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扬鞭的帝女含章,礼服华贵的帝女含章,睡眼倦怠的帝女含章。
十四岁的帝女含章,二十四岁的帝女含章。
罗礼无声走近帘下的塌,莫含章正睡着,呼吸轻得让人感觉不到,桌上的制冷箱没有关,吹动她额前的发。
他靠近了塌,蹲下身,在她枕靠的衣物边,静静注视她的脸。
战争在折磨她。
遥远的哭声,异族的死亡,竟这样折磨她。
罗礼伸出手,手指空悬在她面颊上,就已经感到了温度,顺着她脸庞的弧度,他反复来回,像真正的抚摸。
他突然想到,十年前逆王要杀帝女含章,是因为她们不知从哪里挖掘出一个帝室的秘密:帝女含章是下一任天母。
天母之位由哪位帝女继承,一般在天母预感到死亡、或者决定退位时,由帝室决定。
但帝女含章不同,她还是胎儿、尚未出生时,就被各族大巫、贞人认为是神女降世。天母、帝室不愿违抗天意,早早定下帝女含章是唯一的天母人选。
如果这个秘密是真的,帝室在这个时代还相信天命神女的说法,罗礼觉得荒诞。
可是……
帝女含章,她博爱的心实在太遥远,她多像受困世间的神女,被这里无穷无尽的苦厄折磨。
他能为她做什么呢?
清洗她身上沾染的尘垢,还是慰藉……
罗礼觉得自己开始恍惚了,很快,连意识都像离开了身体,他看到自己悬在她脸上的手指颤抖起来,最终彻底失控。
渴望让触碰变得淫*秽。
莫含章猛然清醒,法术快如闪电,瞬间增强了她的力量,她扼住了那只手。
下一刻,她睇着罗礼的脸,慢慢松开手指。
“罗礼,怎么了?”
莫含章信任罗礼,某种程度上说,目前她对他的信任远胜于斯诺,她从不认为罗礼会有意伤害她,或者对她不利。
罗礼退后了一点,仍半跪在塌边,没有起身:“抱歉,殿下,我担心你病了。”
莫含章当然相信了他的话,她坐起来,乌发散乱,衣衫褶皱,但她没有顾得上整理,先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体温正常,对他道:“没事,我也没事。”
罗礼仍没起身,仰头望她,莫含章放下手,蹙眉出声:“罗礼……?”
他的声音平静得纯粹:“如果乌目的战争令你忧虑,派我去乌目。”
“你不能为我工作。”
莫含章不想自己说话像命令,松开了嗓音里的力道,轻声解释。
“过去你被迫为统治者效死,现在让你再置身危险中,我觉得不值得。而且,你过去遭受的一切,起因是帝室的失职、帝室的罪恶,我应该补偿你,至少一份过自由生活的机会。”
罗礼沉默不语,莫含章正想再开口时,他说:“殿下无论怎么补偿,都是不够的。”
“不够吗?”但罗礼一直是感激她的。
莫含章不明白,她看着罗礼,罗礼安静地回望她,琉璃似的浅色眼睛里碎光浮动,露出被寂静吞没的希望。
那希望炽热地颤栗着,偾张、爆裂,几乎都血腥了。
她明白了。
她常常忘记罗礼也是……
她的神情有些明显,罗礼已经知道她看到了他的渴求之心。
他那样安静地跪在她眼底,但莫含章有种他已经被鲜血淋透的错觉,从头到脚,他都渗着令人惊悚的紧张感。
下一秒,他握她的手,攀扶在她的膝上,重复地说:“宽恕我,殿下,请宽恕我。”
宽恕我。
为我低微的爱、不洁的欲,宽恕我。
事到如今,莫含章反倒有种置身事外的冷静。
“你不需要我的宽恕,你没有过错。”
她低敛眼睫,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而后俯身,靠近他耳旁,声音低如呢喃。
“我也不信你心里真的觉得自己有错。”
罗礼几乎遏制不住颤抖。
“罗礼,不要畏惧,我需要你……因为我畏惧自己被雪伦吞噬。”
她低身抱了抱他。
她本想安抚,却听到他错乱不定的呼吸。
他的肩开始颤得厉害,她正要退开,他攀过她的脖子,坐到了她身上。一段红绸从他的领中荡下来,扫过她的耳尖,落进乌黑的乱发。
他捧起她的脸。
那双夺走无数人生命的手掌,渴求而沉重地压在她最脆弱的部位,实在像威胁。
宽恕我,垂怜我。
而他剔透的浅色眼睛里重复着这样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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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乌战争爆发,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了邻国雪伦。
天恒的情报部门倒不放过这个机会,在雪伦国中散布舆论,说如果没有天恒军队在乌雪边境支援,两乌之战在一开始就会波及雪伦。
国王加冕礼如期举行。
斯诺对王都的控制力越渐加强,再加上莫含章谨慎对待,拦下一拨贵族派来的刺客,排除几枚乌芳间谍安下的炸弹,也就顺利完成了。
加冕礼后,新权党领袖丰獾女士前来觐见国王。
这场会面完全机密,除了在丰獾离开后,有几位王宫女官离职,外界并不能更多地探知其中内情。
到了国家议廷的开廷期,新权党踏着反对者的憎恨之声,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罢工游行,抗争女性权利、法律正义,抗议**、剥削,呼吁多方位改革。
“危难将至!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吗?我们真能信任尸位素餐的官员,贪得无厌的商会?他们压迫我们的枪支,真的会为保卫国境而举起?他们克扣我们的报酬,真的会铸成士兵手中的武器?”
“人们啊,为了雪伦!女人啊,为了雪伦!”
新权党要做雪伦国家议廷中最大的激进派。
“忠诚派”和“摄政派”已成过去式,各方政治势力要么结成保守派,抱团取暖,要么认清形势、另起门户,和新权党一争激进派的潮头。
王都郊外的纪念堂外,艾米莉·安歌揭下一张插在灌木上的新权党传单,放进口袋。
这是离开的纪念。
她要和家人一起去天恒生活,她会在那里读书,至少到大学。
天恒是个怎样的地方,在她稚嫩的心中没有答案,但她又好像已经足够了解天恒了,她能从总裁公邸忙碌氛围里感觉到,也能从莫含章身上亲眼看到,那是一个值得神往的地方。
她也许会回到雪伦,也许永远不会。
现在,她记下了莫含章和她告别时的脸,未来,这张光彩夺目的脸可能被岁月蚀刻成了沙砾,随风散去。
她会一如今日,笑着说:“再见,莫小姐。”
艾米莉·安歌受人保护,前行无阻,而莫含章在回王宫的路上,遭到了刺杀。
地点在黑森林外的大道,己方人员伤亡情况为零。
受伤的是亲王切斯特。
那时,莫含章透过车窗看到了切斯特,他的法袍颜色深沉,后面是青色稀疏的焦林,其实没那么容易辨认出来。
但总归是看到了,她告诉司机停车,打开车门。未料,脚刚刚落地,急变突生。
枪声和子弹穿耳而过。
杀手不过几人,胜在手里有更高级的反巫法装置,放出了干扰法术的烟雾。
莫含章身边只有一位武官、一位司机,她当机立断,从武官手里接过了一柄枪。
她一边朝外射击,一边不顾法术潮波动,向预估的位置砸下大范围的力法术。
克敌就在一瞬间。
等到烟雾散去,被缴械的杀手不及审问,服毒自尽,莫含章才发现切斯特袍上破损,还有血迹。
切斯特说被她的法术割到了。
莫含章觉得不太可能,他是**师,法术反应速度比她快得多,不过她法术潮受影响,不便用法术查探,更不便剥他的衣服看看情况。
“对不起,我太草率了。”她向他道歉,从口袋里拿出一板粉色的药剂,“镇定和修复药剂,效果是市面上的三倍。”
他接过后,只看了一眼:“像是你配的。”
莫含章没有应答。
先前枪声凌乱,大道上的人都吓跑了,武官扫视了一圈,在旁提醒:“总裁,此地隐患未除,我们尽快回去报告委员会,也通知王都守备。让你在王都附近遇险,雪伦国王实在无能,他难辞其咎。”
真会说话,切斯特无声一笑。
莫含章只是看向地上的杀手尸体。
他们衣着普通,看不出是雪伦人还是雷克人,没有明显特征。
她俯身拿起他们的反巫法装置。
“天恒专家今天找上了白塔。”切斯特慢慢开口,“你应该想拿给她们看看。”
莫含章抬眼看他。
不早说?
她直接去了白塔。
不是第一次进白塔,但走在切斯特前面,由塔内法师低头带路,是第一次。
事务大厅中,反巫法武器专家团的几位成员在收集黑森林矿山爆炸的数据。
莫含章以为她们来白塔不只是为了调查,恐怕,也是来示威的。
因为她们都是相当于高等法师、**师级别的巫者,还有一位大巫。
莫含章向她们说明自己刚刚遇刺的情况,大巫接过了她带来的装置查看。
没过多久,大巫三言两语做下判断:装置外壳特制于南方强国,经雷克的港口流入,其中作用物质,就是乌芳反巫法武器中所用的蓝色矿物——它已被天恒学界临时命名为“雪伦一号晶石”。
反巫法武器有多国参与,此事已不是秘密,北海湾委员会之后得盯紧雷克的海运,但莫含章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如何反制?”
“军方制定了很多定向打击方案,至于我们和其余同事,还没有找到真正意义上的反制措施。”
莫含章语带急迫:“两乌战场上血流成河,天慈卫现在在乌目,用不了巫法兵种,完全是用命在救援。你们有任何进展,我希望能和乌目、雪伦方面同步。”
听闻战事险恶,大巫却微笑了一下:“殿下,内外有别,如果在您职责范围内,您可自便。还有,我提醒您,您是姮族人,不必一直和我们说夏勒克语。”
莫含章换说本族语言,脸上神色更冷。
巫者在声音上施了巫术,切斯特坐得很近,完全听不清她们谈话的内容,只听到隐约的姮语发音。
姮语其实听上去像诗,可惜,这里的说话者一个比一个高深,她们吐出韵律优美的音节,不为歌颂,只为战争。
莫含章站在她们中间,灯光正好从一侧打到她身上,让她一半脸被冷光勾勒,一半脸沉在阴影里。她克制着什么。
她母国给她的逼迫、压力,已经到了让人能感到危险的程度。何况,她把自己推进的处境,从来说不上太好。
切斯特莫名想到,曾经“帝国之娇”的美名,或许也是在帝国威势之下,强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感到了来自他的凝视,这让她在谈话的间隙,抽空回看了他一眼。
在她的眼神中,切斯特闪过一个念头。
谁不想拥有帝女含章?
帝国同样,“她”永远都想占有帝女含章……
斯诺死期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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