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摸底考试和不讲道理的炎夏一同到来，宓潇感觉窗外的蝉鸣像老旧收音机里的电流，苟延残喘的同时又格外地聒躁。
卷子上的英文单词好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伴随着热气流微微地颤动。
宓潇想压一压心头的烦躁，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转头看回了教室。
在和俞炤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宓潇觉得自己也是挺欠的。俞炤挑了下眉毛，眼神中似有有些许疑惑。
宓潇赶紧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恼人的完形填空。
刺破空气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宓潇已经发了一会呆了。还是遥遥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才回过神来。
“潇子，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啊，感觉你反应好慢。”
“还好，就是热的心烦。”
“那考完去吃绵绵冰吧！”遥遥眼睛一亮。
“听说是位美女姐姐开的，东西好吃人好看，嘿嘿。”
“你倒是两不耽误。” 岑何州过来插了句嘴，却也表示赞同。
“就是啊潇姐，咱下课去吧，带上阿炤。”
“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宓潇和遥遥异口同声。
“欸，你们都还不知道吧，阿炤数学主观题满分！他卷子直接被老师拿过去当解析了，说是思路清晰，步骤详略得当。”
岑何州一边说一边感慨：我宣布，阿炤就是下一个年级第一！
遥遥一拳锤到岑何州背上：你有没有点底线，背叛我潇姐！
“是是是，上一次让我这么佩服的还是作文只扣了3分的潇姐。啧啧啧，对手强劲啊。”
岑何州全然没有被遥遥制裁的恐惧，都是对于年级第一易主与否的期待。
宓潇听完这话说一点不触动是假的。
她觉得这个缺火的朋友越来越有意思了。有点让人想更进一步的了解。
宓潇晃了晃脑袋，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胃有点不舒服。
冰店名字很特别，叫池一口。
岑何州看到这个名字有点想笑，“欸，你们说这不会是远赴美国的池大神开的吧。”
遥遥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掌，口型是“滚。”
俞炤单肩挎着书包，低头单手打着字，听完这话不露痕迹地笑了一下。
遥遥在前面走着跨进店里，岑何州在后面“姑奶奶”的叫着，宓潇觉得好像胃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见俞炤没有跟上来，宓潇倒回来两步，轻轻扯了一下俞炤的书包带。
俞炤没有抬头，另一只手搭上了宓潇的背包，宓潇愣了一下，带着他往前走进店里。
鉴于这几位都是提前交卷跑来吃冰的，店里人很少。
听到有客人进门，老板从备料间出来，笑盈盈地问：“想吃点什么呀同学？”
遥遥本来在专心看着菜单，听到老板姐姐的声音，抬头笑着说：“给我们来4份招牌绵绵冰吧，一份不要红豆，谢谢姐姐！”
老板姐姐应下后就回到了备料间。岑何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趴在遥遥耳边悄悄说：“你看，是很漂亮吧”
遥遥没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把他推开了，附赠一个白眼：你是来吃冰的还是来看人的？
岑何州耸耸肩表示：“两不误嘛。”
几口绵绵冰下肚，宓潇感觉烦躁的心情好了大半，突然想起来："欸，遥遥，晚上小姨不回来了，说是山庄来了个旅行团，有点忙。"
“耶吼！我今天要猛猛打两把游戏！” 遥遥听到这个“好消息” 差点跳起来。
宓潇慢条斯理地吃了口冰，开口：“你想的倒美，今天考完，明天老赵就讲，我觉得我们就等着被拷问吧。”
说到老赵，岑何州好像上了什么发条，开始表演。
只见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以一种陈年老茶没咽下去的腔调说：“宓潇，你看看你这次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阅读理解，5个你能错2个！你要不要算算，这样被英语拖拉下去，你怎么上c大！”
岑何州又顿了顿，继续道：“你可是被寄予厚望的学生啊，回去好好想想！”
遥遥最先忍不住，差点把绵绵冰喷到宓潇脸上，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响彻冰店。
相比之下宓潇倒是很淡定：“磁盒子你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阿姨没说让你去学表演吗？”
岑何州闻言啧的一声：“阿炤你说，我学的像不像。”
俞炤还没开口，有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来：“像，特别像。”
闻声大家转过头，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老赵。
岑何州表情顿时凝固，悻悻地开口：“啊，赵老师好，您怎么来啦？”
“哼，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没记错的话考试刚刚结束吧，你们几个这就吃上了？是飞毛腿还是瞬间转移啊？要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技能，我得赶紧上报，别埋没了天才少年！”
老赵背着手，眼镜片后的精光刀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欸，赵老师，您来啦！” 温柔的声音从点单台后传出来，是刚才的老板姐姐。
老赵闻言看到来人，眼神缓和了不少，一秒挂上了笑脸：“思然啊，这是回国啦？这是你的店？”
“是的老师，回国找点事情干嘛。”
“这是不走了？”
“嗯，至少这段时间吧。”
“哎，也挺好也挺好，金融业是熬人啊，回来放松放松也好。”
“谁说不是呢老师。”
老赵和老板姐姐聊的热火朝天，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宓潇一记眼刀飞向岑何州，岑何州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遥遥求助的眼光望向继池旭渊之后的大神接班人，俞炤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了解。
似是刚刚想起来这几个“天才少年”，老赵转过头一瞪眼刚要发作，被老板姐姐抢了先。
“我看这几个小同学很喜欢我做的绵绵冰呢，赵老师您要不给我宣传宣传？冒昧让学弟学妹们给我捧捧场？”
思然笑盈盈地岔开话题，老赵应和着，也就不再说什么。虽然走的时候表情还是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安静的好像灰尘飘过都有脚步声。
“宓潇，俞炤你俩出来” 老赵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依旧引得同学们心头一颤，纷纷拍着胸口表示吓我一跳。
宓潇从来没有觉得教师办公室和教室之间有那么近，倒不是太怵老赵的碎碎念，只是担心他老人家的血压。
“来，坐。” 老赵指着自己位子前的两把椅子，示意宓潇俞炤坐下。
“今天叫你俩来呢，不是批评你俩啊，别担心。”
宓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还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侯松了口气。
“是学科竞赛的事吧老师。” 俞炤突然开口。
“欸，你怎么知道？” 老赵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从教案本里抽出来两张报名表，一张数学，一张物理。
“这次竞赛呢，含金量很高，学校很看重。这不单单是学校获得荣誉的机会，更是对你们的前途多有益处。”
老赵扶了下眼镜，“顶尖计划都听过吧，这次的竞赛在计划的认可范围内，且认可程度很高。”
“不谦虚的说，你们在这次竞赛中拿下好名次，你们就一脚半踏进a大c大的校门了。” 老赵语气昂扬了几分。
好像他俩已经登上了领奖台。
“当然了，我知道高考对于你们来说也很重要，更是一次难忘的经历。我们学校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竞赛拿了奖，顶尖计划录取了，欸，就不去，就要自己考。” 老赵声调又高了一点。
“然后还考上了比顶尖计划囊括的更好的专业！嘿，真是长脸！”
宓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老赵好像年轻了几岁。
“知道了老师，我物理俞炤数学，我们直接在这里填好您交上去吧。” 宓潇开口，给自己安排明白的同时也给自己同桌安排了一下。
俞炤偏过头看她，宓潇正对上他的目光，扬了扬眉。俞炤笑了一下，有点无奈又有点认可。
老赵似乎是没想到这俩人这么好说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教室的路上俞炤突然开口：“同桌，竞赛在九月，暑假学校大概率会组织集训。”
宓潇突然停住脚步，有些僵硬的转头：“你怎么不早说？”
俞炤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我以为你知道啊”
宓潇感觉血气有些翻涌，但是还得压着声音：“我之前又没参加过我怎么知道！！！”
俞炤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可爱，压制住了内心的想法。
“所以啊，不好意思了，我们暑假还得再当一段时间同桌呢。”
宓潇突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回到教室，下课铃已经响了，宓潇在看到答题卡上的成绩之前就先被遥遥的大嗓门剧透了。
“潇子！给我看看你的大脑！你是怎么做到语文物理两手抓的，左右脑同等发达啊！”
岑何州也凑过来：“是啊潇姐，你这脑壳里啥构造给我看看呗。”
“滚，你说这话瘆人不瘆人。” 宓潇笑骂回去。
余兹年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欸欸欸，听说了吗，老这这次发了好大的火呢！”
宓潇有点诧异，毕竟在办公室的时候他老人家看起来还是比较平和的。
遥遥见状也挤了个脑袋过来，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怎么啦怎么啦？”
岑何州见遥遥挤了过来，顿时拿捏了几分姿态。
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还不知道吧，据说，我是说据说啊这届高三有学长放弃高考退学了。听所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领导亲自上门做了好多工作呢。”
遥遥最先发出众人心中的疑问：“啊，那这是为什么呀，不是眼看就要高考了吗？”
岑何州这个消息通在这个时候也没让大家失望，又甩了下不存在的刘海，在同学们疑惑又殷切的目光中继续：“好像是说，家庭出现了很大的变故，有人要带他出国。”
遥遥接着：“也不差这几天吧，那可是大好前程啊！”
一直没开口的俞炤在这时表态：“谁说出了国就没有大好前程了？”
宓潇觉得这人有点抬杠，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要是真的是有大好前程，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高考前走，这不是典型的头脑发热临时起意？”
俞炤张了张口，发现好像没有很好的理由反驳，摊了摊手保持了沉默。
岑何州在这时接上了话：“诶呀，别管是不是临时起意，我估计这里面啊，有的是难言的苦衷呢！”
遥遥带着几分诧异说：“你倒是挺善解人意？那你还在这里传播什么假新闻？”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合着这个磁盒子也是猜的，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就都切了一声作鸟兽散。
晚自习后的学校恢复了闹哄哄的氛围，宓潇挽着周溪遥走着，有些出神。
“姐，想什么呢？” 遥遥率先发问。
“没什么，就是在想那个学长的事情。”
“哎，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呢，万一是他家里确实早就这么安排的呢？” 遥遥语气故作轻松。
她知道，宓潇虽然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总是一副松弛人生，悠哉游哉的态度。
其实，这个表姐比谁都在乎前程和未来。在乎到甚至听到别的学生的前程有失都会扼腕叹息。
宓潇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来的失落。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想什么呢？” 俞炤有点烧包的在宓潇脸前单手打了个响指。
宓潇翻了个白眼，语气有点不善：“干嘛？”
俞炤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怕拿不到名次不想参加竞赛，所以心情不好？”
宓潇有些无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想参加竞赛，那报名表我填的还不够爽快吗？欸等等，谁跟你说我心情不好？”
俞炤调了下眉，宓潇看到他眉下的疤也跟着动了动。
“你不知道吗，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明显，很挂脸啊。” 俞炤笑着，抬了胳膊，突然想到什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碎发就把手放下来了。
宓潇听完就想跟他斗嘴，俩人一来一回说的热闹。
剩下遥遥和岑何州面面相觑。
这次轮到遥遥问了：“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在学校从早待到晚的日子过的特别快，比暑假先到来的，是集训的通知。
宓潇在遥遥同情的目光和小姨欣慰的眼神中，继续过着在学校从早到晚的日子。
当然学生嘛，最擅长的就是“苦中作乐”。
比如现在，阳光碎到试卷上的时候，宓潇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再久一点。
俞炤在宓潇右后方支着脑袋看到阳光洒在女孩头发上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紧张的竞赛日到来的时候，宓潇感觉眼前有点白雾。
“同桌，要不要来点冰。” 少年的嗓音响起，宓潇抬头，一个凉凉的冰袋贴到了额头上。
她不得不承认，确实驱散了几分燥热的火气。
宓潇接过冰袋，难得的郑重：“谢谢你啊。”
俞炤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不客气。”
数学和物理竞赛不在同一栋教学楼，赛前15分钟准备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俞炤对宓潇说了声加油就走向楼梯口。
像是有预感的，宓潇没有收回目光。
俞炤在这时转过头，又冲宓潇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
宓潇从口型判断出，是前程似锦。
又是一个晚自习课间，老赵端着茶杯笑呵呵的走上讲台，看上去好像刚从彩票站领了大奖。
“同学们静一静啊静一静！”
刚才还有点吵嚷的班级顿时无声，数十双眼睛盯着讲台上的人。
老赵看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也就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这次学科竞赛，咱们学校拿到了三个特等奖，两个一等奖，还有几个二等奖！”
老赵语气有点激动，稍微平复了一下接着说：“其中啊，咱们班有两个特等奖！分别是宓潇同学的物理学科和俞炤同学的数学学科，我觉得大家可以鼓掌恭喜一下这两位同学！”
俞炤还没听完老赵的发言，就给宓潇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恭喜啊，小同桌！
宓潇暗暗吐槽着：恶不恶心还小同桌。
刷刷两笔，又把纸条推了回去。
俞炤接过纸条，在他的那句话下面是娟秀的“谢谢”，旁边画了一个呲牙的小人。
他认出来了，是一个动漫角色。俞炤嘴角勾了勾，把纸条夹在了笔记本里。
“另外，宓潇同学上次摸底考的语文作文被你们李老师拿去投了新时代中学生征文大赛，取得了地区第二名的好成绩！”
老赵搜寻了下台下的学生，喊了一声：“周晴湘！这是李老师打印出来的范文，你组织同学在班级里传阅一下。”
“好的老师。” 被点到名字的课代表应声到。
班级在老师走后一秒钟就又炸开了锅，遥遥刺破耳膜的声音在班级上空炸响：“大家注意啦，为了庆祝我潇姐双喜临门，也感谢大家对我的小卖铺的支持！我，决定请大家，喝奶茶！”
岑何州也在旁边帮腔：“大家喝什么口味来我这里报啊，时不我待过期不候啊！特大福利仅此一次啊！”
宓潇顿感头大，把站在凳子上“摇旗呐喊”的遥遥拉下来。
“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宓潇压着声音，有点替自家妹妹破财的着急。
“庆祝啊潇姐，双喜临门啊！” 遥遥笑嘻嘻的，好像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不过还是悄悄解释了下：“是老赵啦，说大家上次摸底考试考得不错，想给大家点奖励，但是呢，又不想大家骄傲，所以就让我想个理由啦！”
“那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现在感觉从头尴尬到脚！” 宓潇没那么着急了，但还是有些不解。
“诶呀，老赵要请的可不是你爱喝的那一家，我们几个又添了点，换成你喜欢喝的那家了。” 遥遥冲宓潇眨眨眼。
“你们。。。几个？” 宓潇有些疑惑，还有谁？
“我。” 俞炤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姐俩身后，宓潇吓了一跳。
俞炤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你的作文一会能不能借我看看。”
“排队，传到你了再看。” 宓潇扒开俞炤的手，拉着遥遥出去了。
俞炤低头看看了指尖，嘴角漾起一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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