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鬟是快跑到昭信殿的时候才发现她因为太紧张,竟然忘记把那包被当成幌子的安神药给要回来了。
她脚步骤停,站在昭信殿外面,只觉得一股汹涌的寒意突然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迈不动步子了。
那个侍卫没有归还,也没有叫住自己。
是也忘记了?还是故意为之?
那条线路是她早就让人打探好的,在那个时辰根本就不会有人经过。
可为什么突然会撞上他们?
难道——
是故意有人——
在那里等着她撞上去的。
难不成是——
是陛下?
绿鬟越想越害怕,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身体一软,靠在墙上。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觉得那包被忘记要回来的安神药包就如同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而袖中的这包药就如同烧红了的铁烙。
然而,她没有办法。
为了自己娘娘。
李祖娥已然受辱,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娘娘…
雨下得愈发大了,冰冷的雨水拍在她的脸上,也让她惊惧的情绪渐渐退了些,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
绿鬟心想应该不会是高湛。
如果他早就知道,刚刚那些侍卫就不会轻易放她走,至少也会再搜一次身,或者直接下狱,甚至直接处死。
又或者在她去角门的时候,就让人把她抓了。
那么——
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是——
那张像匕首一样锋利无情的脸在绿鬟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她否决。
那人没有理由会帮她们!
难道是警告?
她此时脑子里也乱轰轰的,不敢再深思,只能先顾着眼前,她得把药交到娘娘手里,得告诉李祖娥,买药的事情可能暴露了。
这让绿鬟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些许力气,她脚步踉跄地穿过雨幕,快速跑进昭信殿。此时殿内没有其他宫女守着,只有烛火静静地燃着和李祖娥那正焦急等待,来回踱步的身影。
李祖娥看见绿鬟脸色煞白,急匆匆地跑进来,明显地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绿鬟!”
绿鬟看见李祖娥,方才觉得那股一直支撑着她往前跑的力气都散了,腿一软,径直跪倒在了李祖娥脚边。
“娘娘!”
李祖娥连忙俯身将她扶起,脸上也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欣喜。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本宫急坏了!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绿鬟惊魂未定,从袖中取出药包,手还在微微发抖。
“娘娘,药拿到了…但是…回来路上…撞到了…侍卫巡查。”
李祖娥脸色骤变:“然后呢?”
绿鬟神色焦灼,眼里都急出了泪光。
“他们例行盘查…奴婢以替娘娘取安神药为由,把那包安神药给他们了!就是…就是奴婢忘记把那包药要回来了,娘娘怎么办啊?他们定会疑心,如果陛下知道了…”
李祖娥听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此时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这包药也如同烫手山芋般,令她的身体都不自觉的发抖。
她知道此举冒着极大的风险。
如果被高湛知道——
不仅是绿鬟没命,甚至整个昭信宫上上下下都会受到牵连。
但是她没办法,虽然概率低,但是她也不能赌。
她这次托绿鬟带回来的不是什么普通的避子药,而是绝嗣的药。
上次自己腹痛昏迷,绿鬟只说她是因高殷之事情绪激动,可她身为女人,如何能不知道其中原委。
只是她未想到自己已经喝了避子药都无法避免。
她内心倍觉耻辱,却无法对任何人提及一个字,只能暗自痛楚,还有一种隐隐的庆幸。
现如今,她要彻底摧毁自己怀上孽种的可能性,以绝后患。
好歹,这次也只需要冒险这么一回了。
李祖娥此时也来不及再想,既然药已经被绿鬟顺利拿回来了,她不能等,也不能再犹豫,得快点服用,再消灭证据,这样即使高湛那边通过眼线知道了风声,没有凭据也无从发作了。
“别怕。”
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冷静起来,紧紧盯着仍然惶恐不已的绿鬟。
“绿鬟,他们既然没有扣留你,说明…陛下还没有发现。”
李祖娥压低声音吩咐道:“你现在,赶紧去把药煎了,待本宫喝完后,再把药渣全部处理掉,到时候就算那些侍卫疑心上报,陛下再过来问责,没了证据,他也无可奈何。”
绿鬟只觉有理,连连点头:“奴婢…奴婢这就去!”
说罢她转身就走,李祖娥又拉住她,叮嘱道:“你先去换身衣服,别着了凉。”
她心里感动,又觉后怕,突然将绿鬟抱进怀里,有些哽咽。
“苦了你了,绿鬟。”
绿鬟听着也觉鼻酸:“奴婢不苦,能为娘娘做这些是奴婢的福分。娘娘才是苦了。”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如此冒险了。”
李祖娥松开手,又安抚道:“只有吃了这一剂药,本宫就安心了。”
其实李祖娥刚开始并没有想要绝嗣的想法,上一次绿鬟托人从宫外偷偷带来的也只是普通的避子药。
绿鬟说那人是个小侍卫,她与那小侍卫是老乡,加上她当初对那小侍卫有过些许恩泽。
因此,人家才冒险给她带了那么一次。
然而,喝避子药终究不是断根之法,她也不能让绿鬟次次冒险。
何况那侍卫也是冒了杀头的风险,李祖娥这才决定要一剂绝嗣药,这样她们都不必日日提心吊胆的了。
上次的事儿就这样瞒过去了,李祖娥心里觉得只是侥幸,如今这一剂绝嗣的药喝下去她才能真正安心了。
绿鬟点点头,眉间却也免不得忧虑和心疼,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娘娘,可是奴婢听人说…此药性烈,甚于虎狼,如果服用,轻则损伤根本,重则…重则有性命之虞…您…您真的想好了吗?或许…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李祖娥伸出手,轻轻抚过绿鬟湿漉漉的鬓发,眼里满是决绝:“本宫早就想好了。绿鬟,如今这副身子…早已不是我自己的了。它如今只是屈辱的容器。”
“与本宫如今这般活着相比,那点药性,又算得了什么?”
“失了根本…也好过…好过再为他孕育孽种,徒增孽缘。”
李祖娥声音轻轻的:“若真就此去了,或许是解脱。若死不了…本宫也不用…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
“本宫要彻底绝了…绝了这一丝半点的可能性。”
绿鬟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含着泪磕头行礼退出殿外,准备立刻回去换身衣裳再去煎药。
她刚将药包藏好,就在回廊处撞见了正提着灯笼似乎在巡夜的春雪。
看见绿鬟,她急忙上前,脸上露出关切和紧张的神色。
“绿鬟姐姐,你从哪儿来?”
“怎么浑身都湿透了?脸色也这么白?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绿鬟心神未定,强挤出一丝笑容应付着:“没…没事。是娘娘方才心口疼得厉害,我便去太医署值夜处求了副急药,回来时雨大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沾了些泥水,不碍事的。”
春雪连忙又走近两步,目光扫过她的身体。
“啊?那摔得重吗?可有哪儿受伤?”
绿鬟摇摇头:“我没事…”
春雪打断她的话:“那绿鬟姐姐你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再喝完姜汤去去寒吧,你是要去给娘娘煎药吧?不如煎药的事就交给我,你可千万别染了风寒!”
绿鬟犹豫了一下,春雪虽然不是李祖娥的陪嫁丫鬟,但是也是从高家开始就一直就跟在她们身边的。
如今,在这昭信殿里,高湛眼线众多,她和李祖娥如今惟一能信得过也就是这个春雪了。
她想,反正春雪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药。
更何况,娘娘说药要尽快煎好服用才行,迟一刻便会多一份风险。
春雪见她迟迟没有说话,神色还颇为犹豫,便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悦。
“姐姐信不过我吗?”
绿鬟连忙道:“当然不是。”
她顿了顿:“我只是…只是觉得夜这么深了,怕耽误了你休息。”
春雪笑道:“绿鬟姐姐,我们什么关系?还怕这点麻烦?这晚上天也冷,你说娘娘心口疼得厉害,想必药也需要赶快服用,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先去小厨房替你煎上,等你换好再过来,药也差不多煎好了,正好能侍候娘娘趁热服用,岂不是两全其美?省得娘娘久等,你也好歇口气。”
绿鬟觉得她说得也在理,便点点头道:“这…也好。那就有劳你。只是…”
她压低声音叮嘱道:“这药需要用文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中间不可离人,也…也千万别让其他人经手。”
说完,她才把药拿出来塞到春雪的怀里。
“春雪,我和娘娘目前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可千万仔细着。”
春雪一脸郑重地点头:“姐姐放心!娘娘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自当尽心,你就快去吧。”
绿鬟感激的笑了笑,这才转身匆匆前往自己的住处换衣服。
而高湛那边刚跟和士开议完事,神色疲惫,和士开也正欲告退,一名心腹内侍便悄无声息地急步而入,跪地呈上一封密信。
“陛下,昭信殿急报。”
高湛眉头一皱,立刻接过密信拆开,他扫视着上面的内容,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从惊愕变得铁青,手里的信纸也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
和士开见状,心里一惊,小心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高湛猛地将密信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
“李祖娥!”
他望向和士开,眼里怒火汹涌:“她竟然让她的心腹婢女,深夜冒雨去弄了什么虎狼之药!现在正在宫里偷偷煎煮!她想干什么?!她是不是想毒死朕?!啊?!还是想毒死她自己?!”
和士开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还没等他说话,门外侍卫便通传。
“陛下,刘都督求见。”
高湛此时正处在暴怒之中,厉声道:“让他滚进来!”
刘桃枝大步走入,他正好也是为了绿鬟之事而来。
他其实早就察觉绿鬟异样。
上次绿鬟托人私下弄避子药时,那时候高湛还尚是长广王,权势还没有这么大,他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那药悄悄替换成了安神,好不让人拿捏把柄,就算那时候被高湛发觉,他也尚可以解释是为了王府颜面无损。
可如今不同了。
所以这次他特意让侍卫前去巡查,将绿鬟拦下,也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让她别再做些蠢事。
若是真从她身上搜出了那包药,他也好立刻处理,形势尚可控制,总比到时候落在别人手里好点。
但是他没想到绿鬟留了后手,她拿出那包安神药,却又偏偏把安神药留在了侍卫手里。
简直漏洞百出。
因此刘桃枝这时候不上报都不行了。
高湛的眼线整个皇宫都是,若是让高湛察觉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恐怕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刘桃枝也知道昭信殿里那位对高湛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隐瞒,也不能隐瞒。
所以他只能一边让人去紧盯着昭信殿和绿鬟的动静,一边让人去抓了那个小侍卫审讯,同时立刻前来觐见禀报。
本来他只打算避重就轻地汇报,好尽了自己的责,也将这件全程看起来都十分异常的事件尽可能轻快地揭过去。
不让高湛太过疑心。
刘桃枝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臣今夜巡查宫禁,一切…”
他话还未完,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殿内那极度压抑的气氛,如同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而高湛的那道冷厉凶狠的眼神几乎要盯穿他的背,令他后背禁不住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而且很有可能与昭信殿那边有关。
刘桃枝立刻想改变到了嘴边的话。
而高湛这时候却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直接拿起那封密信就狠狠摔在他的脸上,咆哮开口。
“巡查?刘桃枝!你巡查得好啊!你看看!这就是你巡查的宫禁!昭信殿的人都能在外面弄到药了!你是死人吗?你现在才知道来报?!”
刘桃枝心里一凛,他知道昭信殿里定然也安插了高湛的眼线,但是没想到的是,高湛知道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
而且会知道的如此细致,知道药是从宫外来的?
那人是谁?
若是低阶的、无法近身侍候的女官,根本不会知道。
他俯跪在地,大脑飞速运转。
然而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去想那个泄密的人究竟是谁,他得想什么说才能不让高湛把火撒到自己身上,不让高湛认为是自己失责,甚至包庇。
刘桃枝以头叩地,语气沉肃冷静。
“陛下息怒!臣正是为此事而来!臣方才巡查时,于西苑附近撞见昭信殿掌事女官绿鬟形迹可疑,深夜独行。”
刘桃枝道:“臣当时便觉有异,只因是文宣皇后身边之人,未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但已立刻派人暗中尾随,并第一时间封锁了其与外界的联络通道。”
“据臣初步探查,此药乃经由一低阶侍卫冯元之手传递入宫。为彻查此事,臣在来之前已经下令,即刻将此侍卫缉拿下狱候审!”
他心里想着幸好自己做了两手准备,否则——
只是那绿鬟…
刘桃枝此时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敢显露半分情绪。
他此时也无暇顾及绿鬟了。
而高湛听完刘桃枝的汇报,胸前怒火更是如同被浇了一盆热油,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得到进一步证实而燃烧得愈发暴烈。
“好!好一个忠心的狗奴才!!好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贱婢!!”
他猛地一脚踹翻眼前的香炉,香炉重重摔砸在地上,香灰四溢,混着他的雷霆之怒弥漫开来。
和士开也被惊得后退一步,连忙跪倒在地,不敢再说话。
刘桃枝更是屏住了呼吸,僵着身子俯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高湛被气得剧烈喘息,眼睛发红,甚至觉得胸口那处伤疤又在隐隐作痛,他狠戾的眼神扫过伏地的两人,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碎了挤出来的。
“传太医!立刻去传太医令!”
“让他带上所有验毒验药的人都给朕滚到昭信殿去!!”
“和士开!刘桃枝!!你们带上人跟朕走!朕今晚倒要亲自看看,朕的好阿嫂到底在煎一碗怎样的灵丹妙药!!”
高湛带着满身寒气和要杀人的戾气,大步流星往外走。
和士开连忙上前搀扶低声劝抚,一边对刘桃枝快速使了个眼色。
刘桃枝从地上迅速起身,按刀紧随身后,对殿下的心腹快速低语下令。
“立刻去狱中,看好那个冯元!没有陛下和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审!更不准让他死!”
殿外雨势渐渐变大,远处不时传来惊雷声,仿佛有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而昭信殿内却显得格外宁静。
绿鬟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来时,李祖娥正在烛火下抄写佛经。
昏黄的烛火笼罩着她的面容,瞧起来十分温柔,又隐隐带着与世隔绝的清冷,就如同高山之上常年不化的积雪,瞧上去甚美,靠近时却冷冷的,摸上去更是毫无温度。
绿鬟走近将药碗放在桌上,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娘娘…药…煎好了…您…”
她眼里含着泪,眉眼满是不安。
而那碗深褐色的药汁此时散发出浓重而又苦涩的气息,和殿内的檀香逐渐交缠融合,一点点弥漫开来。
李祖娥没有立刻去端那碗药,而是缓缓放下笔。
她沉默地望了那个药碗一会,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许久,她才抬起眼来望向绿鬟,伸出手来,声音轻柔地唤了一句。
“绿鬟,过来。”
绿鬟依言上前,跪坐在李祖娥面前:“娘娘。”
李祖娥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捋了捋鬓边有些散乱的发丝。
烛火在她们二人的眼里跳跃,仿佛也照亮了那些早已被尘封的岁月。
她看着这个已经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婢女,脑海里突然想到这么多年共同走来的朝朝暮暮。
她们从孩童,到少年,再到如今中年,岁月一点点在她们的脸上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就像绿鬟眼角已经隐隐生出的细纹。
只是这双眼睛,依然还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样清澈干净。
还有这一头乌黑的发,李祖娥突然就想起了她们初见的时候,绿鬟…
那时候才六七岁吧。
“绿鬟…一晃眼,竟这么多年了。”
李祖娥的目光柔软地落在绿鬟脸上,声音也变得更轻了,如同一阵飘渺的风从她的耳旁轻轻吹过去,拂在她的身上,脸上,温柔地让人想落泪。
“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本宫高呢。”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绿鬟眼角细微的纹路。
“…那时候你面黄肌瘦的,躲在人后,怯生生地看着本宫,就像只受惊的小雀儿。”
“可偏偏生了这么一头又黑又密的好头发,用一根最简单的绿绳系着。”
绿鬟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眸里也涌上一层水光,也低低唤了一句。
“娘娘…”
李祖娥却微微一笑,继续道:“那时候本宫就在想,这小妹妹的眼睛真亮,真好看。”
“希望你以后进了李府的日子,就能像你的头发一样,浓密兴旺,再也不会挨饿受怕…所以,就给你取了绿鬟这个名字。”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这座华美却冰冷的宫殿。
“本以为…跟着我进了这高墙深宫,至少能让你衣食无忧,平安终老…没想到,到最后,竟是本宫…一次次将你推入这险境之中。”
李祖娥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歉疚:“绿鬟,跟着我,你后悔吗?”
绿鬟泪水滚落,却用力摇头。
“奴婢不悔!能跟着娘娘,是绿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无娘娘,无李家,就没有现在的绿鬟,奴婢的命早就已经是娘娘给的了,为娘娘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李祖娥眼里也泛起泪光,她将视线从绿鬟脸上移到那碗药上,看着那碗漆黑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
“好…好…若此番能过去…”
她声音微颤:“若…还有以后…”
李祖娥的话没有说完,她知道,绿鬟也定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她缓缓端起那碗药汁,准备送到唇边。
只是她还未饮,便突然听见一声惊慌尖厉的声音在殿外骤然响起。
“陛、陛下驾到——!”
伴随着宦官声音而来的是重重地“砰”的一声,如惊雷炸响。
李祖娥身子一僵,还没有反应过来,殿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狠狠踹开。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吓得手一抖,药汁瞬间溅出些许,烫得她的手背微微发红。
狂风裹挟着雨丝瞬间灌入,吹得本来平静的烛火疯狂摇曳。
只见高湛那高大的身影,此刻就如同地狱罗刹一般出现在了殿门口,浑身散发着滔天的怒意和寒气。
李祖娥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和阴沉的样子,凶狠地想要吃人。
他的眼神阴鸷可怖,目光紧紧锁住了她手里端着的这碗药,一字一句开口。
“李祖娥。”
“你手里端着的——”
“是、什、么?!!”
李祖娥看着高湛那副杀气凛然的模样,如坠冰窟,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手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
她此时根本看不见高湛的身后还跟着谁,站着谁,只能眼睁睁看到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而自己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绑住了身体一般,丝毫无法动弹。
高湛身上那股强大的杀气、极致的愤怒和浓浓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让她气都喘不上来。
直到绿鬟先动了动,李祖娥看见高湛眼里杀意瞬间汹涌了数倍。
她像是突然被极致的恐惧逼得突破了那层束缚般,将绿鬟一把护到自己身后,强撑着,颤声开口。
“陛下…怎么来了…”
她死死压住声音里的惧怕,强撑着露出平静的神色,也努力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微弱的尊严。
高湛的目光仍然死死落在那碗药上,声音轻轻的。
“朕来干什么?”
“朕来看看,朕的好阿姊准备喝什么灵丹妙药。”
他一步步踩上内殿的台阶,一步步逼近,就像一头蓄势待发即将撕咬猎物的凶狠野兽。
“朕来瞧瞧究竟是什么好药,需要阿姊的心腹女官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弄来,又需要阿姊如此急着入口啊。”
高湛竟然笑了。
可此时他此时的笑出现在他那张因愤怒和凶狠而有些狰狞的脸上,只令人倍觉毛骨悚然。
“怎么?”
“阿姊是舍不得给朕看?还是…这药金贵到,见不得光?”
李祖娥煞白了脸,被高湛逼得连连后退,手腕颤抖,几乎端不稳药碗。
“只是…只是普通的安神药…臣妾近日难以安眠…”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见高湛越逼越近,直接将药碗递到唇边,就想要一口饮下去。
高湛瞳孔微缩,三两步就窜上来,狠狠一巴掌就打在李祖娥的手上,然后用力掐住她的喉咙。
“吐出来!”
药碗从她手上飞了出去,摔在屏风上,然后滚落在地,砸得粉碎。
黑乎乎的药汁溅的到处都是,黏在地上晕开一大滩。
高湛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
“李祖娥,你要是敢咽,我就立刻让这个贱婢死在你面前!”
那口药终究是被吐了出来。
高湛松开手时,李祖娥捂住脖子后退一步,靠着案桌拼命咳嗽,整个人颤抖着几乎要立刻昏厥过去,只能听见耳畔传来高湛疯狂到似乎要把整个宫殿掀翻的怒吼声。
“给朕验!立刻!马上!验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东西!!”
太医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地,发着抖取出银针等物,战战兢兢地准备去检验地上那滩药汁。
“不用验了。”
李祖娥突然轻声开口,她喘息着,声音里仍带颤抖,却已是平静很多。
她微微抬眼,直视震怒的高湛,眸里燃起倔强和决绝。
“是绝嗣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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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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