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难过」
宋流光故作轻松地给贺洵打过去一行字，心情好像真的也随之变得轻松了几分。
他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回来之后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网络舆论上。
不出所料，当年被迫尘封的车祸事件此时算是又给莫文进添了一把熊熊烈火，并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灭不了。
挺好的。
宋流光挺满意，也很敬佩。
短短一上午，他就亲眼见证了这次爆料如火山喷发的递进速度一般呈现的暴涨趋势，也不禁感叹这次总策划师贺洵的操控舆论的能力绝对是顶级的。
时间、证据、人脉、背调、舆论风向，一环扣一环，铸成一条完美又坚不可摧的链条。
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爆料。
他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贺洵亲自来做自媒体账号，前途会是多么光明。
嗯。
至少在赚钱方面是光明的。
要不说想什么来什么，宋流光正有一搭无一搭的寻思着，就收到了一条情理之中的陌生消息。
对方是个用语很恭敬谦卑的男人。
「您好，我是和泰公关部的工作人员，现在能跟您聊聊吗？」
*
现在。
对你的判决即将开始。
The judgment upon you shall now commence.
这句英文的用法不是一般常用的句式，而是专门添在文学或者戏剧作品上，如果要开口念起来的话会有很强的戏剧效果。
莫文进虽说私德有亏，却也是正儿八经书香门第的家族培养出来的，这点英文倒不至于看不懂。
震惊的同时，他觉得荒谬，自欺欺人的本能让他下意识以为这是谁搞的恶作剧，可又猛然想起刚刚女秘书的话。
看看新闻吧。
...新闻。
难道...真的出事了？
正当莫文进想要打开社交软件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
门很快被推开，来人正是他的助理。
明明是空气凉爽的早晨，助理却满头大汗，规整的黑色西装竟然都渗了一层明显的薄汗，看样子是跑着过来的。
进门后，他脸上的神情复杂，惶恐中又夹杂着点欲言又止的为难。
莫文进的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他喉结轻滚，攥紧手中的手机，却还是强装镇定冷声道：“什么事？”
*
“莫总，和泰的莫董事长想要见您。”
“不见，说我重病缠身，不能见人。”
精神抖擞试玩着云途最新开发手游的莫世临，连头也没抬就大言不惭道。
助理李牧仍旧端着八风不动的微笑，抱着一沓已经被莫世临签好字的文件：“好的，那关于您叔叔莫董事长的新闻，咱们网站要往下压吗？”
“先别管，下午两点再过来跟我汇报一下风向。”
“好的莫总。”
李牧点点头，接着麻利且精准地从手中的一沓资料中抽出一份档案，递给莫世临：“莫总，这个是您让我查的人的相关资料，请您过目。”
莫世临手指一顿，掀了掀眼皮，见档案袋上赫然标着贺洵的名字，这才扔了手机，饶有兴致地接过来。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只有短短两页的档案资料，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问：“他出生的时候，还有读书的经历怎么都没有？”
“档案在一年前烧没了。”李牧的语气难得透着点为难。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足，也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莫世临不说话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固，办公室也跟着变成逐步降温的冰柜。
但李牧还是挺淡定，因为他知道莫世临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对下属大发雷霆的上司。
他眼观鼻鼻观心，只见自家老板别的字儿没怎么看，只在扫到贺洵那张不大清晰却仍旧称得上是特别好看的半身照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才慢悠悠地移开目光。
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暴露了他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李牧一时也拿不准自家老板这是什么心态了。
小男仆的照片是挺招人喜欢的，但是档案烧没了啊，有什么可高兴的？
——片刻后。
“有意思。”
莫世临将掌心按在贺洵的脸上，不阴不阳了一句，之后才对已经快站成雕塑的李牧道：“现在马上派人盯着他，行踪随时跟我汇报，辛苦了，去吧。”
“好的，莫总。”
门关上，办公室重归寂静，莫世临将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上面罗列着的正是在凌晨就引爆整个互联网的桃色新闻——或许也可以定义为社会犯罪新闻。
而主人公正是他的亲叔叔，莫文进。
莫世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活动了一下手腕，手指关节随之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他随手点开一个爆出大量证据的博主主页，打开私信页面，向对方发送了一个虚假的ARP报文。
这是黑客为了劫持他人的通信数据而常用的网络技巧之一，原理是攻击者通过发送虚假的ARP，也称地址解析协议报文，欺骗局域网内的设备，使其将攻击者的MAC地址错误地关联到合法设备的IP地址上。
简单来说，就是ARP协议能将IP地址解析为对应的MAC地址，例如192.168.1.1 → 00:1A:2B:3C:4D:5E。假设N是攻击者的MAC地址，那么攻击者发送虚假的ARP响应报文，声称“IP地址X对应的MAC地址是N”之后，被攻击者的设备就会错误地将流量发送给攻击者，攻击者还能收回一份被攻击者的路由器或者电脑更新本地ARP的缓存表。
至于最终目的，自然就是劫持对方的通信数据，以获取对方设备重要的账号密码以及聊天记录等相关**。
相应的，也能查到对方的真实IP地址。
身为计算机专业的优秀毕业生，莫世临做这种事当然是小case。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他早就从单纯的技术人员转为管理层了，但现在的他还是可以从中找到丢失已久的乐趣。
就像小时候捧着一本《CSAPP》对着电脑不吃不喝也要弄懂编程是什么。
反正什么都比在外面应付那些恶心人的应酬好。
莫世临平静地注视着电脑屏幕想。
不多时，他便收回一份对方电脑更新本地ARP的缓存表，IP地址显示对方正处于外省的一间网吧，只是对方很谨慎地没有使用自己个人的手机做任何事，所以他也没法获取到更多的重要信息了。
但莫世临明显没有因为此事而气恼，只是漫不经心地拨通一个电话。
没多久电话接通，那头先传来一声虽然有点疑惑但很好听的“喂。”
他都能想象到对方此时此刻的神情如何，就是那种意外中又带着一丝不解的蹙眉，漂亮的脸会变得无比生动。
如果可以，他愿意在很多场合见到贺洵露出这种表情。
“莫少？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正在花园给花浇水，莫世临清楚地听见贺洵放下水壶，接着又走到一边的声响。
但他就是故意问：“贺洵，你在哪儿呢？”
“在家啊。”贺洵的声音没有丝毫破绽，还反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
莫世临很轻地笑了下，语气故作神秘地说：“看新闻了么？有好戏看。”
“我说莫少。”那头的贺洵似乎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宝贵的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就是专门为了跟我聊八卦啊？”
他吐出的最后一个字尾调很自然的上扬，仿佛没有隔着手机，而是贴在人的耳边暧昧厮磨。
“聊点别的也行，你想聊什么？”莫世临把玩着手中的万宝龙钢笔，意味深长地说。
“啧。”
贺洵显然不想搭理这位不务正业的总裁，嗤笑着留下一句“上你的班吧”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已近晌午，太阳当空，炙热的光线孜孜不倦地洒在别墅，将花园的每个角落都照耀得一清二楚。
贺洵倚在墙角，身旁一捧粉色芍药开得艳丽，明媚的阳光衬得他的皮肤瓷白，搭配黑白相间的男仆装，似是童话书里钻出来的男版洋娃娃。
他神色自若地将刚才与莫世临的通话页面划掉，紧接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赫然是他还没有关闭的莫世临在半小时以内的网络行踪。
“很可惜吧。”
贺洵的眼底闪过一抹隐秘的笑，继而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莫世临的名字，略显遗憾地用气声说：“你抓不到我的。”
——而另一头。
莫世临漫不经心地将手机扔到一边，修长的双手交叠，饶有兴致地将身子转向另一台的电脑。
那屏幕上赫然是后花园的实时监控！
他的语气有种满足的喟叹：“会抓到你的，亲爱的。”
*
“莫总病重，恐怕短时间没法见您，您先请回吧。”
李牧亲自下了一趟楼将莫世临的意思传达给莫文进，但还未等莫文进有所反应就转身离开，连背影都透出一种公事公办的气息。
只留莫文进满脸震撼地呆在原地。
谁？
莫世临？
病重？！
他病重个茄子啊！
就昨天晚上他还撞见这个王八羔子参加一场晚宴，神清气爽得跟饭桌上的宾客足足打了一圈酒！
他病重个狗屁！
吃了闭门羹，莫文进本就肾虚的黑脸一阵红一阵青，要不是有他的助理在旁边尴尬地扶了他一把，他当场就得昏厥过去。
但没办法。
他没法在这儿闹，也不敢闹。
好半晌后，再是恨莫世临恨的牙根痒死，莫文进也只得强装镇定地出了云途大门。
一坐进车里，他才原形毕露，红着眼珠子质问助理：“现在他妈的怎么样了？！”
“对方同意收钱了事，要——”
助理战战兢兢觑着莫文进的脸色，但碍于车内空间窄小，他也没法站起来，只能如坐针毡地弯着腰回话：“要七百万。”
“艹！这群穷鬼！”莫文进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什么绅士文雅全然不见，眼神阴鸷狠毒，“穷疯了是吧？！算了，等压下去再找这群人算账！”
助理忙不迭应声。
莫文进大口呼吸着，足足好几分钟才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强压着因恐惧而产生的怒火往嘴里灌了一口茶水，可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直起身子，连手中的水杯都飞了出去也浑不在意，狼狈又恶狠狠地瞪着助理道：“马上叫丁夏冰来我这里一趟！”
助理冷汗直流，却又不得不如实答话：“丁先生...他...他今早上就失联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是这个臭婊子！”
莫文进的牙根都要咬碎了，他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大腿，将无能狂怒演绎到淋漓尽致，“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
*
轰炸整个互联网新闻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丁夏冰，其实在昨天半夜就来到了贺洵给他安排的一间公寓，他记着贺洵的嘱咐，这几天绝不会出门。
当然，他也确实没有出门的**。
只是，经纪人质问的电话他尚未接到，却在临近晌午时分等来了莫文进的保镖。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行事还算理智，摸到这间公寓后没有强行破门，而是先好声好气地跟丁夏冰商议，问他能不能出来跟莫文进谈一谈。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丁夏冰已经没有办法回话了。
丁夏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棉麻睡衣，缩在卧室的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可能是药物影响，也可能是吓的，他现在好像没办法理智地进行思考，只能哽咽着凭借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给贺洵打电话。
“贺洵...我现在的公寓地址暴露了...莫...他说想跟我谈谈...”
那头的贺洵几乎是秒接的，他敏锐地觉察出丁夏冰的声音不太对劲，心下一紧，立即轻声安抚：“别怕，你听我说，千万别出去，我现在马上去找你。”
“贺洵...别...你现在这个关头冒出来会有危险的...你别出来...”
丁夏冰死死掐着不住颤抖的手腕，全身心坠入痛苦的深渊，却还在担心贺洵的人身安全。
他蜷缩在床上，身体已经开始无法自控地抽搐，抽/动的肢体像是被屠夫暴力扔到油锅里的生鱼。
如果有精神科医生在场的话，会判断出这大概是严重的分离性障碍发作时出现的症状。
“那不重要！”
贺洵的声音难得染了点焦急，但还是竭力温柔地一字一句地嘱托丁夏冰：“你听我说，待会儿把手机挂断之后，你就把手机扔了，不要开门，从阳台翻到左侧数第四个公寓的阳台，你这一层的公寓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住，那间公寓阳台的锁也被我提前撬开了，你可以直接从阳台回到那间公寓的客厅，然后从正门走，不要犹豫，不要坐电梯，直接走消防通道出去，出来之后拐到公寓楼南边的小巷，我就在那里等你。”
说着，他闭了闭眼睛，死死攥着手机，声音终于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央求：“不要怕，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只要你出来，只要你出来...”
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丁夏冰已经听不到贺洵在说什么了，他的眼前已经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光，像是天堂的颜色。
茫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个所谓的从他出生就起就从未得到过的安全地方，是哪里呢？
他是不是...永远也找不到...
“丁先生，既然你不配合我们，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也是拿钱办事的！！”
下一秒。
哐当！——
破门而入的声响将丁夏冰从如梦似幻的景象中骤然惊醒。
他竭力在那些人冲进卧室之前从床上滚下地板，挣扎着爬到自己摊开的行李箱旁边，从夹层抽出最后一管麻醉药，颤抖地扎进因为反复穿刺而导致毛细血管破裂、已经形成大量淤青血肿的手臂。
冰冷锋利的针管一寸一寸推入骨血，抽髓般的痛令他皱起眉头，难受地呻吟出声，他很痛苦地笑着呢喃：“谢谢你...贺洵...”
“我想...我能找到那个安全的地方...”
1.抱歉，这章写得真有点致郁了...
2.虽然这两章的事件给大家写出来的有前有后，但大家明白这几件事差不多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就好[求你了]
3.伪造 ARP 请求可能触犯《刑法》第285条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或第286条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具体取决于攻击目的和后果——源于网络资料。
4.大家看看小说就好，现实生活中千万不要做违法的事啊！虽然莫总的主观目的并不违法，但还是不提倡大家有这种行为。
5.再次声明，攻受都非道德标兵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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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pisode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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