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寒的眼圈瞬间通红，像被胭脂浸染过的桃花瓣，她倔强地仰起脸，不让泪水轻易滑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尊……是要赶我走吗？”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为何？师尊为何要赶我走？”泪水终究没能忍住，汇聚成珠，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我需要一个理由！”她执拗地追问，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夜轻吟的心像是被那滚烫的泪灼了一下。她抬手，指尖微凉，极其轻柔地拭去她颊边的泪痕，语气刻意放缓：“非是赶你走。只是下山游历一番，见见世面。飘渺峰永远是你的家，何时想回来，便可回来。”
“那我明日就回来！只出去一天！”叶雨寒急忙道，声音因哭泣而沙哑，带着孩子气的赌咒。
夜轻吟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温柔的弧度：“好。”她应允着，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望不见底的幽深。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衣袂消失在桃林尽头，夜轻吟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这一别，再见恐是经年，甚至……永诀。
叶雨寒既已离开，夜轻吟终于得以腾出手，清算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
天玄宗山门外，一群修士聚拢，言辞激烈，慷慨陈词，无非是些“包庇魔种，祸乱苍生”、“为正道所不容”的诛心之论，字字句句欲将叶雨寒置于死地。
夜轻吟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威压骤降，如冰山倾颓。她未发一言，指尖微动，一道无形气劲射出，方才叫嚣得最凶的一名弟子瞬间化作一团血雾，连惨叫都未曾发出！
人群死寂，落针可闻。
然而，总有不怕死的。另一人强撑着战栗，色厉内荏地继续指责。
夜轻吟眸中寒光一闪，厌烦至极。腰间寒霜剑铿然出鞘，剑光如冷电掠过，一条断臂伴着凄厉惨叫飞起！
“自今日起，”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神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谁敢再传半句诋毁我徒儿叶雨寒之言，便是与我夜轻吟为敌！上天入地，碧落黄泉，必诛之！”
一群蝼蚁杂碎，也配妄议她的人？
此后，夜轻吟于山顶宫殿闭关，神识时常回归神界处理事务，偶尔才分身回飘渺峰查看。期间，那阴魂不散的幻焉竟又试图靠近，被她一道凌厉剑气逼退千里，再不敢现身。
之后，她彻底不再出现。即便感知到叶雨寒归来，徘徊在山下，她也硬起心肠不见。天地广阔，她的雨寒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何必困守于缥缈一峰，执着于一个她？
她应该忘了自己。毕竟，叶雨寒并不爱她，既如此，又何必徒增牵挂？她如是告诫自己。
然而，这个夜晚，神识掠过弟子房，却见那个素来不喜饮酒的小徒弟，正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眼神迷离，面颊酡红。
心，终究是软了。夜轻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中。
叶雨寒是真的醉了，醉得胆大包天。竟摇摇晃晃地起身，径直走过来，软软地坐进她怀里，双臂环住她的脖颈，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开始说起胡话。
“酒……一点也不好喝……”她嘟囔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姐姐……这个好喝吗？”她眼神迷蒙，举起空酒杯，歪着头问，全然忘了眼前人是谁。
“你说过，小孩子不能喝。”夜轻吟稳住她的身子，声音不由放低。
“我……我偷偷喝！”她试图做出狡黠的表情，却只显得憨态可掬。
夜轻吟沉默地看着她，心中那片坚冰悄然融化一角。她不该来的。
过了一会儿，叶雨寒眼中的迷蒙被委屈取代，扁着嘴，像是要哭出来：“雨寒没有喝……雨寒是乖孩子……不会偷喝的……酒不好喝……”她反复念叨着，逻辑混乱，却执拗地证明着自己的“乖”。
说完这些，她安静了片刻，忽然又将脸埋进夜轻吟颈窝，蹭了蹭，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撒娇：“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呢？师尊……你不喜欢雨寒了吗？”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夜轻吟的衣襟上，也烫伤了她的心。说完这句，叶雨寒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
夜轻吟指尖微颤，终是抬起手，极其轻柔地回抱住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天际将明，她狠下心，将怀中熟睡的人儿抛下，身影如烟消散，重回孤寂的山顶。
（真是心狠呐。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那声音悠悠响起。
（她……达不到你的要求么？）
“我不会单相思。”夜轻吟语气冷硬，像在说服自己，“她若不爱我，这一切便毫无意义！”
（那你想如何？）
“除非……她先爱上我。”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固执。
此后，夜轻吟依旧避而不见。叶雨寒却不肯放弃，竟寻到了山顶结界外。
夜轻吟透过水镜，看着她徒劳地拍打着无形屏障，一遍遍喊着“师尊，见见我”，最终声音哽咽，渐至无声。她强迫自己转身，不再看那令人心碎的画面。
风雪骤起。叶雨寒固执地留在原地，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师尊，雨寒知错了，求您一见”。仿佛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风雪呼啸，一夜未停。这场无声的较量，终究是夜轻吟输了。她还能如何？只能撤去结界，像过往无数岁月那样，再次对她敞开怀抱，将一切悸动与期盼深埋心底。
她甚至寻了个借口，伪装有旧伤未愈，掩盖先前避而不见的真相，并提前告知她“天命难违，终有一死”，想让她早些面对这残酷的结局。可小徒弟听后，只是怔了片刻，随即又扬起那般无忧无虑的笑脸，甜甜地唤她“师尊”，仿佛死亡的阴影从未存在。
中间所有的疏远、挣扎、试探，似乎都从未发生。时光仿佛倒流，她们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看似单纯的师徒岁月。
然而，暗流从未停止。镜雪欲毁魔种，夜轻吟造了假物交予她，真正的魔核，仍紧握在她手中。
“若我此刻毁了它，又会如何？”她问。
（毁与不毁，并无差别。雨寒姑娘的结局，早已注定是离开）那声音带着宿命的漠然。
最终，叶雨寒带着九尾狐出游，那枚真魔种还是落在了草丛中，落在叶雨寒的身侧。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开始转动，无可挽回。
叶雨寒被魔种侵蚀，却凭惊人意志强行压制，只为回来见她们最后一面。
当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软倒在自己怀中，生机彻底断绝时，夜轻吟说不清那是何种感受。空茫，钝痛，还有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命运如此安排，即便非她亲手所杀，叶雨寒也注定消亡。可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她抚养她长大，悄然爱上她，最终，却仍是亲手为她送葬。
命运何其残酷。她一向洞悉天机，却始终无力撼动分毫。
当维持遗体的灵力散去，一本熟悉的、叶雨寒时常翻阅的书册从她袖中滑落。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那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少女的心事，猝不及防地，全然暴露在夜轻吟眼前。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
（你一直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声音适时响起。
“除非她爱上我！否则我的爱，将毫无意义！”她曾那样斩钉截铁地说。
而那纸上，清秀又带着稚气的字迹分明写着：“师尊是水中月镜中花月，是雨寒心之所向，亦是……触及不到的存在。”
“雨寒……你这个……傻孩子……”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心疼与悔恨。
叶雨寒的身体化作点点莹光，如同夏夜的流萤，翩然飞散，最终消逝于天地之间。夜轻吟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她仰起头，望向无垠苍穹，雪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化作冰冷的水痕。
这一局，她输得彻底。
（你会爱上谁，非我能定。若信缘分，便静心等待，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一切）那声音再次劝慰。
她最不缺的，便是时间。等一等，又何妨。
——
十年弹指而过。
镜雪重返此界。她离去后，此地的“镜雪”自有系统操控行动，故而无人察觉异常。
当年那场大战，修士伤亡并未动摇各派根基。为恢复元气，各大宗门再度广开山门，招收弟子。
夜轻吟与其弟子已是天玄门的门面担当。只要她们出现，便能吸引无数英才。于是，她被迫端坐于高台之上，神色清冷，三个徒弟静立其后，一如往昔。
飘渺峰山下，荒僻的草丛中，一颗深埋土十年、蕴含着奇异生机的种子，忽然微弱地跳动起来。柔和的光晕弥漫开来，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光芒褪去，叶雨寒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那种子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碎裂消散，化作点点尘埃。
（叶姑娘，这份礼物，可还喜欢？）空灵的声音带着笑意。
（此籽名为“希望”，终有一日，会结出果实。）
叶雨寒茫然四顾，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是飘渺峰山下！她下意识地想摸索那本写满心事的书，却抓了个空。
记忆如潮水涌来，最后定格的，是师尊怀中冰冷的触感和无尽的黑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尝试运转灵力，熟悉的法阵光芒亮起，瞬间将她传送至飘渺峰。峰内空寂无人，她寻遍每一个角落，皆不见熟悉的身影。
压下心中忐忑，她施展隐匿法阵，悄然潜入正在举行收徒大典的天玄门主殿。殿内人头攒动，师尊……会在那里吗？突然出现，会吓到她吗？
她混在人群中，悄然前行。拜师环节已近尾声，她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高处——熟悉的位置上，苏白微、乔承宇、镜雪赫然在列，而端坐中央，清冷绝尘的，不是她日夜思念的师尊，又是谁？
高座之上，夜轻吟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轻啜一口。
大部分弟子已择定师门，唯剩最后一名身着粉衣的少女。她越众而出，声音清亮，语惊四座：“弟子陆希颜，欲拜银月长老为师！”
霎时间，所有目光聚焦于此。众人窃窃私语，谁不知银月长老早已言明不再收徒？
隐在暗处的叶雨寒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双手叉腰，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不行！飘渺峰只能有她一个小师妹！
夜轻吟微微蹙眉，抬眼望去，待看清那少女面容时，却不易察觉地怔愣了一下。此人……
“为何欲拜本座为师？”她声音平淡无波。
那粉衣少女目光扫过高台上的银月长老及其身后三人，嫣然一笑，吐出两个字：“缘分。”
滴！镜雪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女二出现！］
镜雪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台下女子。这不是叶雨寒！这是……原著中真正的女配！
夜轻吟继续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陆希颜。”
“可惜，本座早已立誓，不再收徒。”
“我知道。”陆希颜上前一步，神情忽然变得庄重，在银月长老面前缓缓跪下，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大礼，“您早已有了第四位亲传弟子。”
夜轻吟端坐受礼，并未避让。这一拜，拜的是银月长老，而非她夜轻吟。
“你我确有缘，”陆希颜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夜轻吟，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可惜……此缘已尽。”造化弄人，这一世，她与她，再无师徒名分。
苏白微与乔承宇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宿主，情况不明！此女携有原著记忆！其当前身份……与我等一样，是管理员！］系统急速分析道。
陆希颜行完礼，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影决绝地消失在殿门之外，仿佛从未出现。
大典终于结束。夜轻吟一行人得以返回飘渺峰。叶雨寒悄无声息地远远跟着。
行至熟悉的山崖处，夜轻吟忽然停下脚步，清冷的声音随风散开：“还要躲到何时？出来。”
苏白微三人莫名四顾，此地空寂，哪还有人？
“师尊……”
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自身后响起。三人惊喜交加，猛地回头！
“小师妹！”
三人瞬间围了上去，苏白微更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叶雨寒的脸颊，触手温热，惊喜道：“是真的！是活生生的小师妹！”
“师姐！难道我还有假的不成？”叶雨寒哭笑不得。
几人激动地叙话，待回过神来，却发现师尊早已不见踪影。
夜轻吟独立于雪地之中，漫天飞絮落在她发间衣上，她却恍若未觉。
（她回来了，你不欣喜？）声音响起。
“是你做的？”夜轻吟语气听不出喜怒。
（份内之事，不必言谢。）
“当真是好算计，从最初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语气微冷。
（非是算计。自你们相遇那刻起，缘线便已交织。等待，方能见证奇迹，不是吗？）
“师尊，您独自在此做什么？”叶雨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夜轻吟转身，望入那双清澈依旧，却似乎藏了更多心事的眼眸：“无事。”
“我……回来了。师尊似乎并不惊讶？”叶雨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仰头问道。她站的位置偏低，即便站在同一平面，她也仍需仰视她。唉，终究是长不高了。
“有人告知于我，你会归来。”
“谁？”
“赠你书册之人。”
“嗯……她确实很厉害。”叶雨寒低下头，心中忐忑，书丢了的事，还是暂且瞒下吧。她偷觑师尊神色，那张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师尊……您不高兴吗？”她小声问。
“未曾。”
“那……您怎么不笑一笑呢？”她鼓起勇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原来是在意这个。夜轻吟微微一怔，旋即，唇角缓缓向上牵起，勾勒出一抹极清极浅，却足以令冰雪失色的笑容：“如此，可好了？”
叶雨寒望着那笑容，眼中百感交集，背在身后的手指紧张地绕了又绕。忽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夜轻吟，将脸埋入那带着冷香的怀抱，泪水瞬间盈眶。
“师尊……雨寒好想您……”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思念。
夜轻吟身体微微一僵，双臂迟疑了片刻，终是缓缓抬起，轻柔却坚定地回抱住她，低声叹息：“我亦想你。”
此后几日，飘渺峰似乎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叶雨寒常在桃树下看书，苏白微与乔承宇偷懒不修炼，也陪在一旁翻书闲聊。镜雪了却一桩心事，已随系统离去。
然而，夜轻吟左等右等，那小徒弟却始终未来坦白书册遗失之事。
又过数日，叶雨寒依旧毫无动静。夜轻吟再也坐不住了。若非亲眼所见那书页上的告白，她竟不知小徒弟心思藏得如此之深！若再等下去，依她那性子，怕是等到海枯石烂也不会主动言明。
是夜，叶雨寒于房中对窗独坐，对着烛光发愁：那本至关重要的书，究竟丢在哪里了呢？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雨寒，是我。”
“师尊？”叶雨寒连忙起身开门，将夜轻吟迎入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她略显忐忑的脸庞。
“师尊，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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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雪埋玉骨终逢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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