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昭信殿寂静地可怕。
李祖娥那轻飘飘的三个字,混着殿外的惊雷猛地炸响。
风声卷着暴雨而来,如同帝王之怒。
所有人都大气都不敢出的跪伏在地,颤栗发抖。
高湛脸上的暴怒凝固了一瞬,变成一股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仿佛没听清,又踉跄地向前走了一步,甚至还有些疑惑。
“…你说…什么?”
李祖娥迎上他的目光:“怎么,陛下以为,是毒药吗?”
她神色愈发冷静,眉宇间再度萦上一层冰雪,就像是又拿出了曾经无数次在他面前流露过的冷漠态度做铠甲。
就是这副浅浅淡淡的、疏离的、冷静到残忍的,像是什么都不惧怕、也毫不在意的模样。
也是高湛最痛恨的样子。
“绝嗣…”
高湛想过毒药,想过避子药,却从未想过是绝嗣药。
身处深宫,高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药对女子身体的损伤有多大。
伤了根本,无法再孕育子嗣是小,丢了性命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便有人称其药性猛于虎狼。
可是她宁愿——
宁愿用这种虎狼之药…
宁可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肯…
不肯孕育自己的子嗣!
甚至她如此决绝,决绝到残忍,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丝半点的希望!
高湛死死地盯着她,眼里从愕然震惊,茫然疑惑,再到近乎灭顶的愤怒,让他浑身发抖,胸前的那股痛楚就犹如潮水一般的阵阵往上涌,又像是有人拿着尖厉的锥子在死死刺着,剐他的心。
痛意混着心碎从他的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的眼里瞬间变得绯红。
一时间,震惊,愤怒,伤心,痛苦仿佛有千百种令人心痛万分的情绪都在此刻不断往上涌。
“绝嗣。”
他又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发着颤,仍然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只觉得眼前都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李祖娥那张冷冰冰的,甚至还带着讥讽嘲笑的脸。
他仿佛听见李祖娥在说,你也配让我给你生孩子吗。
高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极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差点摔倒在地,幸而和士开反应极快,一把起身扶住了他。
高湛用力甩开了和士开的手,站稳了身子,他突然低笑两声,然后变成大笑,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可那笑声却如同催命的符咒。
“好啊…好啊。”
他笑着,脚步踉跄地一步步往前走:“阿姊,你想绝嗣?”
“何必大费周章。”
高湛猛地一把掐住李祖娥的脖子,将她重重按倒在案桌上,咬牙切齿:“你若是和朕说,朕又岂会不赐给你?”
“何必偷偷摸摸?嗯?!”
他唇边勾着冷冷的笑,眼里却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手上用力到青筋都暴了出来,语气更是带着怨毒扭曲的恨意。
“你当朕就一定稀罕你的子嗣?!”
李祖娥被他的手掐得脸色瞬间发紫,所有的呼吸被瞬间扼住。
她瞪大了眼睛,声音都被闷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殿都惊惧至极,却无人敢动,敢劝。
谁都知道,高湛此时已经暴怒到了极致。
只有绿鬟,只有绿鬟见李祖娥被高湛掐住,护主的冲动压倒了心里深深的恐惧,她哭着扑上前去,跪倒在高湛脚下。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是奴婢,是奴婢的错!求陛下饶了我们娘娘吧!”
高湛听到绿鬟的声音,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像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松了手,狠狠一脚踹在绿鬟的身上,再上前两步,狠狠踩住她的胸口,用力之大几乎能让人听到她肋骨断裂的声音。
“贱婢!!”
他继续用力,满腔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只恨不得一脚踩死她。
“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
李祖娥因重获空气而得以呼吸,俯在案上疯狂咳嗽起来,可还未等她缓过神,就听到绿鬟发出一声惨叫,抬头看到她整个人都已经被高湛死死踩在了脚下,就像要碾碎一只卑贱渺小的蝼蚁。
她猛地扑上前去抱住高湛的腿,所有的冷静模样都不复存在了。
“不要!!!!”
高湛面色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望见李祖娥这悲恸万分,泪流满面的模样,他愈发恼怒。
李祖娥却彻底怕了,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再用力,眼泪也瞬间汹涌而出,哭着摇头。
“不要!不要!陛下!陛下求你不要!”
她仰着头,看着他那张因为暴怒而变得狰狞可怕的脸,哭着转换了称呼。
“不要!不要!阿湛,阿湛求你了!”
“绿鬟…绿鬟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啊,求你了!你放过她!你生气,你怎么罚我都可以!我只有她了!你不可以这么狠心!这么残忍!”
高湛本就听到阿湛这个称呼心软了一瞬,可是又听到她说只有绿鬟了顿时又心头火起,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
“朕狠心?朕残忍?”
“李祖娥,一个贱婢在你心里都如此重要,你却不肯分半分在意给朕!朕待你一片真心,你却算计朕!”
“你为了不要朕的子嗣,甚至不顾危险要吃这等虎狼之药!”
“亏朕还始终念着你,想着你,还想着给那高宝德寻一门上好的亲事来让你高兴!可你呢!你就是这样对朕的!”
“到底谁残忍?到底谁狠心!啊!”
高湛心里那股极致燃烧的怒火转成令人心痛心碎的委屈。
高绍德那个小崽子刚刚气完他,如今李祖娥又来捅他的心窝子!
李祖娥止不住地抽泣着,高湛被气得眼圈也红了,眼泪也涌了上来:“李祖娥,你就这么厌恶朕?这么厌恶朕吗?!”
“你说话,说话啊!”
见李祖娥只是泣不成声,不愿意回应,高湛的火又蹭蹭往上涨,怒吼一声。
“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杖打死!!所有昭信殿的人,全部杖责一百!!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侍卫,立刻给朕拖过来!就在这庭中,给朕处以极刑!!”
“不!!!”
恐惧彻底摧毁了李祖娥的骄傲和尊严。
她哭着踉跄起身,扑到他面前,语无伦次地认错。
“是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厌恶…我不厌恶你!我只是害怕!”
“阿湛,你饶了她们吧!都是我的错!!她们是无辜的!你要罚要杀冲我来!”
高湛喘着粗气,扯开一个可怖的笑:“冲你来?”
他抬起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然后抬起她的下巴,缓缓凑近。
“阿姊,朕怎么舍得呢?”
他温热的气息扑到李祖娥的脸上,她哭着却不敢避开,睫毛被泪水打湿,变得湿漉漉的,发着颤,那晶莹的泪如露水般一滴一滴往下砸。
“都是这些狗奴才!”
“这些狗奴才蛊惑你,挑唆你,带坏了你。”
他一字一句,声音很低,却阴冷至极地从牙缝里迸出来:“她们死了,阿姊才会乖。”
高湛扭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杀意,咆哮着:“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不!!”
李祖娥的身子被他一手紧紧禁锢在怀里,她此时的挣扎如同陷入蛛网的蝴蝶。
“不要!!求你了,你放过她们!只要放过她们我什么都愿意!!”
高湛紧紧抿着唇,阴沉着脸看着李祖娥在自己的怀里哭成泪人的模样。
他眸色愈发阴郁,手也箍得更紧,死死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不容挣脱。
他已经完全深陷极致的愤怒和心碎的情绪中,失去了全部理智。
从来没有人可以这般忤逆他!伤害他!视他的心意于不顾!
定是都是这些贱婢挑唆引诱!
否则他的阿嫂怎会——
怎会如此狠心,不愿意要他们的孩子!!
李祖娥此时越求情,他就越怒!就越恨不得那些贱婢去死!
尤其是绿鬟!
凭什么这样一个犹如烂泥样的卑微贱婢都可以让她如此在意,都可以让她流泪,如此心碎,而自己却不能?!
高湛简直被气得咬碎牙齿,身上杀气凛然,如同飓风席卷,并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部转移到了绿鬟身上。
他高湛如今弄不死高绍德,舍不得李祖娥,还不能杀一个小小贱婢吗?!
而李祖娥眼睁睁看着刚刚还被他踩到吐血的绿鬟此时就像死狗一样被侍卫拖出去,就像看着一场美梦即将在自己面前破碎,哭声愈发凄厉心碎,想要扑过去却被高湛从背后死死抱住了腰,禁锢在怀里。
“不要!!”
高湛无动于衷,似乎是在欣赏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绝望,和她的无能为力。
可未料到李祖娥竟情急之下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高湛下意识痛得手腕一松。
李祖娥用力挣脱开来,却不是向绿鬟的方向冲过去,而是径直踉跄地后退了数步,转过身来,猛地拔出头上的发簪,对准自己的脖颈,神色决绝刚烈。
“好!好!!你打死她们!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高湛,我死了…我死了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高湛捂着手臂,抬眸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眼底的绝望吓得瞳孔一震,他心里一惊,更汹涌的愤怒涌上的同时还有真真切切的恐惧,高声怒吼道。
“你敢!把簪子放下!!”
他下意识要上前一步,李祖娥猛地把簪子往里面一刺。
“不许过来!!”
这次的簪子并非那日的玉簪,簪头锋利无比,稍一用力,便划破了皮肉,刺了进去。
而且她此时的神色也比从前更加决绝,就像一株开在暴雨里,已然被风雨揉皱而摇摇欲坠的娇花,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凄绝破碎的气息。
高湛害怕了,不敢再上前,害怕她真的再做什么傻事。
“李祖娥!你放下!!”
他下意识想拿高绍德两兄妹作威胁,但是又怕让她再受刺激,因此强压着恐惧,放低了声音,试图用更柔软的称呼让她冷静下来。
“阿姊…”
和士开见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高湛耳边用急切快速的声音劝道:“陛下!陛下息怒!万万不可逼急娘娘啊!娘娘凤体要紧!若真有个好歹,史笔如铁,于陛下圣明有损!再者…此事若闹得太大,恐惊动太后,惹来朝野非议!”
“不过一婢女,打死与否无关大局,陛下何必为此与娘娘玉石俱焚?小惩大诫即可…”
高湛眼神只死死盯着李祖娥,胸膛剧烈地起伏,溢出急促的喘息。
他只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的揪着疼,满腔怒火混着恐惧惊慌像困兽般在胸口撞着。
他看着锋利的簪子瞬间划破她娇嫩的肌肤,殷红刺眼的血缓缓流了下来,心里那股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害怕,汹涌的害怕像潮水一样涌上淹没了他的心,也淹没了他的愤怒。
“出去。”
他突然下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高湛再度怒吼。
“全部都给朕滚出去!!!”
李祖娥的手颤抖着死死抵住自己的脖子,她感受不到簪子究竟刺进去有多深,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只觉得此时的身体不过成了一具毫无感觉的躯壳。
她能感受到的只是屈辱,害怕,混着愤怒、委屈、痛恨。
他凭什么这样对自己?
凭什么这样逼迫自己?
凭什么要了绿鬟的命?!
凭什么?!凭什么!
这是她的身体,她的命运!不是被他肆意玩弄凌辱的玩具!
她看到殿内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看到高湛站在自己面前伸出手来,他仍然压不住眼底的愤怒,却红着眼眶,努力想要放柔表情和声音,唤她阿姊。
“阿姊,我不杀她们了。”
“你把簪子放下。”
“好不好?”
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声音却混着绿鬟的惨叫声。
他突然从那般疯狂暴戾的模样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李祖娥不认识的样子。
李祖娥只觉得有些恍惚,像是又看到了昔日春日的绿野上,那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团子朝自己飞快地跑过来。
他声音欢快地像是林中的飞鸟,高声唤着,阿嫂,阿嫂。
来陪阿湛放纸鸢吧?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他是谁?
那个身影模模糊糊的,有时候又好像变成了高殷,或是高绍德年幼时的模样。
耳畔那稚嫩的声音有时候突然又变了,唤着阿姊。
李祖娥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一阵眩晕传来,还未反应就被高湛一把抢过簪子,那簪子被扔在了地上,整个人又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紧到她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姊!”
她感受不到脖颈处的血像股清泉般地一直往下流,只隐隐听见高湛惊慌的声音在喊。
“太医!太医!”
听起来是那样害怕,紧张。
就好像…
好像那时候她被高澄欺负的时候,她躺在浴桶里,同样感受不到痛,隐隐也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在她耳边唤:“阿嫂!阿嫂!”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高湛一把抱起来,放到了床上,高湛的手上,龙袍上也都染上了她的血。
那么红,一大片的红,和他身上的赤红色仿佛融在了一起,却又那么刺眼。
而她的灵魂,仿佛轻飘飘地悬到了半空中,冷冷地看着高湛正坐在她的床榻前,将她的手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感受不到高湛的泪是冷还是热,就像她也感受不到高湛的心。
只想,他哭什么呢?
该哭的明明是自己啊。
是他强占了自己,威胁了自己,拿绍儿的命,如今又拿绿鬟的命。
她听见自己开口了,轻轻的,冷冷的,又有些哀求。
“别杀绿鬟。”
她可以死,但是绿鬟不能,绿鬟是无辜的。
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也许只有她,只有她最该死。
也最该下地狱。
如果能够以她死,换他们好好活着,她愿意的。
李祖娥好像又回到了嫁到高家的第一年,那一年…
书斋里,她教高湛写汉字,教他握笔,教他写仁字。
“阿嫂,学了仁字,就可以做皇帝吗?”
曾经的那个高湛已经被岁月一点点碾碎了。
他仁吗?他是人吗?
她也有罪,作为阿嫂,教出了个罔顾人伦、强取豪夺的禽兽。
还妄想自己给他孕育孽种。
李祖娥想笑,却觉得昏昏沉沉的,累得厉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周围亦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彻彻底底的黑暗,寂静,她就像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卷进了一个既看不到来时路,也看不到尽头,看不清任何事物的漩涡黑洞里。
她便孤身一人,在那片漆黑里一直往前走,以为可以看见谁,或者走到一个有光亮的地方,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梦见,没有看到。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彻头彻尾的孤独。
最后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只看到了高湛正靠在自己的床边,撑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外面好像还是夜晚,却没有下雨了,只有湿漉漉的潮湿的春雨砸在泥土里的气息,混着初春的花香。
浓烈馥郁地让人想要落泪。
月色静静洒在他那张脸上,一半明亮皎洁,另外一半悄悄隐匿在了暗色的阴影里。
他眼窝处泛着黑,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像沾了雨的沉重蝶翼。
帝王气和贵气交融,他如同精美到毫无瑕疵的稀世名瓷,细瞧起来时,却有种令人心碎的、天真的残忍。
李祖娥正欲收回目光,高湛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高湛的目光从凌厉凛冽突然变软,如厚厚的积雪在春风里骤然消融,露出柔软的嫩芽,带着灼热的光亮,有些小心翼翼往外破土。
“你醒了。”
他的声音略哑,下意识伸出手来想触碰她的脸颊,李祖娥下意识侧头避开他的手。
他的手僵在那儿,只触到了她发丝短短一瞬,终究还是慢慢缩了回去。
李祖娥抿着唇,并不看他,也没有说话。
“绿鬟…”
直到高湛说出这个名字,让她的身体僵了一瞬,又缓缓扭过头来看向他。
“朕没杀她。”
他说了这四个字,听起来似乎很艰难,李祖娥却依然紧绷着身子,定定地瞧着他,等着他说接下来的。
高湛垂着眸,声音很低,很冷:“只是她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李祖娥问:“你要把她送去哪。”
高湛沉默了,李祖娥又道:“像李萱华那样,让她永远消失吗?”
高湛猛地抬起了头,李祖娥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轻声道:“她跟在我身边快三十年了,高湛。”
她颤着声音,他的名字从她的唇齿间溢出,头一次带着这么重的绝望,悲怆。
“你真的要…把她从我身边彻底夺走吗?”
高湛死死咬着牙,紧握拳头,似乎也在隐忍着情绪,他当然也知道。
也知道绿鬟对李祖娥来说有多重要。
可是,她太忠心了,忠心到让高湛都害怕,也让他吃醋嫉妒。
他愤怒,不甘,甚至痛恨,在李祖娥心里,连这样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身份卑微的小小贱婢,都比他更重要,更值得在意。
他抬起眼:“你如果真那么在意她,怎么会舍得让她去铤而走险?”
“阿姊,我是舍不得动你。”
高湛微微俯身,语气里咬着爱,也裹着恨:“可是贱婢犯了错,就该受罚。”
他本来瞧她这副模样也心软了,可是那份心软心疼的背面更多的终究是愤怒,是不甘,也是委屈。
她会心痛,难道自己的心就不会痛吗?
她宁愿服用绝嗣药,宁可伤自己的身,诛自己的心,也不肯好好在意一下自己的感受,也不肯看一眼自己。
就像现在,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别人。
她宁可为了一个贱婢落泪,也不愿意关心一下他内心的感受,不愿意想一想他痛不痛。
他势必要给她和那贱婢一点儿教训,好让她们永远都不敢再犯这种错误!
高湛又有些心寒,微微有些直起身来。
“朕已下旨,今后,你的身边就由春雪来贴身伺候。”
他顿了顿:“她也是跟了你十几年的,不是吗?”
李祖娥却只是带着哭腔问:“你究竟把她送去哪了?”
看着她眼里含泪,焦急无助的模样,高湛心里不爽的同时却又涌起了些许快意,他要让她明白,他如今才是她的天,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而她如今只能信任、依赖、依靠自己。
高湛又将她的手握紧贴在自己的脸颊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阿姊,如果你还想见到她,就乖乖的。”
“你再多问,朕难保不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他的手指从她眼角的泪痕处往下滑,抚过她细腻的肌肤,最后落在她颤抖的沾着眼泪的唇上,缓缓摩挲。
高湛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浓浓的不满,隐隐的威胁。
“阿姊,你知道的…朕不喜欢你的眼里,和心里有别人。”
他在李祖娥的手心缓缓落在一个吻,那般小心翼翼的,如同贴心的情郎,眉眼处流露出扭曲的温柔。
“朕只想让你看着朕一个人,陪着朕一个人,也爱着朕一个人。”
“你要是不想再让其他人因你而受牵连,就乖乖的…
“永远陪在朕身边。”
“…好不好?”
李祖娥看着他那副阴郁又偏执的模样,哭声哽在喉咙里,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悄无声息从眼角再度滚落下来,泯灭在夜色里。
她还有选择吗?
此时正在晋阳宫的高宝德还不知道自己母亲的遭遇,更不知道高湛这个皇叔对自己婚事的择定和考量。
她正坐在自家苑中的秋千上,被莲儿推着高高荡起来,那种快要飞到天上去的感觉让她笑声如银铃一般轻快。
一时间,她暂且忘却了所有的忧愁,忘记了兄长之死带来的痛,忘记了那被困在深宫和自己两地分离的母亲,也忘记了身边所有人对她们的闲言碎语,嘲讽讥笑。
她此时只是一个肆意沉醉于三月春风和花雨里的少女。
晋阳宫里的花此时开得正盛,红的樱,粉的桃,白的杏,各色盛放的花儿就如积雪云霞般一簇簇的在树头上堆着。
还有那层层叠叠堆砌着如瀑布般垂下的紫藤花,那花冠似蝶般轻盈优雅,盛放时就如万千紫蝶于骄阳下飞舞。
轻柔的春风拂过时,各色花瓣便缠缠绵绵着从枝头簌簌往下落。
有的在空中飞舞着打转,有的落在宫墙外,湖水里,有的则在地上细细铺了浅浅的一层。
斛律世雄与段德举、段德衡等几个晋阳子弟骑马从宫墙外的驰道经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只见穿着一身鹅黄色春衫的少女此时正坐在缠着绿色藤蔓的秋千上,坐在那层叠堆砌如云霞般的花树下面,如同置身云雾花海里的一只轻巧快活的雀儿,正迎着风高高的往上飞。
春风吹动着她乌发的发和长长的裙裾,丝带交缠飞舞着,花儿纷纷扬扬洒在她的裙摆上,落在她的发间。
在那一瞬间她又像是从雀儿变成了即将乘风而去的小仙女。
清晨的日色穿透了花树的缝隙和枝叶处,映得花枝愈发璀璨繁盛,细碎金光凝成万千光华,衬得少女整个人在花海里闪闪发亮,亮到她整个人都被那团光拢在了怀里,花面两相映,一时间只觉得满苑似锦的繁花都不如她夺目。
而少女的笑声越过那朱红色的宫墙,混着漫天纷飞的春花,纷纷扬扬地洒落。
在这一瞬间,斛律世雄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下意识勒住缰绳,怀里还抱着那宝贝鸟笼,只傻愣愣地仰着头,怔怔地看向宫墙里的少女。
他看过高宝德含着泪,脆弱心碎的模样,也看过她扬着下巴,骄衿挑衅的样子,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明媚肆意,明媚的甚至连漫天的春光都黯然失色。
在这一刻,什么海东青,什么库直,什么赌约,他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看呆了,看傻了,视线只紧紧追逐着秋千上的少女,一颗心仿佛也随着她的动作高高荡起,又沉沉落下,忽高忽低地完全失了章法。
旁边的段德举等人也纷纷停下马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斛律世雄这副模样可不多见。段德衡对旁边人挤眉弄眼的,一边用气声开口。
“瞧见没?咱们世雄阿兄这库直还没当呢,魂就已经被勾没了。”
众人纷纷低笑,段德举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啧啧,早知道来送对鸟就能让咱们晋阳小霸王变成石头桩子,早该送了!”
他们压着笑,在身后窃窃私语,可斛律世雄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段德衡也憋着笑,用马鞭轻轻捅了捅斛律世雄的后腰。
“咳!”
“世雄阿兄,再看眼珠子都要掉进墙里头去了!咱们这是送鸟啊,还是送人啊?”
段德举也跟着起哄:“就是!这库直还没上岗呢,就先趴起墙头了?要不兄弟几个帮你喊一嗓子,通报一声?”
写的时候,突然会有种…他们活过来了的感觉。
感觉已经不是我在推着剧情走了[捂脸笑哭]
其实这次改写
很多很多情节都是我之前没有想到过的
但是我也超级喜欢
就好像我在这个过程中也并非作者
而是作为一个见证者 和大家一起去思考 挖掘
或者“见证”“补充”“讲述”这段历史背后的故事 人性
最后 再度感谢宝宝们的支持 喜欢[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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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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