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有可能已经杀了罗礼。
如果他早有策划,还能将罗礼之死栽赃给切斯特,背叛旧主受到清算,就是个很好的理由。
天恒外情局的情报不和总裁办公室互通,如果没有莫靖枭运作,罗礼的消息甚至无法及时送到黑森林。
莫含章想,如果罗礼真的死了,是她杀了他。
她本不该审判自己,毕竟她不属于这个人间。她只能像承认事实一样,承认自己夺走了一个生命。
也善于夺走任何生命。
守备士兵很明白这个道理。莫含章深入营区,穿过一道道守卫森严的铁门,除了雨水之外,她眼前的路毫无阻挡。
军官埃瑞为她推开一扇门,门内是一个空荡荡的圆形场地,用于会议的桌椅摆放凌乱。
确实不能期待一个用来审讯的地方会有像样的会客室。
莫含章一踏进去,靴底在地上印出个混着泥土的脚印,雨不是很大,是她的靴子实在太脏了,她又踩了几个泥脚印,脱下雨衣,水珠四落。
“女士,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雨衣给我。”
她转过身,雨水凝在她的睫上,眸光比军刀还亮,埃瑞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她的脸。
简直是天神的造物,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她们鄙视异族男人了,他们不过是恶魔拙劣的模仿品。
“你们国王在哪儿?”
埃瑞收回手:“陛下很快就过来。”
这不是托辞,莫含章等了一会儿,地上脚印还没干,斯诺就到了。他军服笔挺,身上没有一丝血腥气。
反观她自己,一手提着雨衣,衬衣半湿,裤子上水渍斑驳。
莫含章一时不想说话。
斯诺让军官离开,便立刻做出谦卑的样子,他轻柔地替她放好雨衣,又来抹她脸上的雨水。
白王子少年时不受重视,许多事务都要亲力亲为,他的手指并不柔软,但体温很热,带走了雨水的冷意。
“斯诺。”
莫含章终于开口,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换谁听到,只会觉得是爱人间的柔情低语。
“我在雪伦有件私事,关系到一个人,他曾为切斯特工作,代号‘猎人’。因为牵扯到帝室旧事,我原本打算尽快送这个人去合适的地方藏身,现在他失踪了。”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一波一澜。斯诺的指腹悬停在她唇角。
“我正在找他,但无意继续。”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但我不愿意看到他被你折磨的场景。
“外情局很可能有这里的情报,甚至可能有地形图,我不方便拿,也不想去拿。”
——我完全能搜索这个地方,只是直接触及你的机密,我还不想这么做。
“我只能相信你。”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斯诺沉默。她是雪伦最有权势的人,但在他面前,她从来不表现掌控力,从来不会像政客一样用语言博弈,现在却例外了。那条猎狗真的对她很重要。
她问:“你把他杀了吗?”
她语气很轻,和问“外面雨有没有停”一样。
斯诺很想知道他回答“是的,出于憎恨,我杀了他”,她会做出什么反应。这样他就能清楚自己在她心里有多重要,是否超过那条猎狗,是否能得到最大的宽容。
但她的双眼镜子般照着他的影子,那儿有一种他应该仇视的东西,那东西吞没了他的影子,让他怯懦。
他回答:“没有。”
罗礼没有死,也没有被她杀死。
莫含章微颤着呼出一口气。
空气骤然凉起来,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子,感到是自己在发烫,半湿的衬衫透来更重的冷意。
淋一点雨可不会这么容易让一个法师生病,是矿山废墟下做的实验,莫含章想到,那种环境对法师身体有害,她一连几天超负工作,可能引发了体内的抵抗机制。
见她举动,斯诺的手掌帖住她的手,又抚上她颈部的肌肤,热度并不明显,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急问:“你生病了?”
“不,没什么……我要先休息三天。”
莫含章用力扣住斯诺的手,告诉他释放罗礼的最后期限。
“一恢复工作,我就立刻安排‘猎人’离开雪伦。”
*
浴室中水汽氤氲,飘到外面的更衣间,让镜子都起了雾。
侍者在衣架和盆台前忙碌,她们把浴巾和衣物蒙在隔水的香布下,以保证它们处在最干燥的状态。
“天恒的内衣真奇怪,从上面托,还纹出两个……看着都脸红。”
“这不是一般的内衣吧……你看这几片羽毛,太精细了,像法术装备。”
两个侍官正窃窃私语,背后窜出一个人,一边一个,架住了了她们的手臂。
她们刚想回头,被来者一声“嘘!”制止了——原来是她们负责打扫的好同僚,她紧紧按住了她们,一动也不动。
不一会儿,一阵细微的动静,有人从她们身后走过,走进浴室。
其中一位侍官瞟向镜子,水汽迷蒙间,镜子照出国王雪白的侧脸。
莫含章在斯诺进来的时候睁开了眼。她躺在浴缸中,粉色浴汤和白色泡沫浸泡她的身体,盖不住她皮肤的本色。
虽然她是准王后,天恒女人也不会以赤身**为耻。
“斯诺,你是不是……有点失礼了?”
“你平时不会在浴室待很久,我担心你有事。”
即便上午才和她起冲突……他对她说话的语气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柔和沉静。
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这样好了,她再追究斯诺也没有意义。
“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点疲劳过度。”
斯诺脸上雪色纯净,毫无愧意,他绕到更靠近的位置,这个位置他能看到她全部的身体,但他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还是不说自己病了,但你需要照顾。要我拿浴巾给你吗?”
“不用了……”莫含章坐起来,粉汤、白沫从她胸口慢慢滑下,“我可以……用法术把水蒸干。”
斯诺坐到浴缸边缘,触碰她的脸,她没有说什么。他用拇指抚过她湿漉漉的眉和睫,明明视线没有一次落到水下,触及她毫无瑕疵的躯体,他脸上的色彩却逐渐**了。
莫含章下午睡了很久,并不知道在她沉睡的门扉外,斯诺得到报告:“猎人”杀死了十几个看守、一队守备士兵,逃离监牢,无影无踪。
血舞永远不会结束。
水汽带着香味,隔绝了国王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又因为倦意未褪,莫含章没有平时审视一切的警觉。
她轻轻拂开斯诺的手:“好了,斯诺,我该起来了,你能下楼帮我拿些新墨水到房间吗?我很快就出来。”
斯诺垂眸,浓密的睫羽也似蝶翼颤动,莫含章仰起脸看他,显然,他不情愿就这样离开。
下一刻,他俯身吻来。
温手穿过湿发,鲜嫩的舌描摹浅淡的唇。水面不停升高,淹没两人的眼睛,温热的水灌入眼缝,酸胀了视线。
这种程度,算这位年轻的统治者小心克制。
“含章,我感觉我看不见你,让我看见你……”他按住她的双肩,极近地和她对视,“你真实地存在吗?我经历的不是一场梦境?”
凡人一生,的确蜉蝣一梦。
莫含章没有回答,一边吻他的唇角,一边从水中站起来。
水声摇晃间,她发间的细珠、肤上水痕袅袅成雾,白雾萦绕周身,里面的每一道轮廓都模糊了。
雾中,斯诺回吻得纠缠猛烈。她一走出浴缸,他就已紧贴她的身体。
这无关肉/欲。
斯诺吻她太多,她也开始能分辨出他的吻里是什么。开始多是本能的**,还有占有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种更极致的**被提炼出来,前两者仍然有,但在这份**的喷涌下,却可以忽略不计了——这是爱的**。
爱的**最可怕。
莫含章退后了一点,随即,浴室外传来惊呼,几件衣物飞入雾气,顺着她和他之间的缝隙,合到她身上。
雾气散开了。
她站在他面前,长袍垂落,胸口几叶白羽,像误入人世的仙灵,也像云像雨,几乎要飘向天际,永不回返。
瞬间,斯诺的眼角红了,欲泪未泪的鲜红,可他脸上没有一丝悲伤,黑眸中幽光冰冷,透出不计代价的残忍。
“含章,今天的事,请你原谅我,我绝不想让你烦恼……但我不是有罪的,只要是为了你,我做的一切都不是罪行。
如果你是梦,我永远都不愿醒来。”
……
【欢迎登录墨仙录用考试系统】
【得分人物:白王子·斯诺】
【攻略进度:98%】
【得分人物:“猎人”·罗礼】
【攻略进度:97%】
趁莫含章休息的日子,裁缝师莱恩来王宫给她看礼服设计稿、版型、布样。
国王的婚期还没有公布,但私下定好了,在十一月。雪伦入冬早,王都十一月就能下雪了,因此礼服是冬袍款式。
年轻裁缝师的设计庄重而不臃肿,莫含章没有提出额外的修改意见。莱恩很快完成任务,露出一个微笑。
她笑得真心实意,刚刚她刻意提到自己为了绘制法术光纹,要去几次白塔,没有引起这位殿下警觉。
她庆幸自己表现镇静。
莫含章没有心思猜测莱恩是否被人收买,只要万镜宫中没有海外间谍,就算足够安全。
裁缝师离开后,总裁办公室送来了新消息。
黑森林里的专家团不再挖矿,改挖墓了。
替别国考古、发掘文物不在专家团的职责范畴之内,但这座墓穴不同寻常,数名巫者先后感知到了它的位置,大巫更断言,墓中有反巫法武器研究的关键。
现在专家团正和雪伦文史部门、白塔商议具体事宜,只是雪伦的行政效率太低,专家团没法等,已经叫来国内专家,自费开始发掘。
莫含章想了一会儿,问樊秘书:“大巫应该知道是谁的墓吧?”
“不清楚,恐怕她就算知道,也不会透露。”
樊秘书答过,扫了眼周围的侍官,若无其事地翻开文件夹,递给莫含章。
文件里夹了一页纸,是莫靖枭的手迹。
——你的厨师在黑森林,经我查看,伤势不重。他从监牢逃脱,露了一手屠宰的技术,没吓到我,外情局倒十分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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