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檐角，吹得我衣领贴在颈侧，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血魔经》，那股阴寒还在，但更深处的共鸣却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我不能停。
若瑶还躺在石台上，昏迷不醒，而掌门的话像钉子一样扎进脑子里——她不是偶然出现在山门之外的，她的声音、她的出生、护山大阵的异动……全都不对。
我加快脚步，穿过内院回廊，绕过药堂后墙。秘卷阁在宗门最深处，平日只有执事长老能入，门上三重禁制，一道比一道严。我曾在百年前参与布阵，知道破法需信物引血契。
指尖划开掌心，血珠滴在第一道石门前。符文微闪，裂出一线。我将玉佩按在阵眼上，它忽然震了一下，边缘泛起极淡的青光，像是回应着什么。门缝扩开，我抬脚迈入。
阁内昏暗，仅有几缕天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层层叠叠的卷册上。尘灰浮在空中，不动。我沿着东侧架子走到底，抽出一本暗褐色封皮的残卷，《玄纪残录·卷七》。书脊上有烧灼痕迹，像是曾被雷火击中。
翻开第一页，字迹浮现：
“浩劫起于青冥剑碎片失窃。时任长老冷竹知情后独闯魔域追凶，三日未归。归来时剑毁人残，宗门封锁消息，对外称其闭关养伤。”
我呼吸一滞。
我没有这段记忆。
我只记得那一夜，血雾弥漫，我在大阵前以剑为引，将魔魂封入己身。可若真是我去追查碎片……为何没人提起？为何连我自己都忘了？
继续往下看，纸页愈发模糊，似有血渍浸染，文字断续：“……碎片藏于玉佩之中，持者可启封印之门。然此物已被调换，真伪难辨。若玲珑心脉者触之，则咒力反噬，魂飞魄散。”
玲珑心脉？
我心头一跳。
若瑶体内有天然抗咒之力，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正欲细读，脑中骤然刺痛，仿佛有火线从眉心炸开，直贯识海。我咬牙撑住，却发现嘴角已渗出血丝。是“识海焚咒”——凡心存疑虑或记忆残缺者阅此卷，必遭反噬。
我强撑着没松手，想再看一眼“玉佩”二字是否与我腰间这块有关，可眼前一阵发黑，喉头腥甜涌上，一口血喷在卷册上。墨字遇血竟微微扭曲，像是活了过来，随即蒸腾成一股黑烟，贴着书页游走一圈，又消散无踪。
我合上书，迅速用布巾裹紧，塞进怀里。左肩旧伤崩裂，疼得我扶住书架才没跪下。不能再待下去，巡夜弟子半个时辰后就会经过此处。
我退到墙角暗处，摸出银针，自点“归元”“镇魂”二穴。针入肤，气血稍稳，呼吸也渐渐平顺。可玉佩贴着胸口的位置越来越烫，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我靠在墙上缓息，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急。
门被推开一条缝，若瑶探身进来，脸色发白。
“师父？”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一眼看见我唇边血痕，手猛地抖了一下，“你受伤了？”
我没答，只摇头示意她小声。
她却不管，从袖中抽出帕子，轻轻擦去我嘴角的血。动作很轻，手指却在颤。擦到一半，她忽然顿住，指尖碰到我衣襟下的玉佩。
“这……”她低声说，“好烫。”
我也察觉到了。那热度不像寻常灵器发热，倒像是在呼应什么，又像是……在警告。
若瑶盯着那块玉佩，眼神变了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我们得回去。”我说，声音有些哑。
她点头，伸手扶我站起来。我倚着她肩膀往外走，每一步都牵动肩伤，像有钝刀在经脉里刮。走出秘卷阁时，天光已经亮了些，远处膳堂方向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有弟子开始准备早饭。
我们没走正路，绕过洗剑池边的小径。水面上浮着几片落叶，风吹过来带着湿气。
“师父，”若瑶忽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早就认识你？”
我脚步一顿。
“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在门口，我看见你扶着墙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就像……以前也见过你这样。”她声音越说越低，“还有那个玉佩，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图案。”
我没说话。
她说的这些，我都无法回答。
我只知道，青冥剑碎了，碎片不知所踪；我曾去过魔域，却毫无记忆；而这块玉佩，不只是信物那么简单。它和若瑶之间，一定有过交集，只是被谁抹去了。
我们走到居所外的石阶前，她扶我坐下，转身要去取药。
“别去。”我叫住她。
她回头。
“今晚别出门。”我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谁来找你，都不要应。”
她怔了一下，“可是……”
“答应我。”我看着她，“在事情查清之前，你不能再靠近禁地，也不能单独行动。”
她咬了咬唇，终于点头。
我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前的玉佩。它还在发烫，热度未退。
若瑶蹲下来帮我整理衣袖，忽然手一僵。
她盯着我腕内侧一道旧疤，那是当年施针自控时留下的。
“师父，”她抬头，眼里有光闪动，“你以前是不是……救过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在山门外？”
我心头猛震。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我记得那天雪很大，崖下有个快要冻死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块残铁。我用最后一点灵力把她送进山门，后来听说她被杂役房收留，再无音讯。
可那块残铁……
正是青冥剑的碎片之一。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若瑶忽然皱眉，右手按住右臂魔纹位置，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我问。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闷。”
我盯着她，没再说话。
风从池面吹来，卷起一片枯叶，打在我脚边。
我伸手按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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