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风渐渐冷了，卷着路边的枯草，打在马车壁上沙沙作响。
景明薇掀着车帘的手有些酸，指尖被风刮得发红。远处的尘土越来越近，隐约能看清是一队押送粮草的兵卒，旗帜歪歪扭扭，哪里有半分沈毅亲兵那股精锐的模样。
“不是……”青禾在一旁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失落。
景明薇慢慢放下车帘，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方才还怦怦直跳的心，像是被这秋风浇了盆冷水，一点点沉下去。
她算着时辰，从消息传到京城，到现在已有三个时辰。按沈毅亲兵的脚程，早该到了。是路上出了变故？还是伤得太重，走得慢了？
无数念头在心里打转，却没一个能让人安心。她想起幼时沈毅替她赶走恶童后，蹲在地上给她捡风筝，头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却抬头冲她笑，说“别怕，有我在”。
那时的他，总像棵刚冒头的青竹，看着瘦，却有股撑得住事的韧劲儿。可这一次，是敌军的暗箭，是“伤势不轻”的传言，那股韧劲儿，还撑得住吗？
“回府吧。”景明薇的声音有些哑，听不出情绪。
青禾愣了愣，连忙吩咐车夫掉头。马车调转方向，朝着侯府的方向驶去。来时心里揣着团火，归时却像揣着块冰，一路沉默，连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沉闷。
进了侯府，景明薇没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往父亲的书房去。
景楚侯正在看西北送来的军报，见女儿进来，放下手中的狼毫，眉头微蹙：“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脸色这么差。”
景明薇走到案前，没坐下，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爹，我去城门口等了，没等到沈毅。”
景楚侯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掩了下去：“许是路上耽搁了，边关到京城千里路，伤重的人经不起颠簸，慢些也是有的。”
“可我怕……”景明薇咬了咬唇，没说下去。她怕的不是慢，是那些没说出口的可能。
景楚侯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他比谁都清楚沈毅的情况——那暗箭射在左肩，胸口也中了一箭，离心口不过寸许，能活着被抬回来已是侥幸。只是这些，不能让明薇知道。
“你先回去歇着。”景楚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毅那孩子，命硬。当年在边关摔下马来都没事，这点伤，压不倒他。”
景明薇只抬头看着父亲，眼神里带着恳求：“爹，您在朝中人脉广，能不能……能不能让人打听一下，沈毅现在到了哪里？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她知道父亲和沈老将军是旧交，父亲的话，总能比外面的流言靠谱些。
景楚侯看着女儿眼底的急切，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去查，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沈家就这一根独苗，当年你沈伯父把他托付给我，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最后那句“托付”，说得极轻，却像颗定心丸，让景明薇乱成一团的心稍稍稳了些。她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父亲案上的军报，轻声道：“爹，有消息了，无论好坏，都告诉我。”
“嗯。”景楚侯应着，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重新坐下，拿起笔，却久久没再落下。
他对着空荡的书房沉默片刻，扬声道：“来人。”
心腹管家推门进来：“侯爷。”
“备马，去趟兵部。”景楚侯的声音沉了下来，“告诉李尚书，就说我要知道沈毅一行的具体行踪，还有……军医的诊报，我要最详细的那份。”
管家应声退下，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景楚侯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想起沈老将军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断断续续说“……是个丫头……委屈她了……帮我……护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那孩子，从幼时起就活得不易。明明是该穿花裙、梳云鬓的年纪，却要跟着老父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学着像个男子一样说话、做事，为了在军中看着狠厉不输男子，拼命练功和学习。如今又遭此重创……
他拿起那份军报，上面写着“沈毅部追击敌军至漠北，遇伏，主将负伤”，字迹冰冷，却透着边关的血与火。
“一定要撑住啊……”景楚侯对着窗外，低声说了句。
景明薇回到院子时，天已经黑透了。青禾点亮了灯，昏黄的光落在妆奁上，她走过去，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那只沈毅送的木兔。
木兔的耳朵被摩挲得光滑，她捏在手里，指尖能感受到木头的纹理。窗外的风还在吹，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
她不知道沈毅此刻在哪里，疼不疼，有没有人好好照看。但她知道，父亲会有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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