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的信纸，我挑了张浅蓝底色的，上面印着细碎的星子图案——是上次美术课做手工剩下的，边角裁得不太齐，倒显得比前两封多了点随性。
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心里那点微妙的动摇还没散尽。昨天瞥见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后，夜里翻来覆去，竟有点想不好该写些什么。说他跑步姿势？上次运动会他放慢速度带我的事，像根小刺扎在记忆里；提他演讲领带歪了？又觉得那点小事翻来覆去说，显得我太没新意。
直到早读课，无意间瞥见陈厌正低头整理笔记。晨光透过窗户，给他握着钢笔的手镀上一层暖黄，笔记本上的字迹横平竖直，连批注的符号都标得整整齐齐，像排好队的士兵。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上来——规矩得像本字典，有什么了不起？
“陈厌同学，”我咬着笔杆写下开头，刻意让字迹比平时更张扬些，连撇捺都带着点飞起来的弧度，“你的笔记怕是用尺子量着写的吧？横平竖直，板板正正，翻开来像翻新华字典，除了看着整齐，能有什么用？”
写到这儿，我顿了顿，想起自己那本涂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物理公式旁边画着小人，历史年代后面标着谐音梗，确实和“规矩”两个字不沾边。可这怎么能算缺点？
“我虽然字没你工整，”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小墨点，“但笔记里全是活的思路。比如上周学的电磁感应，我在旁边画了个简易发电机示意图，比你干巴巴的公式好懂一百倍。实用性？你那本顶多算字帖，我的才叫笔记。”
最后，我还在末尾画了个捧着笔记本得意洋洋的小人，旁边用箭头指着“林砚牌”三个字。
趁午休时人少，我捏着信纸往他座位走。他今天午休没趴桌，正低头算题，侧脸的线条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连睫毛的影子都落在练习册上。他的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几本叠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本——正是我要“攻击”的目标。
我屏住呼吸，手刚要往抽屉里伸，指尖却突然撞上了桌沿的金属包边。“嘶——”冰凉又尖锐的疼瞬间窜上来，我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小心”。
声音很淡，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我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陈厌还维持着低头算题的姿势，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柔和了几分，仿佛刚才那声提醒只是我的幻觉。
是他吗？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两秒，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也许真是幻听吧，我悻悻地想，撇撇嘴，飞快地把信纸塞进他抽屉深处，转身回了座位。
可坐下后，指尖那点疼好像突然就不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脏“咚咚”的跳，比刚才被撞时跳得还厉害。我摸着发烫的耳垂，偷偷往他那边瞟——他还在算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一进门就宣布要抽查上周的错题订正。我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在桌肚里翻找，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错题本昨天晚上整理完，忘在书桌上了！
“林砚，你的订正呢？”老师的声音已经到了前排，我急得手都在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让我脸颊烧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突然被推到我桌前。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校徽，边角有些磨损，是陈厌的错题本。
我愣住了，抬头看向他。他没看我，目光落在自己的课本上，只侧过脸，用低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抄吧，老师快过来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温水漫过脚背，轻轻的，却很稳。
我没来得及说谢谢，老师已经走了过来。我慌忙翻开他的错题本，瞬间被里面的内容惊住了——每道错题旁边都用红笔标注着错误原因，“受力分析遗漏重力”“公式适用条件记错”，甚至还有用荧光笔标出的易错点，旁边画着小小的提醒符号。一道我卡了很久的力学题，他不仅写了常规解法，还在旁边用铅笔写了另一种更简洁的思路，旁边批注着“林砚可能会用这种方法”。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被火烧着似的。早上那封信里的话，此刻像根尖锐的刺，扎得我喉咙发紧。什么“像字典”，什么“没灵气”，在这样细致又用心的笔记面前，我的话简直像个笑话。
手指捏着他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带着他的温度，暖烘烘的。我低着头，飞快地抄着，耳朵却一直留意着旁边的动静。他翻书的动作很轻，偶尔会用笔尖在自己的练习册上点一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音。
直到老师走远，我才敢小声说：“谢……谢谢。”
他“嗯”了一声，依旧没看我，但我好像看见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放学时，我把错题本还给他，封皮被我摸得有点发烫。“你的笔记……其实挺好用的。”我没敢抬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接过笔记本，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嗯，”他还是只说一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思路，也不错。”
我猛地抬头，他已经转身背着书包往外走了，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镀上一层金边。我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手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原来，他不光看了我的信，还记住了我写的话。
这个发现让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依旧日常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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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刻意的“找茬”与意外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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