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又来了。
这一回没有任何客人,他的车还是开进了这座静谧华美的庄园。
夜晚杨庆绕着花园跑步,心里在想他会不会来见自己,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心电感应,她盲目相信,或者说逼着自己相信,她和小少爷之间有一些隐秘的联系。
因为太无聊了。
她的生活太无聊了。
工作、工作、工作。
来来去去的美丽温柔能干但没有太多幽默感的同事。
她需要一点东西来寄托自己的情绪,让她的大脑能活跃一点。
哪怕是妄想,妄想也很好,妄想也算一份鲜活。
她得积极活着,有重要的事等她去做,她还想往前冲,她现在最怕的是自己会渐渐没有力气去冲。
就像跑步,你一直跟自己说不行不行我跑不动,天太冷了腿太酸了肚子很饿在家里躺着很舒服,那就真的很难跑下去,但是只要站直了迈开腿,源源不断地往四肢输送力气,跟自己说一步一步再一步,一场长跑就这么一点点跑下来了。
她需要的就是一份能持续迈开腿的力气,自己的不够,那就向外面找。
三圈过后。
杨庆弯腰撑着膝盖喘气。
时间已经逼近入夏,照理说气温比较高了,可她意外地抗热,只是身体微微发热力竭,没怎么流汗。
可惜的是她的体力一直没太大长进,一开始能跑三圈,长久的锻炼后,还是只能跑三圈。
或许该换一种锻炼方式?
庄园内有一间很大的体育馆,但那里的设施不是她可以随便使用的。
尤其是那座泳池,明明一直无人使用,却还需要他们定期换水擦洗消毒,弄一次非常麻烦,她对此深恶痛绝。
她站直身体,准备穿过花园中间的小道,抄近路回宿舍。
月光淡淡的,像层水。
当她路过一簇沉睡合上花瓣的花丛,突然听到书页被风吹拂的声音。
这声音她非常熟悉,因为这段时间,她基本上都在翻自己书柜上那些工具书,看得懂的看不懂的,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她大概听了几万次这样的声音。
有人在那里。
杨庆的心一下子震动起来了,连带着眼里的世界都发出明亮的光。
她看着那束花,然后在原地等待。
月光越来越亮,花色也越来越红,她感到有些热。
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是一个神秘的临界点,她忽然感到冷了。
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她提了一口气,走进去,拂开那些花枝,弯着腰,像找一只猫那样搜查各个角落。
其实看过去就一目了然,并没有人,刚刚的声音可能是她幻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
杨庆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去跑步。
显得好像她多渴望在那偶遇谁的样子……
期待是一回事,太较真了就很蠢了。
她的目光盯上了庄园主管手腕上的那只表。
那似乎,是这里的“手机”。
她见过主管用这个东西和他人联络,可以语音可以视频,也可以操控庄园内的智能系统,有点像个微缩电脑。主管把它叫做通讯器。
庄园里这么多工作人员,似乎只有主管有通讯器。
这一点让杨庆觉得有些异常,这个场所并没有多少私隐,除了进出看得比较严格,建筑里面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她全天想去哪就去哪,根本不用担心跑进了什么密室或者雷区然后被灭口的事。
通讯器里应该有她想知道的事情,再不济也能上网搜点东西。
杨庆开始频繁潜入主管办公室。
她以为自己来去无痕,谁知道每回在办公室转头都能看见主管在玻璃窗外盯着她。
她强撑着说自己来打扫卫生,然后接着明知故犯。
反正在这里犯错也不会受什么惩罚,从来没有女佣因为犯错被关禁闭、饿肚子,从来没听说过那样的传闻。
小错会被骂几句,大点的错会克扣生活用品,最严重的似乎就是送走。
其实大家也不怎么犯错,毕竟工作内容很简单。
说起来,杨庆似乎没亲眼见过谁被送走了,她去问杨乐乐,杨乐乐反手一指,说:“他就是新来的,那个岗位的人出了事,昨天被带走了。”
杨庆觉得自己大概脸盲了,完全分不清。
她又把这个月发下来的零食包送给了杨乐乐。
柜子里零食实在太多了,饶是有个爱吃零食的馋猫杨薇,她们宿舍依旧放不下那么多吃的。
所以这个月送出来的公共零食包是三人份的。
去男寝的路上,她发觉似乎有人在看她,那目光的存在感淡淡的,她环顾一圈,没有找到。
杨乐乐见到她又送礼,嘴上推拒,其实心里很高兴。零食在佣人间流通性很好,他每个月多得这么多,可以用来和别人交换很多东西。
杨庆也存了私心,她认为杨乐乐对她有用。
这个人很平凡很温和,就是那种底层常见的好人,有一点脑子,但不会用来琢磨坏事,有一点本事,但也不懂得要用这个来往上钻营。
一个健康人。
她想拜托杨乐乐,帮她打听下男寝那边新人的情况,怎么进来的,进来之前是做什么的,进来的途中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和机构。女寝这边她自己想办法。
杨乐乐:“那应该是打听不到的,你自己不也是新人吗?你记得什么?”
杨庆懵了。
她当然记得,不过杨乐乐的意思是——大家都失去了从前的记忆,然后才进来工作?
这个发现让她心底一阵发寒。
这里的工作并没哪里需要保密的,为什么员工会失忆?
她……真的还能出去吗?
杨庆更加努力地去偷通讯器。
外界知不知道杨家庄园里有他们这一群佣人?知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和身份,对他们有没有什么建议和忠告?或者说,有没有可能会有办法救他们出去?
她迫切需要和外界接触上。
直到她趁着主管午睡偷偷解表带被发现,杨庆终于惹怒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的领导,对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那动作太快太利落了,杨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被抽得偏过头,主管从躺椅上站起来,对着她的肩膀抬起脚。
杨庆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打了,而且接下来将会面对持续的一顿打。
怎么办,要躲吗?躲避会不会更加激怒对方?
她是不是第一个被打的女佣?
主管打她是合法的吗?
她以后还有机会接触到通讯器吗?
没有太多疼痛,她只是慌乱。
慌乱于自己的走投无路,慌乱于自己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她有点想要认输了。
接下来的事情却有些超乎想象。
在她准备告饶的时候,主管的通讯器直接亮屏了。
杨庆心里再次浮现一种隐秘的期待,她趴在地上往上看,试图看清那块全息屏幕。
屏幕上的人是一个陌生男人,穿着黑色休闲装,和主管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转头的时候,杨庆看见他脖子侧面的纹身。
杨庆稍微注意了下那块青黑色纹身,看不清什么图案,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不那么“美”的人类。
男人长相不算丑,但是仪态一般,说话神情嘴型一般,再加上纹身,所以显得他不那么好看,不如庄园里其他人好看。
显得像个……普通人。
普通人。
杨庆稍微咀嚼了下这三个字。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普通人是很特殊的存在。
他的通话是加密的,只有主管能听到。
主管看了眼脚下犯了错却还抬着头的小女佣,僵着脸,应了声“知道了”,通话就挂断了。
“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这栋楼。”
杨庆赶紧爬起来,灰溜溜小跑出门。
路过楼梯拐角,她停顿了片刻。
这个宽阔型木质楼梯是开放式的,将近占了一楼大厅的三分之一,正对着高大的双开门。
此时正有人从外面推开门。
那扇门是很厚重的,需要两三个女佣合力才能推开,白天一般都开着,现在是休息时间,所以掩上了。
门外的那人两手一撑,门就缓缓推开了。
对方的目的地显然是上楼,杨庆犹豫了一下,侧过身等在楼梯口,等待对方上楼,她再下去。
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佣人都不可以从他们高处迎面往下走,那是不礼貌。
杨庆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浓郁的酒红和墨绿刺绣,图案边缘梭织了密集的金线,一层层华丽地从楼梯上蔓延到大门口。
质量很好的地毯,洗一万次也像新的,挂墙上应该也很好看,像壁画。她胡思乱想,神游天际。
男人走得不慢,甚至可以说利索,很快就和她擦肩而过。
杨庆眼角有什么画面一闪,她瞟了眼他的脖子,孔雀羽形状的刺青。
是刚刚和主管通讯的人?
她慢慢往下走,心说还得谢谢他,不是他及时来电,自己可能免不了一顿打。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男人看到她下台阶的动作后就站定了,在她身后搓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大的台阶直通而下,杨庆一步步走在台阶上,大概走了三四阶,她低头看着脚下厚重的地毯,忽然觉得有点异样。
然而事实来不及她多想,她感觉后背被人用力蹬了脚,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飞似的往下栽去,腾空了一段,又重重落地,撞在台阶上一直往下滚。
世界飞快地天旋地转,她视线中的所有画面像快放一样不断闪烁,她一会看见红色地毯,一会看见男人玩味的脸,一会又看见地毯。
画面闪了千万次,实际上只过去几秒,她“砰”地撞到紧闭的大门,一阵眩晕中,她发觉自己躺在地面了。
那个踹她下来的罪魁祸首已经不知所踪。
…
小路的深处,粉花绿叶阳光缠绕。
听见有些拖沓的脚步声,石椅上的人合上书,抬头,花缝里漏下的阳光照进他的瞳孔,眼睛也金光灿灿地明亮着。
然而黑发少女只是捂着胳膊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加快了些脚步,想要快速通过。
只不过她似乎腿脚不适,加快后的脚步也不算很快。
男人站起身,长腿阔步转眼就走到她身边。高大俊美的身躯在阳光下像发着光的雕塑,明明没有展示任何力量,却轻易将她拦住。
“好久不见。”
靠得太近了。杨庆闻到了他身上昂贵的馥奇香味,在这样午后温热的花园里,他闻起来像遥远神殿吹来的风,神秘广阔又悠久,原谅她无法判断这是怎样一种味道。
他低下头,美丽的银发垂在眼前,那比头发还要美丽的眼睛正认真凝视着她。
多么美好。
然而杨庆无法想象在这种时刻和杨天烨见面。
她脸上挨了打,又被人从楼梯上推下,一定狼狈得要命。
他会怎么看她?
“腿受伤了?”
神明般的男人忽然弯下腰,在她脚边蹲下,他腿太长,挤在她脚下有些局促,却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他体贴地照顾她小小的边界感,征求她的同意:
“可以让我帮你看看吗?”
杨庆屏住了呼吸。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宽松的衬衫微微向后滑落,露出干净秀致的后脖颈,骨节像玉珠一样。
他的眼睛抬起,充满高贵神性的金色瞳孔此时柔柔的,像一汪阳光下的浅水。嘴唇微微抿着,似乎紧张,也可能期待,他也很忐忑。
杨庆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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