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重影散去，剩下一些被关在结界里的天兵还在徒手挣扎，没一会功夫就被映罗带人收拾干净了。
谈韶慢慢睁开眼，稍微平复了一下内息后，正要起身，眼前就出现了江寻的一只手。
谈韶搭着他的手借力起身，看着地面上天兵残骸，问:“他们竟然就这么收手了？”
“许是还没做好开战的准备。”江寻道。
这话显然没有可信度，但却是目前最能解释的理由了。
谈韶与一众长老建立结界，按理来说，若是天界袭击，这是最好的机会。且天界多年来政通人和，又怎会出现兵力不足的情况?
还是说，天界内部其实还有事情没解决?
不过不管什么理由，这对谈韶来说都是好事，如此，他们便可得到充足的时间去区问津了。
“把这些人埋于此处，魔界勇士带去忘川陵墓。”谈韶吩咐完，便于江寻一道离开了。
“是。”洛禹低眸道。
他们回到大疆，为了不久后入刹羽谷，江寻打算先闭关十日，为拿问津多几分成算。谈韶则去了供奉血羽的祭台。
四片血羽彼此依偎，在幽幽的极光下散发着血色的光芒，谈韶静静地注视了一会，抬手抚摸着它们。
只要此次事成，来日杀向天界便不再是难题。
想起帝殊那高高在上的面容，心里的仇恨又一次爬满了他的心头。
如果没有帝殊父子，他的父母亲人不会死，他也不会丢，他如果没有去人界，就不会遇到曹空，曹空或许也不会死得连尸骨都不剩。
手中的血羽在激烈颤抖，像挣扎更像是迎合，谈韶心口发胀，眼睛却已渐渐血红。
“尊上！”
老爹的声音传来，谈韶的思绪稍稍回笼，他垂眸看向手中发烫的血羽，蹙了蹙眉，将血羽放回祭台。
老爹眉头紧皱，一步一步走上祭台，最后在台阶中间停下。
谈韶眼中赤红散去，回眸淡漠地看着他。
“大长老来此作甚?”
老爹抿了抿唇，道:“尊上方才怎么了？”
“这不是你可以问的。”
谈韶往下走了一级台阶，随意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爹:“你还没回答本座的问题。”
“……属下前来，想问问尊上，是否真要助青丘帝座夺得问津神剑?”
谈韶挑眉:“不错。”
“青丘帝座本天资卓越，若是再有问津神力加持，日后定能登上三界至尊强者的高度，恕属下直言，青丘到底与天界约为兄弟，如何会真心待魔界?”老爹沉声道，“若是日后反水，天界有天帝以及问津剑传人，魔界定当万劫不复。”
老爹的话越说，谈韶的眸色越阴沉，待他说完，便听谈韶幽幽道:“大长老的意思是，江寻会害我?”
老爹一怔，他抬眸看向谈韶。
台阶上的谈韶姿态随意却高傲不可攀，眉眼间早已褪去当初的洒脱恣意，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上位者的阴沉冷漠。这一路走来，老爹亲眼看着他的变化，说心中不痛是不可能的。
一时晃神，老爹定了定心神，道:“不错。”
话音未落，谈韶的笑声便起来了。
“您放心吧，大长老，”谈韶笑吟吟着说，“哪怕天下人负我，江寻都不会。”
他手掌微微撑地起身，虽是笑着，声音里却带足了威胁:“十日后开刹羽谷，本座亲自为江寻保驾护航，如有违者，休怪本座不念旧情。”
说着，他便径自走下台阶，两人肩膀错开那一刻，老爹拉住了他。
“尊上，”老爹说，“您如今是魔界尊主，当事事以魔界为先，那江寻也早已不单单是江寻，他是青丘帝座，他的利益选择早已发生了变化，您信他，但您不能拿整个魔界来赌这个信任。”
谈韶肩膀轻轻一动，老爹的手就松开了。
“大长老，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丢下这句话，谈韶便头也不回地往下走。
老爹怔神的片刻，祭台之上忽然起了一个坚固的结界，老爹猛然回首看向谈韶的背影，这一刻，他确定，他与谈韶之间早已没有了信任可言。
十日时间弹指一瞬，在谈韶的提前布置下，映罗已经带人将刹羽谷团团围住，布下结界，魔界边防也早早得到通知，全军戒严，禁止外人出入。
谈韶一早便守在江寻闭关的宫室外，风波渐停，宫门大开，江寻从中走出来。
两人相对而望，彼此无言却都心知肚明。
“谷外由映罗和洛禹把守，我会陪你一起进谷，届时为你护法。”谈韶道。
“好。”江寻应着，反手握住谈韶的手。
“我翻过古籍，虽然凡是上神血脉都有继承神剑的权利，但能否得到神剑还是要看个人。”谈韶收紧了两人相握的手，“凡事以自己为重，若是强求不来，切莫逞能。”
江寻微微勾唇:“怎么，不信我?”
“啧，”谈韶轻轻撞了撞江寻胳膊，“什么时候还贫。”
“这两天九方颂的踪迹隐秘，我也怕他会突然出现，总之定要速战速决。”谈韶叮嘱道。
“好。”江寻温声应下，他停下脚步双手抱住谈韶的脑袋，眉眼柔情似水:“我不会死，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天荒地老。”
猝不及防的表白，让本来还严肃的谈韶不由得有了几分面红耳赤，他别过脸，道:“别不正经。”
看谈韶这副模样，江寻会心一笑。
到了刹羽谷，映罗与洛禹上前行礼，道:“尊上，谷外已经排查完毕，结界也已准备就绪。”
“嗯。”谈韶点头，他环顾四周整戈待战的魔兵，道:“本座在谷内之际，不可放进来一只苍蝇。”
“是！”
刹羽谷蜷缩在一片幽宁的结界里，藏于深深的暮色里。
谈韶靠近山谷入口，还未解开古老的封印，就感受到阵阵透骨的阴冷。这里是古战场，宣衡与重音的生死之战，殒身之地。
这里埋葬了数以万计的战士亡灵，因为宣衡临死之际的全力封印，导致千百年来亡灵无法归于九幽，终日飘荡在这谷里。
刚一靠近，手心里的血羽就再也无法抑制地躁动起来，谈韶一抬手，它们便摆脱束缚直直往封印上跑。
四片血羽汇集此歃血结界之上，顷刻之间，封印灰飞烟灭。
亡灵呼啸而出，有的还混混沌沌地飘荡在谷内，有的却受九幽指引，往九幽而去。
它们已经被囚禁多年，骤然接触生灵，怨气汇集，顿时开始攻击。
幸好洛禹提前做了准备，每人取出早早准备好的碎魄烛，亡灵在烛光的影响下混沌了方向，渐渐察觉不到生灵。
见亡灵不再有阻碍，谈韶与江寻才踏步走进刹羽谷。
千百年前，天魔大战以前，刹羽谷是魔界有名的宝地。刹羽谷内那时魔兽滋养，却无邪兽，天材地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魔界人人向往的修炼福地。
天魔大战一触即发，宣衡无双神力加上他手中神剑千盛，帝殊不敌，天界节节溃败。
后，青丘帝座重音出山，同天帝联手与宣衡交战，宣衡大败于昔日故友手下。
最后一场大战，宣衡携族人与重音大战于刹羽谷，双方两败俱伤，最后，宣衡濒死之际，以生命为祭，封印刹羽谷，双神剑俱留谷内。
如今的刹羽谷生机尽绝，触目皆是荒芜鬼魅。
两人并肩走着，很快便发现越往高处去，鬼魅越少，他们拾级而上，最后停在一处洞府前。
没有犹豫，两人选择进洞。
一进洞府，才发现洞内宽阔至极，宛如宫室，穿过长长的廊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纯山石打造的寝殿。
每处花纹皆为精心雕刻，繁复至极。不是天然形成，想来雕刻之人定然用心。
谈韶指尖拂过一座浮雕，道:“这是天界纹样。”
“不错。”
“魔界何时会有雕着天界纹样的宫室?”
带着这份不解，他们继续进入下一个宫室。
绕过屏风，在看清室内陈设之时，两人俱是一愣。
只见殿中央，赫然摆着两张石床，一张雕刻着繁复纹样，垫着兽皮，躺在上面的人黑袍红衣，金冠束发，沉静地如同睡着了一般。
而另一张床，只能说是一块石头，上面躺着的人，衣饰为青白色，由服装上的暗纹可见，他是青丘人。
而且，是青丘帝座。
他是重音。
目光再往上，两把神剑交错插在上方石塑上，静静地散发着幽光。
谈韶与江寻快步上前，如果这是重音，那旁边这个就是……宣衡?
谈韶走向宣衡的尸身旁，在目睹这位三界共敌的面容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宣衡身上没有一丝血污，他面容干净，颜色惨白，衬得眉心凤羽朱印越发鲜红。
江寻也看到了他的脸，毫不意外地也是一愣。
他的样子，竟然与谈韶有七分相似。
江寻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谈韶。
谈韶也显然在状态之外，但也是此时，一些疑问在心里渐渐明了。
难怪，秦霜一直说他像她的故友，难怪，郁仪会叹他像一人，难怪，灵远会对他这张脸出神。
因为他们都在想一个人。
他们想的都是宣衡。
此时，谈韶无比地想知道宣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反观旁边的重音，他的华服血色未除，脸上是血迹也没有擦拭，仿佛能让人窥探到一丝当年的血战。
按理像他们这样修为的人死后当不留尸身，但他们周身应该是被下了禁制导致尸身不散，如果谈韶没猜错，甚至他们的元神还长眠于他们的体内。
但当务之急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谈韶拉了拉江寻，道:“先取问津。”
江寻点头，正要上前又被谈韶拉住。
“?”
谈韶抬抬下巴:“先拜一拜前人。”
江寻心下了然，退一步与谈韶并肩，朝着重音拜了三拜，顿了顿，谈韶又转向旁边的宣衡，与江寻一道郑重地也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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