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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童谣与猫

正提到裴胜,他领着几名校尉恰至此处。

“子坚兄!”谢怀安看向近处魁伟身影,“有未发现凶器踪迹或什么可疑器物?”

裴胜无奈摇头:“厨内器物你已看过,除那斫鲙刀,并无其他可疑之物。徐晔处倒有其练习用刀,但一为木剑,二为钝刃仪刀,皆无法取人首级。宅内护卫多带棍棒,偶配兵器,也多为刃阔背厚的短兵,形制与徐尚书脖颈断口完全不符。”

“今夜剑器舞用剑如何?”谢怀安追问。

“木剑而已,杀不了人。”

“那宅内有未发现血衣,或沾血之物?”

裴胜叹气:“金吾卫已在宅内开阔处仔细搜寻,连那水井都没放过,然什么都没发现。至于内院、书房,未得搜查符牒前,也不宜大张旗鼓进去搜。”

听言未见气馁,谢怀安只道裴胜辛苦,又言大理寺现已完成宾客初步询问,此刻几人得先回寺准备诸般公文,好尽快递送刑部和御史台。

“另外,”谢怀安声音略低,“大理寺吏员今晨行动,或还需金吾卫协助。”

“自当全力相助。”裴胜轻抬刀柄,眼神不疑,“如必要,我亲自带队也无妨。”

得裴胜此话,谢怀安抬手而礼。留姚仲行在此商定细节操作,又寻伍仝暂留几刻协调证物送检及吏员轮值,他方带余下属员出了徐宅。

相较徐宅素幔低垂、戒严肃穆,卯正的长安,半是钗环斜坠、袍渍甘酿的倦游归人,半为燎炉揉擀、麸粉喧嚣的早市人家。上元十五日,繁华、热闹那是见缝就钻,势必将今日塞胀成整年光景。

然,光景虽好,徐瑞彰案阴影却像代替坠雨阴纱,层层靠近。这几人中,谢、周二人面色尚可,陆执中双眼透出股严肃,唯张部言悄悄揉搓肚子而面上沉凝滞涩。

“在想什么?”陆执中瞥见张部言眉间阴壑,问道。

“我,我就是想……”张部言眼神略垂,“三品重臣命丧其长子婚宴,大理寺若无法速速抓住凶犯,可怎么好……”

“小张,”陆执中食指蓄力点向张部言脑门,收着声音,“这几年咱们大理寺遇到多少怪案、悬案,哪桩没理得干干净净?你快把你那小腰杆子直挺起来。”

不等张部言直挺起来,周正回头,瞧陆、张二人落后,两眼弯弯,回撤脚步,一副凑热闹样:“你俩嘀咕什么呢?我听听。”

“小张啊,”陆执中像被周正传染,刻意勾起点坏笑,“他说……”

急忙伸手捂住陆执中嘴,张部言脸颊泛红,口里辩着:“没,什么也没说!”

可他比陆执中矮半头,捂也捂不结实,只让陆执中嘴里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他说方才,方才笼饼没吃饱,还想,还想吃些馎饦。”

这话甚合周正心意,只见他非但未拦,反而起劲撺掇,搓着手就冲停步等待的谢怀安喊:“少卿,这俩打起来咯!讲什么,不吃碗馎饦,汤浓滑韧那种,走不动咯。”

“你们选吧,”谢怀安语带笑意,“吃完再回寺。”

“那家,就那家,看着最好!”早偷于心内评价各色早食摊子,周正立马伸手,直指那悬挂赤红布幌、书“凉州馎饦”的摊子。

领几人矮几前坐定,谢怀安“店家,四碗馎饦”几字出口,便打量起面前摊食。

只见天还未亮,铺子已然生意极佳。花椒、小茴香带领活泼气味从羊骨汤里逃逸而出,直往食客鼻腔里钻。再瞧,店家还没有半人高的小郎君都亲自上阵,来来回回端着碗碗暖身暖心的热汤饼。

没让几人等太久,小郎脚步飞快端来四个大碗,奶声奶气喊着:“贵客,馎饦到!”

“有劳。”谢怀安温和接过他手中馎饦递给余下三人,将铜钱放在小童手心,再从蹀躞带上某个小袋掏出几枚杏干,“小郎君真了不起,这般早就帮阿娘照顾生意。”

满脸欢喜接过杏干,小郎冲谢怀安甜甜一笑,狠狠点了个头,然后咿呀哼着童谣,蹦蹦跳跳就去跑下趟。

“月儿弯弯小羊多,定安王,保城郭。将军教我射云朵,河西道,没战火。娃娃梦里花果多……”

“哎呦小祖宗!”铺子阿嫂听到此歌,慌乱丢掉手里长炳杓,几步上前拉住小郎,抬手就拍在他屁股上,“早跟你说过,这歌别再唱!”说着,其颇为心虚望向大理寺四人官袍,尴尬笑笑。

对视间,谢怀安只温柔出声:“无事,小郎唱得好听。”

见深绯大官未有追责意思,阿嫂明显松口气,赶紧赠上两碗盛得满满的馎饦。

“老陆,”张部言伸手接过,片刻后戳戳右边陆执中,“这阿嫂怎如此紧张?”

咽下嘴里筋道面片,陆执中答:“你没听那童谣里‘定安王’三字么?”

“哎,”周正满口浓汤,咕咙着,“都两年多了,想当年咱大理寺薛公,为所谓定安王谋反案食不知味,寝不遑安。”

“虽如此,我还是不信……”张部言小声嘟囔。

默默听着三人你来我往,谢怀安面色未改,手中粗瓷勺却几次停滞难动。等几人吃得差不多,他方拭去唇角残迹,道:“好了,既吃饱,该回大理寺了。”

起身,转身,闭眼,再睁。

忽地,谢怀安眼前面香、热气氤氲四散。蒙蒙间,须发灰白、腰间挂着麂皮囊、囊内总塞满满小吃食的温和老人,好像又在微笑伸手:“小安宝,来吃杏干!”

不等谢怀安伸手接过那饱满甜干,清亮男童之音忽自身后响起:“阿翁!你怎么只给小怀安!”

转头探看,小少年挽起裤腿、嘴叼稻草满脸调笑,手里刚编成的蚱蜢还泛着莹泽日光。

“我也要我也要!”只听右边又一声起,小童身穿蓝衣坐于田埂,轻晃脑袋,小嘴微撅。

“小乞丐,你现在可比我还得宠啊!”

童声入耳,谢怀安身子猛地发僵,唯余眼角红意弥漫。

不敢回头。

好想回头。

见自家少卿转身后蓦地愣住,又忽抬手侧头,随后端详掌心出神,周正出声轻唤:“少卿?”

几息沉默后,谢怀安缓缓放下双手,深藏情绪,喉头微动:“走吧。”

听言,三人囫囵吞下口中馎饦,追着谢怀安背影便回大理寺去。

或许,徐瑞彰案干系重大,所涉文书量多繁杂倒并非毫无作用。至少,能让谢怀安兔起鹘落间暂时将那老翁小童锁进脑海深处,换得片刻安宁。

“镜章,”谢怀安写毕往太医署、军器监的送检牒,以及往刑部、圣人处的剖验请牒,抬头示意下首大理寺主簿吕镜章,“依式核牒后用印密封,再寻吏员分送。”闻吕镜章应话,谢怀安又嘱张部言:“差吏员去探婢女阿娆与斫鲙手韩一刀来历。”

捏捏前额,瞥了眼门外天光大亮,再瞧面前众属员个个眼圈乌青,却还闷头整理昨夜口供,核对宾客进出,制查封状等,谢怀安温声道:“必要之事了结就先回廨舍稍歇,两个时辰后,议事堂集合。”

见几人得令不多时先后离去,谢怀安于矮榻起身,抖抖袍服褶皱,亦往廨舍行。

脑中正想今日部署,忽一声猫叫荡在耳畔。循声望去,就发现对面角落里,小小金丝虎状、鼻吻白须如老将银髯、甚为威风之野狸,前爪劲扣砖缝,后腿蹬直若满弓,正悠哉悠哉伸个懒腰。

见谢怀安停住,神气小东西身子骤挺,脚步飞快穿过面前空地,又“噔”地跃上檐廊,随即侧躺在地,翻起肚皮就拿爪子勾谢怀安衣袍。

“你是哪里的小猫儿。”轻柔言语间,谢怀安俯身,极为熟练地伸手在其肚腹揉揉。

鎏金小狸倒亲人,任由谢怀安抚摸敏感脆弱处也无甚在意,喉底“呼噜”更连绵起伏,尽显满足享受。

“哎呦,少卿!”远处,早过天命年纪,体态微胖的膳夫焦德响,端着碗碎肉拌剩汤饼走近,“这小胖狸子不知道啥时候来的咱大理寺,最近几天更赖着不走了。”

瞧焦德响碗里食物堆得满满当当,谢怀安微笑调侃:“你好吃好喝喂养它,倒也难怪它赖着。”

“少卿你可不知道,”焦德响边说边把碗放下,“它逮老鼠可是把好手哩。只它挑得很,寺里老鼠抓到半口不吃,只爱吃咱的吃食。”

“那你倒比周正有时吃得都好些。”谢怀安说罢又朝猫儿银髯下巴摸两回,“对了老焦,两个时辰后我等需出寺勘查,还劳你提前准备些吃食点心,送去议事堂东廊。”

“得嘞,少卿放心,包您满意。”

“可要比小东西的好。”谢怀安哂笑,起身离去。

至门前,轻推而进,獬豸雕纹长案居中而置,木质笔山、越窑青瓷笔洗、三足香炉整齐摆放。其后,浅青色蒲团、绘大唐疆域之五扇屏风依次而设。

入室左拐,曲干式桩景养护得宜,静立三格杉木小柜,素纱帷幔居后如银瀑柔柔倾泻。绕其而入,便见一方简易休憩小榻。

和衣而卧,谢怀安紧绷思路总算得些松快。恍惚间,鎏金猫儿似跃上小榻,脑袋茸茸地就抵住身旁男子小臂。谢怀安双眼难睁,只觉胳膊有点痒,但痒意来源处那抹干爽暖意,在正月料峭里,倒真暖得人身心俱畅。

可惜,日光催促,华胥梦短,梦里那红衣小童还未曾长大,亭午略刺眼阳光就不留情面击在谢怀安眼角。

“竟睡着了。”低喃间谢怀安起身坐直,拍拍衣袍皱褶,几息清醒后便往议事堂行。路上留心观察,那猫儿却已不知去往哪里,方才那场窃暖而眠是真是幻亦未可知。

本没甚饿意,被东廊下髓脂浓郁、胡麻飘香的髓饼滋味一激,谢怀安倒觉出几分枵腹难耐,还没来得及伸手取上半块,只听周正大声惊呼。

“今日了不得,少卿先请吃馎饦,现下老焦又特地做这酥饼,待会咱们徐宅破密必定旗开得胜,瓮中捉鳖,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并非他寺丞之身只知这几个词,而是他心太贪,囫囵大口吃饼,又做了个“食不言”的反面“食多言”,直被噎个实实在在。

“你慢些吃,”方才从胜业坊回到寺内的姚仲行嘴上说着,手上却逐渐蓄力,借帮他拍咳嗽的名义,那最后一下毫不留情就拍在周正背后,“没人跟你抢!”

“啪”一声惊天动,“啊”一声惨叫哀嚎。

狂声落尽,周正眼中竟似有泪。拧开陆执中递来革囊,大口吞水,他拳头更于胸前连拍,努力顺气:“疼,疼死我了。姚……姚老狗!你,咳咳咳,前月打赌输的胡饼,这辈子,咳,下辈子你都别想了!咳咳咳……”

看面前俩顽童,谢怀安无奈摇摇头。接过姚仲行递来册簿,再接过张部言递来髓饼,他顺势坐在廊下:“垫垫肚子,今日要做的还很多。”

听少卿发话,东廊处属员挨着就排排坐好,捧起饼老实吃起。这画面,大理寺人熟悉得紧,但若叫旁人,比如隔壁卫尉寺来看,那必得判大理寺个官阶混乱,乱七八糟,散漫无度。

“仲行,”谢怀安食毕髓饼,翻着手中册簿,眼神微凝,“晨间可还顺利?”

咽下口水,姚仲行眼眶乌黑,眼神却亮:“我那老友路子准,再加上裴将军亲自带队,取出这册簿倒真没费什么力。”

“它很关键,”谢怀安眼神落在某处记录,“你今日便留在寺内好好休息。”随即其抬首望向这久违的晴光倾落,凝神如出鞘利刃:“该去会会那徐家二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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