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试戴了一下手链，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明，决定下次自己来一趟。
“你想说什么？”他付了钱，提着纸袋。
“作为陌生人，我想说，你走路的时候和我保持一点距离。”
“不然别人会误会。”
从小摊过去，继续往前面走，夜市中间段，人流量最大，几乎要踩着脚尖行走。转个身都困难。
“和我走在一起，是你赚了。”他说。
身后，染着黄色头发的男人加快脚步挤过来，陆明侧身，挡了一下。
倪安走在前面，目光从一排排摊位浏览过去。“你也赚了，不如说我们是双赢。”她语气大大方方的。
——
“我当时收到的储存卡里面多了一张照片，是你拍的吧？”
她收到了快递，用电脑看了一下照片，之前拍的那些照片都在，只不过多了一张，是落日武林大厦的图片。
拍的人角度找的很好，光线氤氲，暖橘色落日看上去温暖极了。
“嗯。我忘记删了。”
他是故意的，落日落日，朝思暮想。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没说。
他摸了摸自己的钥匙，上面还挂着一小个U盘。
那里面拷贝了一点照片。
——
“我拍的那些，你都看过了？”
“随手看了2张，我觉得君子不应该偷窥别人**。”陆明摆摆手。
倪安笑了：“哦？”
“那就好。”
她又说，“其实也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毕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穿过夜市最中心，人流变少了，空气变得流畅许多。
“那张落日图，我后来用过一段时间，当做手机屏保。”
陆明的心头开了花——她喜欢我的作品。
又担心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他觉得今天晚上或许应该提前结束。
又听倪安的声音温温软软：“那段时间我经常熬夜加班，忙着出货，有时候半夜还要跑工厂，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打开手机一看，又觉得有了力量。"
“你真的可以去参加摄影大赛，你很有天分。”
——
“等哪天工作不忙了，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语气刻意保持疏离。
倪安看了他一眼：“以前小学语文课，老师让我们写自己的梦想，我写的是：我想成为一名旅行家。你知道陆明的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吗？”
他动了动嘴问：“是什么？”
“他写的是——”
倪安逗他：“诶？我好像忘记他写的什么了，他可能自己也忘记了。”
说完调皮一下，转过头，穿过人群，侧边小道上摆满了小吃摊，她站在小道中央，指着红色招牌：“这个！”
——
陆明站在原地，眼光晦暗不明。抬头一看，倪安已经离他十米远。
吸了口气跟了上去。
“刚才没吃饱吗？”他小声问。
铜制的龙头壶冒着白雾，壶嘴一开，滚烫的藕粉浆哗啦啦冲进碗里。香气扑鼻，桂花和冰糖的甜气随着蒸汽飘散开，吸引了一群人排队。
“姑娘，要一碗吗？”阿婆笑眯眯地问，手里还在忙。
倪安停下脚步，朝陆明招手：“过来！”
——
阿婆动作利落，壶口一磕，藕粉浆冲进瓷碗，浓稠而香。撒上桂花，热气腾腾。
“路先生呢？”倪安转头。
陆明本想拒绝，喉结却动了动：“来一碗。”
“好嘞！”阿婆笑着应声。
身后大叔带着小孩打趣：“哟，你们两个也可以喝一碗，情侣怕什么。”
倪安笑了，没解释。陆明静静接过碗。
碗壁烫手。倪安吹了几口，小心舀起一勺，眉眼弯弯：“以前我们院子附近就有这个，你经常买。烫得直吸气，还要假装没事人。”
陆明手指收紧，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热流涌进喉咙，带着黏稠感，他却沉默了。
——
从前放了学，家长给了钱买点心。
他把塑料碗放到她桌上，气喘吁吁，额头一层汗。
她小心舀了一口，抿着嘴笑眯了眼。
就像现在这样。
倪安轻声问：“怎么不说话？”
“吃东西说不了。”陆明淡淡答。
倪安抬眸盯着他。
周围食客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孩子伸手要抢碗，被妈妈打趣：“小馋猫，还不能吃，要晾一下！”
“阿婆，再来一碗！”有个大叔喊，塞过来现金。
阿婆笑得皱纹挤在一起，看着慢条斯理喝着的两人，边忙边说：“哎呦，你们两个真有夫妻相。甜甜蜜蜜的。”
倪安抿唇笑，陆明微微别开脸，指尖摩挲着瓷碗边缘。
“你听见没？”倪安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
陆明垂眸：“没。”
——
夜市的烟火味把他们包裹。倪安的声音却像能从人群里分出来，一点点钻进陆明心里。
藕粉渐渐凉了些。倪安小口小口喝着，眉眼舒展。
忽然，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认真：“你知道吗？你破绽其实蛮多的。”
陆明又移开了视线，一句话都没说。
倪安转身把空碗还给阿婆：“谢谢。”
——
他们并肩往前走，人流散去，空气清凉。
倪安的步子轻快，裙摆一摇一摆。陆明沉默地跟着。
“你们以前感情真好。”他忽然开口说。
“你是喜欢童年的那些记忆，还是真的喜欢他？”
陆明很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
倪安停住了脚，看前面的男孩子套圈。
彩色的塑料环，从脚边一溜而过。没有套中，男孩挫败“哎”了一声，跺脚。又继续尝试，看样子一定要远处的泰迪熊玩偶。
陆明捡起塑料环交给摊主：“你们后面是怎么分开的？”
“小学毕业之后，他和家人去了杭州。”倪安回头看他，“之后，初中，高中，大学我们都没有再联系。”
“那么说，你们并不了解对方。”他认真了神色。
“毕竟那么多年，你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你又为什么执着我是不是陆明？”
“这是你的执念。”
仿佛被什么点了，倪安突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大学毕业之后，我们才开始见面。”
陆明微微侧头，看不清表情。
他很想说，那些读书的青春，只有你没有见过陆明。
“怎么见面的？”
他问。
“那天，他的父母，还有我们一家都在，我们一起吃了顿饭。”
——
银都酒店门口车流来来往往。
旋转门“叮”一声，里面灯光柔和。上了电梯之后，包厢在右手边。
倪安走在父母身后，脚步沉重。“我就说不要穿裙子吧，一点也不方便。”为了搭配小礼裙，穿了双黑色高跟鞋，鞋跟压着脚心，像钉了一块石头。
“安安，快进去，别愣着。”闻音轻声提醒。
“知道了妈。吃什么饭啊，都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倪安小声嘀咕。
抬眼望去，圆桌的另一边，已经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以及一名年轻男子。
那人抬了头，秀气的脸庞，高挺的鼻子上面，眼神清亮。清爽的发型下面，留着薄薄刘海。
西装笔挺，是陆明。他穿着正装，姿态拘谨。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这个就是当年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尾巴？倪安不太确定。
“哎呀，久等久等。”
倪安国笑容热切，和陆明父母握手寒暄，“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了点车。”
“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到。”陆建华爽朗地应声，脸上堆满笑意。
“好孩子啊，都这么大了？”倪安国拍了拍已经站起身的陆明的肩，满意得不得了。
闻音暗暗推了推女儿，示意陆明身旁的位置。
倪安皱眉，想了想，大方打招呼：“你好，椅子稍微挪一下，给点空间，谢谢。”
陆明笑，声音低沉：“哦。”
他侧了下身，把椅子往外拉了几厘米。又伸手，帮倪安拉座椅。
“哎呀，安安出落得这么好了。”丁慧珍笑眯眯地打量她。
“是啊是啊。”闻音接口，“我们两家也好久不见了，有十多年了吧。”
——
桌上气氛渐渐热络，大人们谈着往年往事，聊着谁家换了房子，谁家老人生病，年轻的两人却几乎沉默。
“安安，你吃这个，你和明明小时候的感情多好，你当时送他的那些小东西，他碰都不让碰。”
丁慧珍夹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温声说道，目光里带着殷切，“今天见面，你们好好聊聊。”
倪安抿唇，低声“嗯”了一下。
陆明转过头，声音不高不低。
“妈，你吃这个。”他把面前的鱼丸推了过去。
随后拿起了一只空碗，又随意似地问倪安：“你要不要也尝尝？”
“好。”她她抬眼，恰好和陆明对上视线。对方迅速移开，假装去夹菜，动作僵硬。
几人互相交换眼神，便转移了话题。聊着两家往事，从工作到房子，从父母健康到小区物业 。
凉菜过后，话题兜兜转转，终于落回正题。
“你们两个啊，大学毕业了，接下来都打算好了吗？”丁慧珍语重心长地笑着说，“工作也都稳定了，总要接触接触，考虑一下感情的事了。”
倪安一口鱼丸正要咽下去。差点呛住。
“是啊，明明多好的一个小伙子，人品样貌各方面都没得说，又知根知底的。”闻音看陆明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孩子一样。
倪安赶紧喝了一口水顺了一下气。
“陆明啊，你对我们安安印象怎么样？”倪安国笑呵呵地问。
陆明语气温和：“挺好的，很安静。”
“安静？”
她什么时候安静过？
菜一道道上桌，觥筹交错之间，父母们不断试探两人的态度。
饭尾，上了甜品。莲子蒸蜜藕被端了上来，倪安估摸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总算明白过来，这是被人做局了。
于是计划了开溜。
——
包厢内，几人正聊到一半，门却迟迟没有再被推开。
倪安发了短信：“公司突然有点事情，老妈我先回去了，帮我跟叔叔阿姨道个歉。”
——
讲完了故事，回过神，陆明正认真看她。
“后来呢？”
“我回家挨骂了。”
他轻笑一声：“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是被我妈骗过去的。”倪安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当时她说就去吃顿饭，我就觉得是顺便带上我的。”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我是觉得不对劲，怎么非要我穿正装。”
陆明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贴着倪安，很快稳住了脚。
“那你其实，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才逃跑的？”他双手放进口袋，右手一直摸着U盘。一下两下。
“其实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
倪安坦言。
“我从小就没有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
他垂下眼睛问。
“有时候，我会和男生比赛爬山，比赛爬树，和女生比赛讲故事，比赛谁吃过的美食多，去过的景点多。我一直没有其他想法。”
“你还真的是——”
陆明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吧，我觉得我可能没救了。”倪安自暴自弃。
“那你现在呢？为什么想要找陆明？”
“我觉得可能是年纪到了。”
陆明没有忍住，突然笑了：“怎么？什么年纪到了？”
“前一段时间，我突然爆痘，晚上也睡不好，去看了医生。”
“看的是中医，那个阿姨说，我内分泌失调。”说完，倪安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生理状态，不是我能控制的。”
陆明后退了一步。
“内分泌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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