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斯图加特。这座以精密工程和汽车工业闻名的城市,也拥有着世界顶级的运动康复中心。迹部景吾下榻的这家中心,以其尖端的设备、科学的理念和近乎严苛的训练标准而闻名于世。在这里,每个病人都是各自领域曾经的佼佼者,如今都背负着同样的渴望——战胜伤病,重返巅峰。迹部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波澜,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种冷静的、只关注数据和结果的专业氛围。
康复训练是枯燥乃至残酷的。每一次被物理治疗师强行进行的拉伸,都伴随着韧带撕裂般的痛楚和关节的僵硬抗议;每一次在器械上的力量训练,都考验着意志力的极限,汗水浸透衣衫,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物理治疗师,一位名叫汉斯的一丝不苟的德国人,从不同情病人的任何一声闷哼或瞬间扭曲的表情,他深陷的眼眶里只有对数据指标和动作完成度的绝对专注。“No pain, no gain.”(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是他的口头禅。这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反而奇异地符合迹部当下的心境。他将所有精力、所有思绪都强行投入到每一个复健动作中,用□□的疲惫和汗水来淹没内心深处那些纷乱芜杂的念头,仿佛这样,他就能变回那个只需要专注于目标、心无旁骛、无坚不摧的冰之帝王。
白天被高强度的训练填满,夜晚就显得格外漫长而寂静。他住在康复中心附近一家格调优雅、注重**的酒店,远离了东京的喧嚣繁华,也暂时隔绝了冰帝学园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是非非。忍足侑士那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庞,不二周助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蓝色眼眸,在这一刻,都仿佛成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模糊的影子。
他刻意切断了与过去生活的主动联系,不去联系任何人,包括忍足。他的手机异常安静,除了母亲每日例行的、充满关切却难掩距离感的问候,以及管家井井有条地汇报财团日常事务的简讯外,再无其他。忍足侑士也仿佛与他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自那晚医务室不欢而散之后,再未有过只言片语。这种沉寂,反而像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迹部在夜深人静时更加烦躁。他有时会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指尖滑过屏幕,停留在与忍足那个标注为“关西狼”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依然冰冷地停留在他出发来德国前,忍足发来的那句格式标准、语气平淡的“一路顺风,部长”,后面甚至连一个表情符号都吝于给予。
相比之下,不二周助倒是发来过几封邮件,语气轻松自然地询问他的康复进展,偶尔分享一些青学网球部无关痛痒的趣闻,或者评论一下最近看过的网球杂志。他的措辞总是恰到好处,仿佛轻井泽那次略带越界和火药味的对话,以及医务室里短暂的探访,都从未发生过。迹部通常只回复极其简短的“尚可”、“谢谢关心,不必挂念”,便不再多言,试图维持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一周后,在汉斯严格的评估和迹部近乎自虐的努力下,他的脚踝恢复速度惊人,已经获准可以进行简单的、无对抗的有球练习。在康复中心那个安静、设施一流的私人红土球场,他第一次重新拿起那把他熟悉的、定制球拍。当球拍握在手中的实感传来,当他对着发球机,第一次尝试引拍、挥击,感受那久违的、球拍甜点区击中网球带来的扎实震动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几乎让他眼眶发热。尽管动作还因为谨慎而显得有些生涩,脚步移动也因不敢完全发力而略显迟疑,但那种重新与网球连接的感觉,胜过任何镇痛剂。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调整因久疏战阵而略显僵硬的击球姿势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略带冷感的声音,用流利的德语,从球场边传来:“动作僵硬得像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的木偶,看来恢复过程,并不如你预期的那么顺利啊,迹部。”
迹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挥拍的动作停在半空。他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球场入口处的逆光中,站着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手冢国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运动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金边眼镜下的目光锐利如常。斯图加特的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并未软化他丝毫的冷硬气质。
“手冢?”迹部难掩语气中的惊讶,他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自己是否仍在德国,“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冢的出现,比任何复健器械都更让他感到意外。
“在慕尼黑有一场表演赛,顺路过来。”手冢言简意赅地解释,迈步走进球场,目光习惯性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扫过迹部的脚踝和持拍的手,“看来外界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迹部迅速收敛了瞬间的失态,重新挂上那副标志性的、带着些许傲慢的神情:“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伤,很快就能彻底痊愈。倒是你,手冢,专程跑来德国,就是为了亲眼确认本大爷是否出丑?”
手冢完全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挑衅,只是弯腰,从场边的球筐里拾起一颗网球,在手中掂了掂:“来一场?十分钟。不计分,只活动。”
迹部眯起了眼睛。他立刻明白了手冢的意图。这是手冢国光式的、独特的关心和评估方式——用网球对话,比任何苍白的问候或安慰都更直接,也更符合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哼,尽管放马过来。十分钟,足够让你看清本大爷的状态了。”
这短暂的十分钟对练,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一场精心控制的测试。迹部的横向移动明显带着顾虑,不敢完全发力蹬地,但原地击球的力度、角度和那份与生俱来的精准感,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水准。手冢的回球也控制得极有分寸,每一球都送到让迹部需要努力、却又不会过度刺激到受伤脚踝的位置,既给了他足够的压力来调动状态,又完美地规避了风险。
简短的对练结束,两人走到场边的长椅坐下。手冢递过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比我来之前预想的要好。”手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本大爷当然会以最佳状态回归赛场。”迹部接过水,灌了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的职业赛程,可别松懈得太早。”
手冢沉默了片刻,望着空无一人的球场,突然开口,带来了来自日本的消息:“关东大赛的抽签仪式已经结束。冰帝学园和青春学园,被分在了不同的半区。这意味着,如果我们都能一路晋级,只有在决赛才会相遇。”
迹部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所以?”
“所以,”手冢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迹部脸上,带着属于强者之间的尊重和期待,“尽快彻底康复。全国大赛见。不要让我……和所有人失望。”
迹部轻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但内心深处某种因伤病和远离赛场而产生的焦躁与不确定感,似乎真的被手冢这番简洁却分量极重的话语稍稍抚平了。这是一种来自他认可的、最强对手的正式邀约和期待,是他熟悉且能够完全理解的领域。这让他感觉,自己依然牢牢地站在属于他的世界里。
“还有一件事,”手冢站起身,准备离开,像是忽然想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补充道,“来德国之前,在俱乐部遇到了越前。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那个嚣张的小鬼?”迹部有些意外。
“他说,”手冢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略微模仿了一下越前龙马那特有的、带着点拽气的口吻,“‘喂,部长,如果见到迹部前辈,告诉他,忍足前辈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在俱乐部练习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失误多得离谱,还莫名其妙地打坏了好几个拍子。真是还差得远呢。’”
迹部握着水瓶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中了,猛地一跳。忍足侑士?心不在焉?失误增多?还打坏了球拍?这任何一个描述,都完全不符合他认知中那个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何种压力,都总是显得从容不迫、优雅冷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天才形象。是什么事情,能扰乱忍足侑士到这种地步?
手冢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迹部这细微的心理震动,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也与他此行的目的无关。他仅仅是作为一个传话者,完成了后辈的托付。“话已经带到。我走了,保重。”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球场,一如他来时般干脆利落。
手冢离开后,球场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但迹部的心潮却再也无法平静。他耳边反复回响着越前让手冢带来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放大、回响。忍足的异常……是因为他的离开?还是因为医务室那次不愉快的对话?或者,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不受控制地升起,就像找到了养分的藤蔓,开始在他心里疯狂地滋生、缠绕。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离开日本前,忍足在医务室里单膝跪在他面前,托着他脚踝时那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压抑怒火的眼神;想起他那句低沉而直接的“你并不总是需要一个人承担一切”;更想起最后,那句带着明显刺痛感和双关意味的“深入了解”。
迹部烦躁地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试图用继续投入练习来驱散这些纷乱得让他心烦意乱的思绪。他走回底线,再次启动发球机。但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全神贯注。每一次引拍,眼前似乎都会闪过忍足侑士各种样子的脸——带着戏谑笑容的、冷静分析战术的、难得露出怒意的、以及最后那次,被镜片反光遮住眼神、却语气复杂的……
当晚,迹部站在酒店套房宽敞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斯图加特陌生而宁静的夜景。这里的灯火不如东京那般璀璨密集、令人目眩神迷,却别有一种井然有序的、带着日耳曼式冷峻的深沉韵味。
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幽光映着他的脸。指尖划过屏幕,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号码和备注上。他的拇指悬停在绿色的拨打按键上方,却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无法落下。
他该说些什么?质问忍足为什么在俱乐部心不在焉、打坏球拍?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过分的关注和干涉。或者,是感谢他?感谢他什么?感谢他那未曾宣之于口、却通过越前和手冢间接传递过来的、显而易见的在意和……困扰?
骄傲,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类似于怯懦的情绪,阻止了他的动作。最终,他颓然地将手机丢回茶几,任由一种复杂难言的、酸涩中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甜意的情绪,在胸腔里无声地弥漫、膨胀。
远在日本的忍足侑士……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而本大爷……又在为什么而如此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远处古老的教堂,敲响了晚钟。沉郁而悠扬的钟声,穿透斯图加特宁静的夜空,一声接着一声,缓慢而坚定地传来,仿佛直接敲击在迹部的心上,回荡在他空寂的房间里。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着这异国的钟声,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有些界限,一旦跨越;有些情感,一旦萌芽,那么一切,就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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