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附中校门口。
秋日的阳光带着点惺忪的暖意，落在穿着蓝白校服、三五成群涌入校门的学生身上，叽叽喳喳的喧闹声裹着早餐的油烟味，构成最寻常的校园清晨。
周屿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影下，校服拉链规规矩矩拉到锁骨，书包双肩背好，看起来和任何一个踩点进校的好学生没什么两样。
除了嘴角那处结痂的破口，和垂在身侧、微微攥紧的手。
他的视线越过车流，落在校门右侧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下。
江燃就在那儿。
他没穿校服外套，一件黑色T恤，外面松松垮垮套着件篮球背心，下身是条运动长裤，一只脚蹬着辆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山地车脚蹬，另一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地。他微微仰头，眯着眼，似乎在享受并不热烈的阳光，嘴角叼着袋豆浆，吸得滋滋作响。
几个同样高大惹眼的男生围在他身边，说笑着什么，但所有人的姿态都隐约以他为中心。路过的一些学生，尤其是女生，目光或多或少都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畏惧。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能把最寻常的校门口，站成自家地盘。
周屿深吸了一口气，肺叶被清晨微凉的空气刺得有些发疼。右腿经过一夜休整，依旧残留着酸胀的钝痛，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迈开步子，穿过马路。
走到校门口，他刻意放缓了脚步，混入几个正聊着天的学生中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哟，这不燃哥等的人吗？”
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起哄意味。
是围着江燃的那几个男生中的一个，剃着板寸，眼神活络，正笑嘻嘻地指着周屿的方向。
所有的说笑瞬间停下。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周屿身上，探究的，好奇的，带着玩味的。
周屿的后背僵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
江燃慢悠悠地转过头，嘴里的豆浆袋发出最后一声空响。他眯着眼，目光落在周屿身上，从上到下，像打量一件失而复得、却又不那么令人满意的物品。
他随手把空豆浆袋精准地抛进几米外的垃圾桶，然后推开车子，朝着周屿走过来。
山地车被他随手扔给旁边那个板寸男生。
他一步步走近，运动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靠近而凝滞、下沉。
他在周屿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T恤领口下锁骨的轮廓，以及身上淡淡的烟草和薄荷皂荚混合的气息。
“迟了三分半。”江燃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刚喝完豆浆的一点懒洋洋的黏腻，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屿没说话，视线垂落，看着对方沾了点灰尘的运动鞋尖。
“哑巴的毛病还没好？”江燃嗤笑一声，伸出手指，不是碰他嘴角，而是用冰凉的指节，蹭了蹭他眼下那片因为昨夜疼痛和失眠而泛起的淡淡青灰色，“还是昨晚……没睡好？”
动作轻佻，暗示性十足。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心照不宣的窃笑。
周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极力压制着身体里翻涌的、想要拧断那根手指的冲动。
他需要留在这里。他必须留下。
他慢慢抬起头，迎上江燃戏谑的目光，声音干涩：“燃哥。”
叫出来了。比昨晚在拳台下更顺口，也更屈辱。
江燃似乎满意了，眼底那点捉摸不透的光闪了闪。他收回手，插回裤兜里。
“走吧，”他转身，朝校门里扬了扬下巴，“好学生。第一节课可别迟到。”
他迈开长腿，率先朝里走去。那几个男生哄笑着跟上，有人故意撞了一下周屿的肩膀。
周屿被撞得晃了一下，右腿的酸痛猛地窜上来，他咬住牙，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抬起头，看着江燃懒散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厅光线里。
阳光刺眼。
他慢慢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然后，他抬起脚，一步一步，拖着那条依旧不适的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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