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杨蓓希来说,情况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最初,她觉得见到裴景昕是件概率极低的事情,但渐渐地,她发现不对劲。
那个在李思琪口中“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一面难如登天”的裴景昕,似乎,出现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而且,总是在她周围。
在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一抬头,就能瞥见那个过于出色的身影,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幅精心构图的黑白画报。
在下课回宿舍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偶遇”他,有时擦肩而过,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清冷的雪松香气。
甚至在嘈杂的食堂里,一抬眼,就能越过人群,撞上他恰好移开的目光轮廓。
这种频率高到让她无法再用“巧合”来解释。
周末,杨蓓希在学校附近的“蓝湾”咖啡馆打工,这里环境不错,消费不低,顾客多是附近白领和家境好的学生。
咖啡馆门上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杨蓓希正低头擦拭咖啡机,习惯性地说了声“欢迎光临”,抬起头时,裴景昕推门走了进来。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林琛和沈嘉树、苏苏。林琛在笑着说什么,裴景昕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店内,然后,精准地落在了杨蓓希身上。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仿佛只是随意一扫,便径直走向了靠窗最里面那个最安静的位置。
“小杨,发什么呆?快去给那桌客人点单。”店长催促。
杨蓓希深吸一口气,拿着菜单走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几位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她尽量不看他,目光落在林琛脸上。
林琛熟练地点了几杯咖啡和甜品,裴景昕没有说话,身体微微后靠。
当杨蓓希记录完,转身准备离开时,清晰地听到他用那低沉而独特的声音对苏苏说:“就这里吧,你安静点。”
整个下午,杨蓓希都能感觉到那桌投来的无形目光,尽量专注工作,但总觉得后背有些发烫。
端咖啡过去时,手指微微颤抖,生怕出一点错,她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掠过她戴着店员围裙的腰身,和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们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裴景昕几乎没怎么碰那杯咖啡,更多时候是听着同伴说话,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她在店内忙碌的身影。
他们离开时,风铃再次响起,杨蓓希正在清理隔壁桌,低着头,不敢看。
走在最后的林琛,在经过收银台时,忽然停下,对着杨蓓希笑了笑,递过几张大额钞票:“不用找了,咖啡很好。”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寻常的慷慨。
她捏着那几张钞票,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裴景昕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但她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今天来这里,根本不是因为咖啡。
为了支付生活费,杨蓓希同时打着好几份工,除了学校的勤工俭学和咖啡馆,她每周还有两个晚上,在一家环境更幽静的书店兼精品文具店做店员,这里顾客更少,她的工作是整理书籍、收银。
周三的晚上,店里没什么人。
杨蓓希正踮着脚,费力地想将一本厚重的艺术画册取下放低层的书架。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臂从她身后越过,轻松地取下了那本书。一股清冽的、带着冷冽雪松与淡淡烟草混合的香气瞬间将她笼罩。
杨蓓希浑身一僵,猛地回头,裴景昕就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正微微垂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那本厚重的画册递给她,语气平淡:“是这本?”
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指尖,带来一阵微弱的电流感。
“是,谢谢。”杨蓓希接过书,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裴景昕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仿佛真的只是顺手帮忙,在不远处的文学书架前停下,随意地抽出一本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找了个座位,安静地“阅读”,店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灯光温暖柔和,他的存在却像一块投入静水的巨石,让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变得不同。
杨蓓希如坐针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并非一直落在书上,而是时不时地、极其自然地扫过她——看她整理书籍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她为一位老太太仔细包装礼品时专注的侧脸,看她低头操作收银机时长睫垂下的阴影。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在那里,就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无形的包围圈。
当他终于合上书,将其放回原处,并向门口走去时,杨蓓希几乎要松一口气。
在“蓝湾”咖啡馆,裴景昕的出现似乎逐渐成了某种“惯例”,他不总是和朋友一起,有时会独自前来,选择同一个靠窗的、相对隐蔽的位置,点一杯最基础的美式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待上一到两个小时,有时处理邮件,有时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而他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追随者杨蓓希。
杨蓓希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渐渐习惯,让她感到担忧的是,这种“习惯”更可怕,因为它开始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细微的默契和期待。
比如,她会下意识地在他进门时,就开始准备那杯美式;比如,会在他咖啡快见底时,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询问续杯与否;比如,有一次她端着咖啡过去时,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几滴咖啡溅出来,差点弄脏他的衬衫袖口,吓得连忙道歉,他却只是抬起眼,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极少有的、超出点单之外的话:
“没事,小心烫。”
声音平淡,却让她的脸颊烧了半天。
杨蓓希偶尔会去一些艺术展览开幕式做临时侍应生,时薪较高。
在开幕酒会上,她穿着白衬衫和短裙,露出白皙笔直的大腿,端着盛满香槟杯的托盘,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穿梭。
然后,她发现了裴景昕,他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在这种场合下更是光芒四射,与周围的艺术品相得益彰,正和一个年纪稍长的、看起来像策展人的男人交谈。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的腿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脸颊爆红,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
然而,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裴景昕却极其自然地,从她微微晃动的托盘里,取走了两杯香槟,一杯递给了身边的策展人,一杯自己拿在手里。
这个动作流畅无比,巧妙地化解了她差点端不稳托盘的尴尬,也打断了策展人可能投来的打量目光。
这些频繁的、看似偶然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的相遇,像一根根轻柔却持续的羽毛,不断撩拨着杨蓓希的神经。
她开始失眠。夜里,那个人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总会闯入她的脑海。她反复回味着每一个细节:他收紧的指节、缓慢驶过的车辆、咖啡馆里那句“安静”、以及林琛那句意有所指的“不用找了”。
追人,裴景昕确实不会。
他的人生词典里,从来没有“追求”这个词。以往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被安排好、被呈递上来的,财富、资源、教育、甚至身边环绕的人,无一例外。
主动去靠近、去争取、去示好,于他而言是一片完全空白的领域。
对杨蓓希的生理性心动,像一颗野蛮生长的种子,在他冰封的内心世界里破土而出,让他措手不及。他本能地想要靠近那抹能灼伤他麻木感官的鲜活色彩,却又笨拙得不知从何下手,那种强烈的吸引力和占有欲,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忍受只是远远看着。
他需要确认她的存在,需要感知她的气息,需要让她的身影填满自己空洞的视野。
所以,他选择了这种笨拙的方式,沉默地、持续地、出现在她视野可及的范围内,像一头高傲又无措的年轻雄狮,围着让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打转,既想靠近嗅闻,又怕爪子太利伤到对方。
然而,当这种守望持续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想要对话,想要回应,想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真正地看向自己,而不仅仅是惊慌的一瞥。
这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最终战胜了他的骄傲和别扭。
晚上,一行人在他的公寓里开派对,林琛、沈嘉树正打着游戏,裴景昕合上了手中的外文原著,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林琛。”
“干嘛?”林琛头也没回,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裴景昕似乎在斟酌措辞,眉头微蹙。
“怎么。”他顿了一下,语气极其不自然,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窘迫,“追求女孩子?”
“噗——”林琛一口水差点喷在屏幕上,猛地转过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裴景昕,“你刚才说什么?!追求?!谁?!难道是那个文学院的小可怜杨蓓希?!”
裴景昕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沈嘉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游戏也不打了,凑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坏笑:“我靠,裴大少爷你居然也有今天,快跟兄弟说说,进行到哪一步了?牵小手了?亲嘴了?不是连话都没说吧?”
裴景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沈嘉树见好就收,但笑容依旧暧昧:“行行行,我不问。不过兄弟,你这‘默默出现’的招数也太老土了吧?跟跟踪狂似的,人家小姑娘没报警抓你算你走运。”
裴景昕的脸色更冷了。
沈嘉树摸着下巴,开始出馊主意:“追女孩子嘛,无非就是送礼物、约吃饭、看电影?哦对,她不是打工吗?你去疯狂消费,给她冲业绩,或者直接把她打工的地方买下来!”
裴景昕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他直觉杨蓓希不会喜欢。“不行。”他生硬地否决。
“写情书?”林琛说完自己都笑了,“算了,当我没说。”
一阵沉默。
裴景昕显然对沈嘉树、林琛这些“烂招”很不满意。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语气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固执:“不能急。”
林琛:“合着我刚才白说了。”
裴景昕不再理会他们,重新拿起书,但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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