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夏冰死了。
讣告是在莫文进被捕的第二天下午发出来的。
官方鉴定之后给出的死因是药物过量致死,不知是因为顾虑大众舆论,亦或者是有什么难言的理由,总之,关于丁夏冰具体的死亡细节警方并未完全对外公开。
但由于丁夏冰死亡的时间与莫文进被捕的时间距离过于相近,于是理所当然的,整个互联网又迅速掀起新一轮的讨论浪潮。
虽然官方已经给出了盖棺定论,可各式各样的猜测仍旧如苍蝇过境一般在互联网上层出不穷,嘈杂聒噪。
有分析丁夏冰是承受不了自己的艳照流出自杀而亡的,有说丁夏冰是被恼羞成怒的莫家雇凶杀死的,还有的说警方之所以不敢公开丁夏冰的死亡细节,就是因为他们在问话环节中对丁夏冰严刑拷打,导致原本就有点抑郁症的丁夏冰精神崩溃而死的...
甚至还有更荒谬的说法,说丁夏冰是被医院的医生治死的。
但这一切无凭无据的阴谋论猜测,都在几天后在无良媒体爆出两张丁夏冰死亡时的照片后戛然而止。
随之,又是一片沸腾,但那温度要比烧开的水壶烫人的多。
丁夏冰的确是死于过量注射麻醉药物不假,但当时的细节却比远比众人想象的更加复杂、咋舌,甚至是令人脊背发寒的猎奇。
莫文进派去的人破门而入时,丁夏冰便已经给自己注射了严重超标的麻醉药剂。
已经无法理智思考且陷入昏迷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丁夏冰,撞上丧心病狂穷途末路的莫文进,简直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遇上患了疯病的恶狼。
后果可想而知。
原本还压抑着怒火打算跟丁夏冰好好洽谈一番的莫文进,在见到神智不清的丁夏冰的那一刻就彻底失了控,再加上网络舆论愈演愈烈,死神的铡刀狠戾逼近,即将被行刑的恐惧与被玩物背叛的愤怒腾空而起,这所有的一切,都促使着再也无力回天的莫文进对着身体极其虚弱的丁夏冰做出了违背人伦的性/虐待行为。
他是在泄愤。
他用粗粝的绳子勒住丁夏冰的脖子,当着一群保镖的面,用了背入式。
这是非常带有羞辱性质的、极具动物/性的姿势。
在色/情片中也许可以被称之为情趣,在恋人之间能够催生爱欲点燃激情,可它也能够摧毁一个被强/暴的受害者的精神意志。
那是暴行,是最惨无人道的恶意攻击,是地狱般的折磨和烧灼。
也许,丁夏冰就是在那样的暴行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莫文进红了眼,失了智,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么一个婊/子!一个玩物!一个他玩烂了的玩具!一个一无所有的蝼蚁!他居然、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反抗他!怎么敢偷拍!
这远远不够,这惩罚还不够,他要让这个贱货堕入地狱!他要让他因为背叛了他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莫文进近乎癫狂地狞笑着从丁夏冰的身上下来,然后对着围观的保镖们勾了勾手指。
保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动,却互相在对方浑浊暗沉的眼里望到邪欲。
那个被困在床上的小明星太漂亮了...
虽然是个男的,却像一朵没有任何荆棘的诱人花苞,静静地待在那儿,等着所有人都来蹂躏采摘。
「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约束的一面。」
群体中的匿名性使他们急切地放纵本能,然后彻底失去道德约束。
他们不谋而合,狼狈为奸。
他们可能知道丁夏冰已经停止呼吸,但装作不知道。
他们当中有人已婚,有人正在跟女友热恋,有人已经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他们是家人朋友眼中的好丈夫,好爸爸,好男人,好哥哥。
但此时此刻,隐匿于群体中的他们,是乌合之众,是对同类实施暴行的行尸走肉。
——无良媒体爆出的正是丁夏冰被女干/尸之后的照片。
当时那名胆大包天的狗仔就躲在阳台,借着窗帘隐蔽,冒死拍摄下了这两张照片,最后又以10万块钱的高价将照片卖给了一家媒体公司,他们要吃人血,当然要把照片曝光。
照片没有任何遮挡,清晰真实是他们的卖点。
两张照片,十万块钱,的确很贵。
可论一个间接被折磨致死的人的体面和尊严,十万块钱,好像又太过廉价了。
那种东西真的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吗?
贺洵不知道。
在收到丁夏冰死讯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有一种巨大的空虚无力感笼罩住了他。
他再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的了动摇。
他...是对的吗?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那么丁夏冰是不是还可以勉强活几年?至少...他死的会不会更好看一点儿?
如果没有他,那么丁夏冰的照片应该不会全网皆是了,对方也许会孤独惨淡的死去,但至少体面。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狗血小说里面,原来也是会死人的。
丁夏冰才22岁,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只比简椰大三岁,他还那么年轻,他可能还没有真正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他说过他不喜欢男人,如果可以,他也许会跟当红小花谈恋爱,也可能有其他更多的可能性,他有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不该是这么惊悚的结局。
可讽刺的是,他的不幸恰恰来源于他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丁夏冰给自己打去最后的那一通电话时,究竟在想什么。
他还不了解丁夏冰,他不知道丁夏冰是真的喜欢演戏,还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
他还没来得及问丁夏冰以后的生活规划如何,是退圈过平淡幸福的日子,还是继续在浮华飘渺声色犬马的名利场闯荡。
在被勒着脖颈停止呼吸的那一秒,萦绕在他脑海的是大山深处奶奶做的鲜花饼,还是宛如黄粱一梦的娱乐圈经历。
一想到这些,贺洵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猝然攥紧了一样,攥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那个梦就是丁夏冰与他作最终告别的征兆。
盯着满屏的喧闹,贺洵想到前段时间同样被爆出桃色新闻的一位小明星,当时也是在互联网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但对方的舆论却只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
因为小明星有权势滔天的金主,有常人望尘莫及的背景,有数不清的人脉,所以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媒体记者们也都很有眼色,没有一个眼瞎的敢上去拿这件事做文章的。
即使是不利于自己的丑闻爆出,他也仍旧是粉丝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是温室里最柔软耀人的花,是大众敢怒不敢言的特殊人物。
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他早知道,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公正可言。
这是狗血小说,不是童话故事,所以没有王子出来拯救灰姑娘的打脸戏码。
好多人借着网络的斗篷实施受害者有罪论,他们指责丁夏冰软弱,指责丁夏冰的心理不够强大,指责他不自爱给自己的体内注射过量药剂。
可大家好像忘了,死亡明明是最需要勇气的行为。
而且,或许对于丁夏冰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止痛剂。
所以贺洵心里难过,却不会对丁夏冰最后的选择置喙。
那是丁夏冰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感受过他的痛苦,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审判他的行为。
没有,任何人。
......
“洵哥,你别太难过了...人都没了,咱们活着的人得往前看不是?”
烧烤摊上,宋流光开了一瓶啤酒,难得小心翼翼地觑着贺洵的脸色说话。
街边五光十色的灯牌闪烁,沸腾的烟火气裹挟着闹市,只有他们这一桌气氛凝重。
贺洵很淡地笑了一下:“我没难过,他解脱了,我为他高兴。”
“你高兴个屁!”宋流光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戳穿,“这话您自己信吗?要不您照照镜子?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
贺洵不说话了,闷头灌了一杯酒。
看着他这样,宋流光心里也不好受,虽然他跟丁夏冰的交情没那么深,却清楚丁夏冰是圈内少数不会狗眼看人低的演员。
这么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两人愈发缄默,只有开酒倒酒的声响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宋流光忽然抬起头,盯着贺洵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贺洵嗤笑了一声,好像是有点不信。
宋流光勾勾唇角,那笑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你不就是觉得他的死跟你也有责任吗?”
贺洵身子一顿,漆黑的眸在炽灯下闪动。
见状,宋流光便知道自己或许猜中。
“贺洵,你不能这样想。”他深呼了一口气,攥着酒瓶,嗓音是被酒精浸泡后的沙哑,笑着说很伤感的话,“如果连...连你也这样想,那这个世界可怎么办啊...”
贺洵下颌绷紧,抓住酒杯的五指蓦地收紧,一阵冰凉抵着掌心跟电流一样窜到心底。
他说:“我管不了这个世界。”
宋流光双眼通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洵:“警方的调查报告非常清晰,他早就在身上注射了超出剂量的药,这足以说明他那时候就想自杀了,跟你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而且你想想,就算没你,你觉得他能在莫文进手底下活多久?别自欺欺人了,你我都知道,他的精神...早在沾上莫文进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
“......”
早就,崩溃了。
是啊。
贺洵眸中掠过一抹浓浓的自嘲。
没有他,丁夏冰最后还是会死。
他什么也做不了。
*
半夜,贺洵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宋流光送回家,然后去了花店。
原本花店都要打烊了,幸而老板娘心善,谈话间知道他是要买花去墓地,才加班给他包了一束花。
墓地在很偏远的郊区,那是丁夏冰此后长眠的地方。
纯洁庄严的百合与菊花随着夜风摇曳,恍若丁夏冰再一次摆手向他道别。
网络上仍在嘈杂不已。
但是无论生者如何论述,如何评判,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与逝者无关,与丁夏冰无关。
他们审判的,不过就是一具即将腐朽的肉/体,他们所窥探的,不过就是一座冰冷无魂的墓碑。
因为丁夏冰已上天堂。
贺洵长身玉立,在浓黑的夜里缄默地站了许久,直到肢体僵硬,才弯下腰,用手背轻轻摩挲了一下墓碑上那张年轻的面孔。
“晚安。”
引用: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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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pisode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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