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场交易，单方面强卖。勾来一位光头大哥，巧看他开车，不见车照纯定制，内饰普而暗奢。一般这样一位是不许敬烟的，但他例外。
引一支给大哥，碰一下车壁。
“猜”着了他姓范，无外乎给上面开车的远方表侄。“范大哥新拿的车？”范光头还夹着些乡气，朴实又有些炫耀，正愁这车没明标，外行人看不出。好歹有一位，他挠头笑了。
三言两语，谷储托人引荐。
陸甲上三流开宴，别个儿没得进，除非——不远处季青托臂等人，等她，路灯底下照瘆相。这一次非正式，招调剂，多有娱乐人员。——简单来说，上面挑乐子，下面管选人。
一转眼季青跑鬼阴，灌丛里招蚊，一只手勾钻石链，轻荡慢怠，银光藩篱。她在篱笆外。
谈及正事，光头不嬉皮，上下左右一审度，“请好去吧。”他眼光再孬，也不至于瞎了黑。
谷储笑一笑扯闲篇，稍有灯打车过，劈闪功夫。她问范光头，“你瞧我这样够格么？”脸一正，平光闪，水滴滴润尖青山下，西湖西子，波峰皱水。
范光头骇一跳！死人还魂，今个儿鬼节？网上讽嘲一回事，真见便丧了心了。差一点一巴掌抄过去，鉴于夏霙面貌，忍又忍搡她一把。
谷储翻查‘了袁先生’与夏霙的不实传闻，“您的顶头上司，您的——叔叔。”她不着痕迹地拂过流光车身。“万一呢？”范了袁惯施小恩小惠，用以邀买人心。可小惠胜一生。“万一呢。”范光头咬一下牙，奔着房子——
他见过。
老头子指一道聚宴照片，“有意思。”都以为俗尘入不了法眼，偏偏长久。他看见了！看清了。范了袁手指头指住的那个人！——
“夏霙。”背着手对他笑一笑。
他心说不怨我，自己找上门来的，一没威胁，二没强迫。“这钱就该我拿！”不小心漏了嘴。
谷储忽尔大笑，“这车该是你的。”笑甚凄厉，蝙蝠飞，季青底下数。
她是误入。
她的来处。
谷储还是那一身，一样三件来回换，换了双高帮靴。勉强到季青肩膀。“到底谁保护谁，个儿高的妹妹？”季青便矮了身，与她齐肩。
“姐，我给姥姥留了笔钱。”
“你才多大。”
“我爸的保险。”杀千刀的，“我妈给他买的。”
谷储默住一张脸，水凉，倒退，倾海如注。
“姐，会难受么？”她耳目所得，听过吓过，这一番规则之外，‘他们’制定规则。
“瞎想什么？”谷储借由「随感」需要飞楼突破口，“‘他们’都是登天梯的石阶，记得好好踩。”
低头看。
环颈处钻海粼粼，后脊如瀑。
要入场了。
“姐姐。”一抓不住，谷储反握。放心。手骨扎束，深刻烙印。她放了手，戴上兜帽。
隐没林海叶声。
她翻落围墙。泥浆地，墨窠草，一路陷来，靴跟累泥。进不得会场，她默着路线往地下走去。
抄回廊，左右左。
顺着一溜烟颠簸下去。
地下停车场横宽，沿白线，一车闸过一车。至大?稍停，诸相过眼，烟消云散。当她回转——回转。拐角有镜凸散，一人如豆，相对一车！
竟扑面而来！
她退身轻跌。
刹车急停！
面对面一辆足黑的流线轿跑，突起的两盏大灯像鳄鱼眼，潜埋深海，伺机而动。世界微尘里，她的裙摆稍扬，稍稍扬起，发未落，身未歇。
「随感」忽然征现一丝心跳。
怦然如故。
嗵嗵。应当是某种生物初生时的撕裂的微响。她的心脏无端，她的思维无绪，「随感」不得不紧急代班。
瞬息间维度笼罩，高度分割，锁定地下停车场直通电梯的具体坐标后。谷储下意识弹身，出拐角直线掠车，身份识别之后，三楼往上，按钮亮起。在电梯门开启的一刹那——
她好像看到车主的……“眼”？
甚至称不上“眼”，一条银光流线。
定定。
电梯门闭，车主下车。
顺着白线泥迹捡到一只手机。钢化膜蛛裂，透明壳胶黄，静静一身黑，像它的主人。
蓝白标弹出一则新消息。
他忽然改了主意。
召来助理归车，他循着泥迹搭电梯。内部身份识别，代号“青庄”。隔着荧幕，壁拓后影。宽背扑虎、蜂腰窄，可以想见一对儿眸子——嵌一支003红豹遮光镜。
光影无声，镜面招映，他看过来。
谷储放一杯香槟。
新礼服，后缝背，黑绸缠高跟。
她做看客，不必找人。
季青被围困中心。钻石换绿宝，沉甸甸坠心口，压塌了枝躯，曲结了长势，移植盆栽，众人赏玩。
有人告知请去包厢。
季青意图找人。脖颈灌僵，无法转圜。她隔着重重欲关望定一个人。
谷储在外半壁，坐栏吊腿，香槟一滴一滴淹蚂蚁，顺杆流，天洪降，一个文明的覆灭。她留下一只空杯子。而季青被簇拥到宴厅深处，仿佛黑渊，沼泽尽吞。
谷储不打算久留，自往侧门斜出而去。——看来光头权限不高，连三楼都上不去。
内外梯并，螺旋往上，二楼不开放直梯。若顺梯而去，只会迎面撞墙，仿佛设计师开的一个小玩笑。她一直都知道。如果想上楼，除非——
光头攫来三重身份。
一个内部服务，搭乘电梯的时候已经用了。一个会宴凭证，能有资格站在这里洒香槟。
还剩一个。
她抚上旋梯凭栏。
似乎能够感知到另一只手……另一只绸光素裹、小指芊芊，循月而往。千树万树，梨花簌簌，可是夏天没有雪。风从高处喝过而洒霙，似六月飞冤，西北向。
女人轻轻侧首，依旧登高去。
谷储默默相随，走过她来时路。
一蹬阶，上三步。
一步一楼。
她仿不来夏霙那猫儿似的步。深呼吸——挂钟不过午，时辰未到，她靠柱避光，仰星若有若无。稍偏一些，则见辉壁剪影，觥筹交错。渐渐烟酒圈禁，此地净土方寸。
她低头见尖，鸭口扁嘴，镂空镶钻。假作真，扣下来不值一块。未提防，有人开门？！装出一副‘夏霙’壳子，韵相十足，从来“闹鬼”。
来人夹了支干烟，眼风不带梢，径自凭栏望远。
尽远处暗山紫暮，笙角连天，一一如键。
他单手轻叩，叮叮咚咚，似天音，濯九歌。后暗时分，谷储忆失物，仿佛能点开「蓝白」，贴耳细听。——她丢了手机。来不及，回不去，时光静静。
她绞下一片剪影。
宽厚无有下，融一体，如山般连绵。
蓦地光头闯门，酒酣耳热之际，伴角将登场。谷储瞟一眼剪影，最后一眼，她看清了失物一角——山体嵌晶石，单手如骤雨。
她回了头。
‘夏霙’支颈向天歌。她也许侥幸：总不至于死吧……她挂起意足的微笑，轻轻地推门而去——
名利场，惹尘埃。
她初登台。
在一片璨白如天堂的厅宴里，落入一只乌。天乌蔽日，诸目昏昏。谈笑间挂凉，左右笑贴难。倒不至于惊吓，早过一眼，了袁先生发过先讯。
都牵回话头，碰杯，伴行。
无人牵引。
‘夏霙’不得不独自立在门前阶上搜寻目标人物——导演范真单手抄兜，侧缀珠玉。季青张过来，一眼鲜活，警惕送放。‘夏霙’微笑动身，柔声借过，直向少女……季青心惊一下，迅速擦看范真一眼。
‘夏霙’这般笑着。
范真对望，惊诧间杯洒。
她走过去，及至近前。她忽尔转向，小臂淹向重帷。——“等等！”范真撞了季青，酒池清碎满地。他捉不住夏天的雪，一抓一捧，融于温血，就像她失白于怀。
那是蝉夏六月。
夏霙躺过帷幔，跌重苔草，三楼阳台洞开。他捧不起，抬头望。他的父亲躬身不语，泪满刺，日光盛。
“又是他的主意。”范真一步一跃，一把捞回，紧攥着的是新生的希望。他右手震颤，嗔怒又痴妄，缠行于臂，直刺她颈！
非她者……！
偏偏‘夏霙’微笑着，伸手抚过他的脸颊与肩膀，灼光似盈泪。他怔住，白日剧场，台下看客。
环视四周，厅内寂鸦。
范真回了神，放了手，屈臂牵引，“我带你去找父亲。”他深深地望她一眼。
“谢谢阿真。”
间隙对季青打个眼色。
按常习，宴中祭女。不过今天查漏，良辰已过，风水不吉，人皆怏怏。注意力全放进内场，隔一重，水过深，帷幕竟为曼陀红。
厅内围祭。
七方各一，顶首分三。范了袁在右手位，缓缓起身，对诸位笑一笑。首位坐中非本人，孤瘦的老头对‘夏霙’示意下首，算上了桌。
范真退避。
多少好奇？不过寻常吃饭。诸位半老不老的烟酒不忌，生意经一套，经济作本，延展国际。未知“新新人类”？是种或补，南北朝新观。言谈中对‘夏霙’一笑，作尽了场面。
往常夏霙如何应对？谷储有些失措。全是暗话，场里人罪案自明。她失策，高估低算，仿佛看到了夏霙坐立难安。
身为鱼肉。
外场终究祭饮。女儿围，一珠明，轰轰如火。满厅的灯光尽数熄灭，一轮轮扑捉，多少女儿推了又落。季青依循自保，颈上绿藤海剥了递人。争相追逐，她自立高处。看景下昏昏，禽兽衣冠，她忽然松懈一口气。此为神观。
她看到——
她看到一个人。
眼镜流线，未来科技，静立一角，也许抱臂。周围毕暗，季青不明，可是她的心能看到。
他在找人。
孤瘦老头朝‘夏霙’伸出了手，终于讲了一句她能听明白的话：“欢迎回家。”
‘夏霙’回握，一个条件：“放过季青。”
老头不置可否。的确，在他们看来，利用一张白板远胜于被污浊后的试验品。可是，她非一般。她的到来正如范了袁告知死讯一样振奋人心，一件完美的替代品在葬礼上——自投罗网。
他们请她参观一个地方。
异常绅士地请女士进门。小恩小惠，女士优先，丧失掉千百年来同身为「人」的资格。一件附属品，随时替换或者作为一种后备资源。
上层者圈养，而两脚羊争先。
仅仅因为这一场虚构的、被广泛烙印的财富体系？人的贪欲无止尽。当她踏入这一场黑渊。
外场猝然灯亮。在场者兽态横爬，如鬼魅避光遮掩，想起来自己还是个人。猿猴们纷纷下树，双脚站立，无效奔跑，因为被裤子绊住了脚。
季青发笑乃至失笑。
她看不见那个人了。
与此同时，警厅查封，领路的是范光头。所有人一并抱头蹲地，等身份核验，查到她“未成年？谁带的！”“自愿。”自愿作饵，钩钓姐姐。
最后光头保她，结算资金，后续铺路，国际发展任她选。“下次见面就成名了，恭喜。”姥姥还在他们手里。季青面无表情地点头，“恭喜。”
她下了车。
披雨一身。
一辆车开走了，一辆车又开来。一束远光惨阴，直直电烙又斜去，黏去一张她身皮肉，骨脱絮x穿线。季青先遮眼，眯着光，认清了这辆足黑的车。
“保时捷911。”
J：说到底还是烂好人一个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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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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