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太阳懒懒散散挂在天上,把村口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染成淡淡的金褐色。
光秃秃的树干下,挤着一圈裹着厚棉袄的村民,棉帽檐下的脸庞都泛着红,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裹着白气飘散开 —— 话题没别的,全是村里刚定下的修路、建厂的事,每个人眼里都亮着兴奋的光,连搓手的动作都带着劲儿。
“以后咱村也有水泥路走了,再也不用下雨天踩一脚泥!”
突然,一阵“沙沙”的声响从村口小路传来,像碎石子被碾压的动静,硬生生打断了这份热闹。
车门打开,阴无相刚踏出一步,头顶的阳光就晃得他眯起眼。
他抬手挡在额前,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一眼就锁住了人群中央的肖玲。
她裹着件米白色棉袄,领口露出浅蓝围巾,身形单薄得像株立在寒风里的腊梅,可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又像个小太阳,瞬间把他的视线牢牢吸住。
才分开两天,阴无相却觉得像隔了半个春秋。路上反复琢磨的重逢说辞,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全乱了章法,只剩下心口突突的跳动。
村长最先注意到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脚步一迈就挡在肖玲身前,声音里带着紧绷的警惕:“你要干什么?”
上次肖玲在B市为了这人受的委屈,他可还没忘,这人怎么还敢追到村里来?
高铁的眼神瞬间沉了,攥着拳头往前挪了脚步,宽厚的肩膀稳稳挡在肖玲侧面。
高军也紧随其后,粗糙的手悄悄摸向身后的柴火棍。
接着,村民们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个个往前凑,密密麻麻地挡在肖玲身前 —— 有人手还在发颤,棉袄下的后背却挺得笔直;有人紧抿着嘴,盯着阴无相的眼神里满是戒备,那架势,像是只要他敢往前一步,就会立刻冲上去拼命。
“肖玲……”阴无相刚开口,几百道目光“唰”地聚在他身上,像带着千斤重量。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痛又好笑 —— 早该想到,这群护短的村民,绝不会让他轻易靠近肖玲。
肖玲也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和阴无相的重逢:或许是多年后在某个城市的街头擦肩而过,彼此愣一下,再礼貌地点头问好;又或许是在商场的电梯里偶遇,简单聊两句近况,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回归平行的线。
可她从没想过,分别才第二天,他们会在村口这样猝不及防地相遇。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她望进阴无相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预设的“剧本”,全都碎了。
原来重逢,也可以这么寻常,却又这么让人慌乱。
阴无相像是没看见村长眼底的怒意,忽略了高铁越攥越紧的拳头,也无视了村民们带着敌意的目光,迈开长腿就往人群里走。
他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很坚定,目光始终锁在肖玲身上。
高铁再也忍不住,扬起拳头就要往阴无相脸上砸去,却被一个穿深色西装的年轻人猛地拦住。
高秘书一边赔着笑,一边慌忙解释:“这位大哥,别冲动!我们阴总是来投资的!”
“投资?投什么资?” 村长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往前凑了凑,眼神里依旧满是警惕,显然没那么容易相信。
高秘书立刻堆起满脸笑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递到村长面前:“是旗沿集团对咱们上溪村的投资!修路、建厂,咱们村想干的事,公司都愿意支持!”
可阴无相压根没心思听这些,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肖玲身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他甚至能看清她上翘的睫毛,能闻到她围巾上淡淡的皂角香。
肖玲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突然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轻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复杂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平静,阴无相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明亮的眼眸上,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想你了。”
“哇 ——” 周围瞬间炸了。
原本紧绷着神经、以为要上演“打硬仗”的村民,瞬间忘了警惕,个个睁大眼睛,化身吃瓜群众,眼里的八卦火苗“噌”地窜了起来。
什么投资、什么修路,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 比起这些,还是总裁当众表白的戏码更有意思!
连高秘书都忘了自己要说的投资话术,手里的文件滑落到地上都没察觉,脑子里反复循环着“想你了”三个字,像被按下了单曲循环的魔咒。
肖玲彻底懵了,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心脏“砰砰”跳得像揣了几十只小鹿,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么直白的话,怎么会从旗沿集团那位出了名的冷面总裁嘴里说出来?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
阴无相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他往前凑了凑,补充道:“其实,这里也算我的第二个家乡,我来投资,也是想帮村里做点事。”
“投资?”肖玲还没从刚才的冲击里缓过神,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嗯。”阴无相怕她推辞,赶紧又说,“旗沿发展了这么多年,也该为社会做点贡献。”
吃瓜群众们连连点头,小声议论:“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不光长得帅,还懂感恩!”
“可公司想做贡献,为什么偏偏选上溪村?”肖玲还是不解,抬头望着他。
阴无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因为……这里有你。我想和你一起,把你的梦想一件件实现。”
村民们瞬间激动了,互相挤眉弄眼,脸上满是看热闹的笑意:“哎哟!这小子是来打直球的啊!”
“太直接了!我喜欢!”
他的眼睛太亮,描绘的未来太美好,像个温柔的漩涡,让肖玲不自觉地想靠近。可这份美好里,又藏着让她不安的因子——为什么这么完美的人,会偏偏选择她?就像中了千万大奖,开心之余,更多的是不真实的慌乱。
她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为什么?”
阴无相看着她眼底的茫然,忽然觉得心地一软。肖玲一向成熟独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扛住,这样带着呆萌的表情,实在少见。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指尖触到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我能说出很多理由 —— 这里的人好、风景美,可最重要的理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周围的村民立刻点头附和,小声称赞:“这话说得好!有前途!”
“玲玲,你可得好好考虑!”
肖玲刚想开口,余光却瞥见旁边的人个个支着脑袋,看似在看远处的槐树,耳朵却像雷达似的竖得笔直。“轰”的一下,她的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被这么多熟人围观,还是讨论自己感情的事,尴尬得她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个三室两厅。
“玲玲,快说啊!”有人忍不住催了,“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我们都支持你!”
“对!这么好的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另一个人跟着起哄,眼里满是着急。
而在阴无相刚下车时,虎子和狗子就撒腿往村里跑,一路喊着“阴无相来了”,冲进了李秀萍家。
正在院子里搓衣服的李秀萍一听,手里的棒槌“啪”地掉在盆里,连手都没擦,裹上棉袄就往村口跑 —— 不管那人来干什么,她都得护着肖玲。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小姑娘回来时眼底的红血丝,独处时的黯然伤神,怎么能让这人再靠近她?
刚跑到村口,李秀萍就看见一圈村民围着肖玲和阴无相,个个抻着脖子,表情专注得像在看大戏。她悄悄凑过去,正好听见阴无相那句“因为那个人是你”,接着又听见有人催肖玲表态。
李秀萍气得牙根痒痒,摩拳擦掌地走到那几个起哄的人身后,冷不丁开口:“你觉得阴无相好啊?”
陈嫂下意识点头,嘴里还念叨:“那可不!阴总裁又有钱又有颜,多好啊!”
“既然这么好,那你上啊!”李秀萍的声音里带着点冷意。
陈嫂回头一看,见是李秀萍,心里咯噔一下,她可是出了名地护肖玲,哪哪都好的阴总裁指不定在秀萍眼是头想拱自家白菜的恶猪,尴尬的笑容瞬间爬满脸颊,陈婶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秀萍啊…… 我就是随便说说……”
“待会儿再找你算账!”李秀萍丢下这句话,直接拨开人群挤到阴无相和肖玲中间,对着阴无相皱起眉,“你小子还敢来?”
“大妈妈好。”阴无相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乖巧得不像那个传闻中雷厉风行的阴总裁,反而像那个傻傻的眼里只有肖玲的肖珏。
李秀萍眼神闪了闪——想靠装乖蒙混过关?
没门!她冷笑两声:“我好不好不重要,我家肖玲可不好受!上次去B市救你,她连命都快丢了,你们家倒好,不感激就算了,还差点让她丢命,受那么大的委屈!你现在还有脸来?”
阴无相立刻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是我不对,是我没护好肖玲,您怪我是应该的。”
他认错的态度太好,语气里的愧疚那么真切,让李秀萍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说,脸色变了几个来回,最后憋出一句:“你要是敢欺负玲玲,我就是豁出老命,也得跟你拼命!”
肖玲看着李秀萍为自己撑腰的模样,眼眶突然热了。
大妈妈平时很少和村外的人打交道,连去县城都很少说话,可现在却为了她,挺直腰杆与人争辩,把所有的护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她何其有幸,能被这么多人珍视。
阴无相郑重地向李秀萍鞠了一躬,声音坚定:“您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
天色渐渐暗了,隆冬的夜晚来得格外快,不过一会儿工夫,屋外已经漆黑一团,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瑟缩着,天上挂着一弯黛眉似的月亮,冷清又孤傲,却在深蓝的天幕上,洒下细而明亮的光。
肖玲家的堂屋门敞开着,温暖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映在门口的雪地上,泛着柔和的光。李秀萍借着在厨房烧热水的由头,时不时往堂屋瞅一眼。
屋内,肖玲和阴无相正面对面坐着,气氛安静却不尴尬。
李秀萍心里嘀咕着:今晚说什么也得让玲玲跟自己睡,以前肖珏是个孩子心性,她不担心;可现在阴无相是个近三十的单身汉,她可不能缺心眼地让他单独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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