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大步一迈,坐到圆凳上,拿起茶壶给倒了一杯清茶。
“你这丫鬟,看我作甚?接着上药。”
冬应回过神,心里头还是隐隐打着鼓。小姐这衣裳不整的,整个肩胛、腰背均露在外头,继续上药真是不妥。
可主子发话了,她一个丫鬟又能怎么办?
冬应接着给榻上的女子揉着药油,却始终悬着心,七上八下的。
明凰将脸埋进枕衾,后背传来的阵阵温热却不再舒适,只觉心底发毛。
她就这样露着背,活像条粘板上翻着肚皮的鱼。
那边却传来杯盏放到桌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书页被翻起的轻响。
“你还看这个?”那人的语气带着略微的吃惊,“荆曼拿给你的么?”
没等明凰回话,他又接着道,“连书页边沿都翻破了,你倒是认真。”
“荆曼师傅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她教了我许多东西。”
裴熠自顾自翻着书页,“嗯,她是不错。”
明凰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紧张,但知道机不可失,装出随口一问的语气,“也不知这荆师傅师从何人,竟如此厉害,佩服。”
“请她来是教导你的,能学到真东西便行了,关心其余的作甚?”
一个个,嘴都严得不行。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说便不说。不过仗着她困于院中寸步难行罢了,等她出去,随便抓个暗探来问就是了。
况且,她又不是傻的。滴水还能石穿呢,等她一点点地磨荆曼的口,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只余手掌揉搓皮肤偶尔传来的轻响,混着那边翻书的声音,愈发显得夜色安宁。
又过了片刻,明凰终于忍不住开口,“裴大人若是还有其他事便先去忙罢,这些丫鬟做的粗活,裴大人盯梢实在是牛刀小用了。”
裴熠将手中的书往桌上随意一丢,站起身来。
“大人慢走。”冬应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行礼。
裴熠凝神看了那边几息,头朝门外轻轻一点。
冬应先是一愣,旋即会意。
将药油放置在案上,飞快地跑了出去。
临了,还关上了门。
随着男人的脚步声渐进,明凰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衣襟扯起,坐在榻上背对着他。
说话的语气已然带了急促,“裴大人到底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虽如今做了武官,可多少也该懂得男女有别吧?”
那人却自顾自地坐到榻侧,她听见瓷瓶木塞拨开的声音响起,警惕道,“做什么?”
“上药。”
“我说的话,你便一点不听么?”
这声音染着一丝颤抖,裴熠轻嗤一声,“不要觉得我应允了你学武,便会纵容着你。你这条命在我手上,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况且,你的吃穿用度、这府中所有皆源由我,莫要忘本。”
“小的哪里敢忘了裴大人的大恩大德,”明凰仍背着他,“小的从前便觉得大人与夫人十分登对,如今二位佳人终成眷属。我以己度人,思量着大人亦不愿做令夫人伤心的事。”
她顿了顿,笑着,“即便裴大人觉得我罪该万死,想要羞辱我,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免得惹安和公主不快。上药这等粗活,交由丫鬟来做便是了。”
半晌,身后皆无一丝动静。
明凰忽然觉得心中像置了一架大鼓,一下一下,“咚——咚”响个不停。
“我不会再说第三遍,”男人沉声开口,“把衣裳褪了。”
明凰死死攥着锦被,将后牙咬的咯咯作响。
片刻后,将指尖放到肩头。
极慢,极慢地,将寝衣缓缓褪下。
屋内的烛火透过纱灯的薄纱,照在那光滑白嫩的肌肤上。
朦朦胧胧的曲线格外诱人。
只不过,显得那肌肤上大片的青紫越发刺眼了。
温热的触感伴着掌心的细茧,落在她的肩胛。
力道不算轻,却不会让人不适。反而在那人的手法之下,肌肤泛起阵阵舒适的温热。
明凰咬着唇,将头垂得低低的。
裴熠左手拿着药瓶,右手抹了药油覆上眼前女子的肩胛,细细揉着。
许是他的手法太专业,明凰渐渐地不再抗拒,只紧紧拉着衣襟,将不该露出的肌肤死死遮住。
-
“好了。”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后,明凰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衣襟拉起。
她听到耳后传来一声轻笑,好在那人也并不打算继续磨她,起身往窗边走去。明凰这才松了一口气,整理好衣裳,起身下榻。
裴熠坐到之前他们下棋的位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上次的棋局还未收整,仍是上次结束时的模样。
他伸出手指,随意捻了一枚黑棋,“为何不收?”
明凰立在不远处,低垂着眼,“忘了。”
其实根本不是忘了,而是她一直在不停地在复盘。
复盘那盘棋,她到底哪一步下错了。
——竟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裴熠没再追问,将那枚黑棋精准扔进棋奁。
“过来。”
明凰抬眼看他,有些犹豫,“裴大人今日又要找我下棋?”
裴熠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他长得高,坐在那罗汉床上亦是俯视。
明凰极慢地挪了过去,将要在他对面落座之时,却被制止:“不是那里,过来。”
她心下一惊,不是这,能是哪?
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没来由地发慌。
难不成,要坐去他身侧?
她慢慢地往裴熠那边又挪了几步,直到走到他跟前才停下。
忽地,一只大手向她伸来。
下意识地,她往后退了半步。
那只手悬在空中,顿住了。
明凰暗道不好,偷偷抬眼看了那人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那双平日里冷厉的眼眸中,浮沉着受伤的情绪。
生怕那人又发什么疯,她内心挣扎片刻,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那只仍悬在空中的大手,将脸颊贴近他的掌心。
虽是咬牙在做的,可脸上却尽量露出自然的笑容。
那只手贴着她的脸颊,温度不似方才那样温热,有些凉意。
“方才既然躲了,现在又凑过来作甚?”
虽是这样说着,可裴熠却将手掌不动声色地更贴近了一分,静候着她的回答。
明凰扯起嘴角笑道,“方才,我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怕什么?”
“怕你打我。”
裴熠的眉头瞬间蹙起,“我何时打过你?”
她愣了愣。
脑中浮现出这一月来的种种,最后得出结论。
是没打过。
只不过是在马车上将她甩开,腰背磕到案几疼了两日。又在这府上的第一晚,将她推开,撞到冷硬的床柱,又疼了几日。
这还不算打?明凰心中暗骂,多疼呐。
裴熠看着眼前的女子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
他随手整理着衣襟,淡然问道,“近日学武,如何?”
明凰如蒙大赦,“甚好、甚好。”
“哦?”他整理完衣襟,“怎么个好法?”
“荆曼师傅很专业,教了我近身格斗之术,还教我力发于何处又该止于何处,以及如何以似水的巧力化解力量远胜于我之人。”
明凰娓娓道来,“还有,荆师傅还教了我为人处世之道。”
裴熠细细听着,应道,“比如?”
“师傅说了,做人和习武是一样的,谨慎二字最是要紧。”
裴熠颔首,“她倒是会教。”
“还有,”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多谢,给我这个机会习武。”
这是真话。
虽然不懂裴熠所做的种种,可到底是真真切切地给她带来了益处。
如若不是他,她哪能衣食无忧地活着,还能学这许多的新东西。
她一开始,还以为像裴熠这种人,对待她这样提了退婚的“仇人”,会尽情地落井下石,甚至可能把她扔街上继续等死。
可他没有。
虽一直抱着鄙夷和嫌弃的态度待她,做的事却并没有像他所说那般可恶。
但这并不代表明凰原谅他或是不杀他。
裴熠听见这声道谢,猝然愣住。
如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一般,眼底的情绪越加浓烈,有一种明凰看不懂的东西,在烛光下亮得骇人。
他往前倾了一些,凑近明凰,两人几乎咫尺之遥。
明凰下意识又想后退,生生忍住。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温热鼻息,就洒在她的鼻尖。
他低低笑了,“谢我?那你,又该如何报答我?”
那双狭长的眼眸太过勾人,其中浮沉的是浓浓的兴味。
裴熠生得极好看,比所谓的南诏第一美男慕容君烨还要好看一些。
听说他母亲容色倾城,是北朔百年难得的美人。
这样的绝世美人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也是极惊人的美貌。
况且,明凰当初就是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能见到什么?无非就是这张脸。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只觉喉间发紧。
曾经那熟悉的悸动像从心底忽然苏醒,叫着喊着要打破她近三年的完美伪装。
不,不行——
明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裴熠他作为北朔国的皇子,就算之前再不受宠,如今也好了。
在晏国,他是枢密院正职,从一品的大官,还有安和公主这个嫡公主作保。
在北朔,即便是庶子,那也是名副其实的九皇子。
明凰尚不得而知,北朔和慕容一家是如何勾结的。
单从如今仅有的消息来看,裴熠绝对是参与了的,且不止一点,大概率就是那个中间人。
枢密使可是掌兵的,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慕容枭主动赐的官职,要好好培养他这位女婿。
一种,是慕容枭被迫的,北朔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定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多半就是和兵权有关。
南诏国向来以富裕甲中原。
都城易守难攻,军力虽不如北朔骑兵那般强悍,可多亏南诏国从前的海上商交之路,带来了火药。
国界城楼均有铁火炮若干,这才奠定了南诏在中原百年来第一国的位置。
慕容枭此人,绝非容忍大权旁落之辈。
若非自愿,便是被迫。
明凰大胆推测,晏国与北朔,必定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合。
裴熠身处这局,真真是极为重要和特殊的一位。
报答?明凰心生一计,若真能将裴熠为她所用,踩着他上位,利用完再丢掉,那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她想着,露出笑容。
直直望进那双眸色幽深的眼,“敢问裴大人,想要何种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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