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
“你说我认错人了。”她接过，“知道了，不用提醒我。”
他沉默，目光压住。
——
倪安不急。她忽然把话题收回来：“你今天为什么迟到？”
“不好意思，路上堵。”他一脸歉意道。
她盯他，“你在门外站了五分钟。”
他抬眼，眼色更深：“你观察很细。”
“我从小就这样。”倪安眉眼弯弯。
她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豆腐，“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从最简单的地方开始。比如，你可以说一句‘好久不见’。”
“我们没见过。”他语气依旧平淡。
“行。”倪安也没有办法，只能耸耸肩。
“那我们就把今晚当作第一次见面。来，我们碰个杯，当作见面礼。”
“见面愉快，倪小姐。”陆明举起了杯子，玻璃杯相互“叮”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
他低着头，吃他的，她聊她的。她说义乌展会的热闹，说一个客户拖尾款，她追了两个月；说店里招了个小姑娘助理，做单子细心但手慢；她把生活的碎屑排在桌上，像把一串珠子慢慢摆开。
他偶尔嗯一声，偶尔接话。
她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空气变得黏腻，闷闷的。
倪安语气轻巧，“除了昨天你发的项目同事合照，全是各地风景，你常常出差吗？”
他看了她一眼：“你是在观察我吗？”
“看对方的朋友圈。也是了解别人的途径。”玻璃杯里面的酸梅水悠悠晃晃。倪安放下了杯子。
她把手机掏出来，点开相册，翻出一张老照片——小学操场，她坐在台阶上，嘴里叼着吸管，身边一个男孩抱着书包，笑得有点傻。照片有些糊，但依旧能看清。
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轻轻往陆明面前推了推：“这张有没有印象？我妈给我们拍的，之前还去照相馆印了2份，有一份拿给你们了。”
他盯着屏幕一秒，两秒，第三秒的时候，移开视线：“这个是谁？”
她干脆收回手机，锁屏，“好吧。”
服务员过来加茶。倪安把话题抽回：“吃完走走？夜市挺热闹的。”
陆明没立刻答。她等他一秒，两秒。他终于点头：“好。”
——
这顿饭并不长。她有意缩短了时间，尽量不让谈话拖到无话可说。
陆明叫了服务员。她本来要抢，被他一句“我来”压下。
结账的时候，她看着他背影——肩线更宽了，站姿没变。
倪安把那句话咽了回去，换成一句平平的“谢谢”。
她提了包，轻轻理了理裙摆。快到门边时，“等一下。”她说。
“怎么？”
她回身朝服务员招手：“再来一份酸梅水。打包。”
陆明看她。
“给谁？”他收住了脚，不经意开口问。
“晚上拿回去，我当夜宵。”倪安笑。
——
沿着马路散步，很快到了夜市。街道那头有小摊摊主在吆喝，烤鱿鱼的味道顺风飘过来。
“这顿饭味道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倪安退一步，抬手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迈步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住，回头盯着他看。
陆明被她看得不自在，眉心动了一下：“怎么？”
“没什么。”她笑，声音轻得像风。
“就是——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没接，目光一闪，落在别处。"
——
夜市入口，一个挂着竹制品的小摊围满了人。
附近有人放了无人机群。
尾灯五颜六色从屋檐上方越过，把一小片天劈得很亮。倪安抬头，眼睛里瞬间装满了火花。她“哇”了一声，又收回。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对了，你现在主要做展览设计吧？”
“嗯。”陆明低声，“快节奏，常常熬夜。”
“和外贸差不多。”倪安闲聊，继续道，“客户三更半夜给你发邮件，你要么回，要么就看着机会飞走。”
陆明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你做得挺好。”
“嗯，我攒了一点客户。”她回头，“不过，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快跑的机器，跑得急，却不知跑到哪。”
陆明沉默了几秒，手指动了动：“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倪安愣了一下，笑意挑起：“你问我？”
“嗯。”
“理想是——”她停了停，眼睛望向路边的车流，“有一天，我能把自己的品牌送出去，让它从义乌走到国际展柜。”
她回过神，“你呢？”
“暂时没有。”
——
路上人潮涌动。小摊上的吆喝此起彼伏，香气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油烟气息。
从小摊外围人群中挤过去，倪安停下脚。摊子上挂满竹编的小饰品：竹哨、竹环、竹雕成的手链。灯光一照，竹纹细腻，都是手工编织的。
最底下的一排，竹制的口哨被风吹起晃动，发出类似金玉的声响。她伸手拿起一枚雕刻了兰草的竹哨，指尖摩挲着：“你看这个。他以前给我买过一个类似的。”
陆明的移开视线：“挺好看的。”
“你也觉得好看？”她语气轻，带着调侃。
“这和我无关。”他把手插进口袋，声音平缓。
“你总是喜欢掩盖情绪。”
陆明没回话，目光落在另一边的摊子。
很多年前他们放学一起回家，学校门口有各种小摊，她停在卖手工艺品的阿姨前面。摊主吹响竹哨，发出细细的声音，她听得入迷。
“想要？”他问。
她点头，又摇头：“家里不给买。”
他没说什么，转身跑回去，回来时，他把竹哨丢到她手里。
她捧着竹哨，笑得眼睛弯弯：“你最好了。”
而他装作随意：“借你玩两天。别弄丢了。”
——
倪安嘴角弯了弯，走在陆明身边，慢慢道：“那个哨子我后来找到了。有机会可以拿给你看。”
陆明脚步轻轻一顿，很快又恢复。声音平平：“应该没机会。”
倪安有些挫败，低声：“你还在生气。”
他没有接话，眼神落在灯影里，沉默成一条无法跨越的河。
——
倪安盯着他，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原来如此。”
“什么？”
“原来你怕承认。”她有些无奈，“你怕我要求你什么。”
陆明抿唇，没说话。人流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把他们暂时分开几步。
倪安没有急着靠近，而是站定，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义乌这么大，碰巧有个长得类似的人？”
陆明的喉结滚了一下，声音冷静：“长得像也正常。”
“可心跳不会骗人。”倪安往前一步，声音压低，近乎挑衅，“你心跳比鼓声还快。”
身边都是来来往往的游客。两人站在人群中间，和周围隔离开来。
她把手贴了上去，抬着脸，目光定定放在他身上。
“而且，就算你不是他，为什么你的ID要叫做路阳？就连名字都相仿，你是不是想说，只是巧合？”
“这是你的真名？”倪安的话，一句一句，像是在逼问。
陆明眉目沉下来，像要压住什么。他低声：“你误会了。”
——
“这么多年了，你不至于还在生气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明回避。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出门的。
他在出发之前，在家想了很久，最后理智还是抵不过本能，开了车，一脚油门就出现在了这里。
昨天那张合影，陆明原本不想发到朋友圈，但是不知道怎么，还是发了，仅倪安可见。
他想，可能是最近累过头了。
倪安紧紧看着他的眼睛，想要探究一点对方情绪。
很可惜，没有发现什么。
“你之前在闲鱼上面买我的相机，原本只想在平台上交流，后来为什么主动添加我的联系方式？”
倪安的视线又收回来，继续开口，“你看过里面的照片，你知道是我，加我的微信，是想了解我的生活。”
“我加你微信，是想要把储存卡还给你。”陆明垂下了眼睛，里面涌动着看不明白的东西。
“路阳？哈哈。”倪安固执己见。
“我回去把身份证拍给你。”他无奈。“我真的不是。”
“我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他在心里咽了咽，随后抬起头，无比真诚道。
倪安狐疑，“我认错了？”
“就算你带了眼镜，我还是觉得你们一模一样。”
——
“中国这么大，有几个长得像的人，多正常啊，倪小姐。”
他的手在口袋里面握了一下，突然换了语气：“还是说，你对我有其他想法？”
他低头，身子在地上投下一点点阴影，人群从边上穿了过去。他的气息几乎要喷到倪安皮肤上。
“这也难怪，从小到大，一直有人因为我的美色找理由靠近我。”
“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七次见面机会，可以看你表现，最后决定要不要让你做我朋友。”
——
“做朋友？”
倪安突然笑了：“你的提议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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