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滩刺目的鲜血黏住了,流淌得极其缓慢而滞涩。
偏厅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君灏压抑的、带着血沫子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生命流逝般的微弱。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原本的宁神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又恐怖的气息。
皇帝的脸色铁青,目光死死钉在君灏胸前那不断扩大的暗红之上,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那滔天的怒火和质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濒死的景象狠狠噎了回去,在他胸腔里翻滚、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最终,所有情绪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传太医!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给朕立刻滚过来!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将军府瞬间如同被炸开的蚁窝,脚步声、惊呼声、惶恐的应诺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却又被无形的帝王威压死死压着,不敢真正喧哗。
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宫人粗暴地架起胳膊,拖拽到偏厅的角落,如同丢弃一件碍事的废物。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疼得我闷哼一声,却无人理会。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无数穿着官靴的脚匆忙涌入,将轮椅上那抹苍白和刺目的红团团围住。
太医们脸色惨白,汗出如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请脉、翻眼皮、低声急促地交换着术语。
“王爷脉象如何?”
“这……这气血逆行之兆……”
“快!参片!吊住心脉!”
混乱中,太医院院判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他战战兢兢地跪行到皇帝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抖得几乎连不成句:
“启、启禀陛下……灏王殿下……此乃旧疾骤然发作,邪风入体,引动沉疴,以致……以致心血逆冲,脉象危殆至极啊……”
旧疾发作?心血逆冲?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这诊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空洞和更深的茫然。
是真的?他竟真的病重至此?
那昨夜……那翻窗入室、强势恶劣的又是谁?
还是说,这又是一场精湛至极的表演?
连太医院院判都能买通?
皇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怒潮似乎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更深、更沉的晦暗。
他不再看那群忙碌的太医,目光缓缓转动,再一次,落回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依旧冰冷,带着帝王的审视和怀疑,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少了几分即刻问罪的杀意,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估量和探究。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就那“喜脉”追问什么。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间隙——
那只染满了暗红鲜血、原本无力垂落的手,忽然极其微弱地、颤抖地抬了起来。
是君灏。
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手指虚虚地、艰难地指向我被驱赶的角落方向。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那只手上。
他涣散的眼神努力想要聚焦,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声音,却清晰地足以让近前的皇帝和所有人都听见:
“皇……兄……”
“莫……莫要吓她……”
又是一口血沫从他嘴角溢出,他的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令人心惊的维护:
“是……是臣弟……强求……”
话语未尽,那抬起的手猛地垂落下去,砸在轮椅扶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的头也歪向一边,眼眸紧闭,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胸前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王爷!”太医们惊呼着再次涌上。
皇帝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他盯着彻底昏死过去的君灏,又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
强求?
这两个字,在此情此景之下,被一个吐血昏死的人用最后气力说出,其分量足以颠覆太多东西。
它模糊了强迫与自愿的界限,它将所有难以启齿的荒唐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甚至……
隐隐对应了那荒诞的“喜脉”……
我僵在角落,看着他胸前刺目的红,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听着耳边太医们焦急的呼喊和皇帝粗重的呼吸……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这个男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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