宝德想到自己如今也失去父兄、远离母亲的处境,心头顿时也就油然而生了一种和他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一句只因春近雪初消…”
她望着尉世辨,向前一步走近他,神情和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思索了片刻道:“那本公主也回你一首,就当是…赠给你。”
“柔条岂与天竞高,漫舞东风亦自骄。”
少女微微踱步,声音清脆:“化絮纷飞皆入画,不羡鲲鹏万里遥。”
高宝德这句诗,前两句像是在回应尉世辨的那句扶摇上碧霄,安慰他不必去争去抢什么,自在就好。
后两句则是读懂了他的落寞之后,在暗暗安慰他,亦是在安慰自己。
哪怕自身命运就如柳絮般飘零,哪怕我们无法真正翱翔万里,也可有自己的风骨,自成一道风景。
又殊不知,这道风景,在他人眼里,是何其美好、何其动人呢?
尉世辨听完,猛地抬头望向高宝德,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诧和震动。
他听懂了。
听懂了高宝德诗里那份和他相似的孤寂,也听懂了这位小公主的劝诫抚尉。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公主,竟会有如此风流文采和豁达胸襟。
尉世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还隐隐带了些许兴奋和激动。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这宫内没有这么孤独了,也立刻对面前这位小公主又多了几分好感。
他几乎忘记了其他人,微微抬起脸来朝高宝德笑了笑,那双漂亮的眸子满是真诚。
“公主的诗…意境真好。”
斛律世雄看见这两人一来一回的,还有那种无声的、令人完全无法介入的默契交流,心里突然就烦躁起来,有股无名火蹭得一下就冒了上来。
尤其是看着高宝德对尉世辨明显不同的温和态度。
诗他是没听懂两句,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很不爽。
他猛地把弓扔到地上,发出的声音也打破了沉寂。
“行了行了,没意思!算你们赢了!”
“世雄阿兄…”
段德举一愣,不明白斛律世雄怎么突然就认输了。
而斛律世雄冷哼一声。
“看什么看!输了就是输了!我斛律世雄输的起!不就是当一天库直吗?不就是把我那对…”
说到自己那对海东青,他梗住了,只感觉心在滴血,但还是强撑着颜面。
“…不就是把我那对海东青送给公主吗?臣认了!”
他看似满不在意地瞥着高宝德:“公主,明天臣就给你送去!”
高宝德也被斛律世雄这突如其来的认输打断了思绪,果然被他重新吸引了注意力,脸上也露出得意的小神情。
“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有点气量!”
斛律世雄见高宝德的注意力重新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才好受了些,又是傲娇地冷哼一声。
他望向在旁边默然垂眸不语的尉世辨,伸手一手把他拉过去,语气不满。
“走了走了!还傻愣着做什么!”
晋阳子弟们见斛律世雄发话,也纷纷嚷着没劲,簇拥着一脸不爽的斛律世雄和沉默的尉世辨离开。
尉世辨跟着他们离开,又回头看了高宝德一眼。
两人再次相视一望,高宝德扬起唇来,又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尉世辨嘴角也禁不住微微翘了翘。
高绍德把妹妹和尉世辨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但并未言语。
晋阳这边少年少女们的心思在春风的吹拂上如生了根的藤蔓,悄然生长。
而高湛却又在昭信宫那儿碰了一鼻子灰。
他阴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寝殿时,衣袍凌乱,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旖旎气息和满腔得不到回应的烦躁不满,眉眼处也压着沉沉的怒火和戾气。
他挥退左右后,只留下和士开一人贴身伺候。
和士开立刻殷勤地迎上去为他更衣,一边小心觑着他的神色。
其实自从高湛得了李祖娥后,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和士开已经看惯了。
高湛情绪比以往更加起伏,也愈发喜怒无常,有时候兴奋的和什么似的,有时候又暴戾的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还未等和士开说话,高湛先忍不住了:“士开,你说,这算哪门子得偿所愿!”
“朕如今是得了她的人,却像是得到了一块冰!觍着脸都捂不热,碰一下都扎手!”
他越说越气,声音里亦带了些委屈:“士开,你说,女人到底要如何哄?朕对她难道还不够低声下气吗?朕如今真是把心都掏出来了,可她都不屑一顾!”
和士开赔着笑劝慰道:“陛下息怒。陛下如今乃九五至尊,何须如此?昭信皇后…性子是冷了些,但这也说明了她与寻常女子不同,非是那等轻浮易得之人。”
他顿了顿:“陛下,女子之心,就如同琴弦,需柔指相抚,轻拢慢捻,知其韵律,方能奏出妙音,急不得。昭信皇后心系旧事,一时难以忘怀接受也情有可原,臣觉得…陛下可从她在意之人入手,多施恩泽,时间久了,她知您真心,定会有所改变。”
高湛神色稍缓,若有所思。
“她在意之事…如今也只剩下绍德和宝德那两个孩子了。”
然而一想到他们,他眼里又流露出一丝阴郁不安。
“那群小崽子,在晋阳没惹事吧?”
和士开立刻接口,仿佛就等着这句话道:“陛下圣明,臣今日正好得到晋阳那边传来的一些消息,是关于太原王和长公主的,或许…此事正是一个契机。”
高湛眸底闪过一丝警惕:“哦?说来听听。”
和士开笑着把邺城皇子公主们和晋阳那群勋贵子弟们射柳赋诗的事,尤其是斛律世雄和高宝德之间的冲突和赌约娓娓道来。
“…斛律光家的三郎斛律世雄,似乎对中山郡长公主殿下…颇为上心。”
“…听说输了比赛,还要把他那对宝贝海东青幼鸟送给公主呢。”
高湛眸色瞬间冷了下来,脸上流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斛律世雄?”
“呵,这斛律家的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刚想着把他家女儿指给太子,如今儿子就又惦记上朕的侄女?他斛律家是想把朕高家的儿女都包圆了不成?!”
高湛冷笑:“还想娶个嫡公主,呵,真是不照照镜子!他也配?!”
高宝德的官配来了,大家更站谁?[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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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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