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阳云影,渐落。
廊桥,漫长。
星空就在脚下,蔓延至气象模拟的尽头,于天际线与天空相和。
两个人将路走的极慢,各舰指战员走在最前面,脚步匆匆。
“哥!我们先走了!”石众善高举着手臂,用力摆手。
最后,消失在连廊转角处。
帽檐,黑的发亮,投下阴影,将双目遮掩,看不出神情。
两个人的身高只差半个头,并立在连廊一侧,看向连廊外,广袤,看不清边际的空间站。
“调到武灵的只有你的旗舰舰队,”柳挽溪开了口,喉咙发紧,许多话堵在那,却难倾诉,“为什么还要去第一梯队。”
是质问,或者说,是陈述事实时,无可奈何又带着情绪的控诉。
“我们讨论过了,孟方领卫戍集团大部从陈仓经渡门三向南元发动攻势,我们只做辅攻。”
喉结颤动,扯动着颈上的阴影,肌肉,颤动。
呼——
柳挽溪长长呼出一口气。
转身。
“走吧。”
“不会有意外的。”
司烟跟上去,走在她身边。
“我知道,”驻足,停步,抬眸,她看着他的眼睛,“没关系,就算你掉进刀山火海,我也能把你拉出来。”
“全体都有!”从舰桥望出去,星空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平静,甚至是死寂,“准备战斗!”
刀光乍现,寒芒,断去他念。
从越过交火线,到接驳轨道防御建筑圈,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刀刃架在从俘虏中冲出来的兵卒脖颈上,另一只手也已经将枪口指向他的肚腹。
“搞什么?”秦中锦用力压下刀身,死死抵着他的肩膀,将他压的跪下。
“平初二年,忠威荣誉综合舰队教导学院,六年制军户将官第六期结业生,荣誉双神选,协军少将,南元主星轨道防卫司营领将,宁齐胜,甘愿殉国。”
那人用唯一能抬起的手臂,将头盔摘下,看上去,也才只有不到二十岁,或许,在他十二岁,就已经在忠威教院做他的学员兵。
眼睛,是漂亮的古铜色,纯粹,这样的距离,看的极清晰。
汗水将发丝都打湿,贴住他的鬓角,显得凄惨,可怜。
“平初二年,你应该还未来得及在忠威教院毕业吧。”
“皇帝陛下需要我。”他的眼睛,透着一股异样的朝气,疯狂,兴奋,崇拜,这一切,构建出他的热血。
“皇帝陛下……”秦中锦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沸腾的热血开始冷却,甚至动摇,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悲悯,而不是如他所想的敬意,“调走第二速备舰队,让你们变成靶子的人,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皇帝陛下?”
“南元已是危墙,放弃这里,我们就有了预备队,就有了后备兵员,就能在你们的主攻方向调集两个大型舰队的兵力,陛下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
“可他还是没有带走你,不是吗?”秦中锦俯视着他,毫不在意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在发现南元并无舰队守备时就意识到的事实,“你是被帝国抛弃的人。”
“可悲,叛臣,确皆似尔!”
他猛地撞向刀刃,可秦中锦更快一步,挽刃撤刀,极快闪的一朵刀花,偏依落侧畔,刀背冷冷地贴在他撞来的脖颈上。
“宁先生,你会感谢我的。”秦中锦轻轻用力,刀身将他死死压住,身边的战士会意走上前,“在你对自己的生命做出成熟的决定之前,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如果你仍不放弃为这样的一个帝国殉葬,很抱歉,我们终会给你自由。”
“纪远,”通讯中传来司烟的声音,指挥台上,司烟看着新下达的命令,抿着唇,胸口像被一块砂石坠着,“十五分钟后,夜魔会接管轨道防御圈,交接后撤回本舰,完毕。”
“卫戍集团已经合兵一处,仪仗舰队不做主攻,留在这控制南元,你做主攻,我带着夜魔在后接应,可以乘胜追击。”柳挽溪从第二梯队赶过来,带着已经准备好的作战计划书。
司烟刚挂掉通讯,计划书已经递到面前。
“进攻方向也敲定了?”
“根据预备舰队的情报,第三速备舰队和寻阳守备舰队都还在北线战场,南元综合在渡枢三已经逮到了南下的第二速备,只有第二综合舰队没有确切的活动方向,通贯方面极有可能只有一个小型舰队,也就是教导守备舰队驻守。”
柳挽溪翻开计划书,看向星图上的通贯星系。
“而且,教廷政府已经在通贯抵抗许久,我们不能放任一场对同志的围剿,也不能牺牲教廷信众的信仰。”
“放弃外围阵地,撤回宫门!”蒋辉生的命令压过了弹道雷达的报警声,天际,火炮的呼啸将沙哑浑厚的嗓音撕破,落在临时构筑的外围阵地群。
“关闭宫门!!!”
“复合填充物!”
“班用火炮向预定一号阵地集中,重火力班组进入宫墙战位,主防方向!南城墙!”
晨雾弥漫。
垓下之围,四面,楚歌。
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
不知名的阴影,撕破晨雾,翻滚着,在翻滚着的露雾之中,扑来。
“防冲击预警!”
摘星阁。
白衣与晨雾融为一体,丝带,挽着露水,变重,搭在权杖上。
咚!
那与筝迁锦齐高的权杖,似是神眷的钥匙,在这座高阁之上,嵌入唤醒神迹的关键。
轰!
濒临城下的导弹群骤然被磁立场提前引爆。
就在跨过那道线后,一切,都变成廉价的能量。
“冲击波抵达!”
即便如此,庞杂的能量宣泄仍旧裹挟着破片席卷了整面宫墙。
宫城中的大雾,被彻底吹散。
骤然,宛若天明。
待到,天见血色。
落日渐沉,云,与青瓦同色。
机炮换上的第五根炮管也渐渐熔断,血,在红透了的钢材上蒸腾。
脚下,是同袍的残甲。
宫城内,残阳下,是闪烁着红芒的薄薄一层血水。
蒋辉生扯下碎了一半的面甲,露出其后最后一层保护着面部的电子元件。
教廷,骑士一般,圣洁高雅的绸带,被他亲手在尸堆中理出,自尸体的肩头解下。
如果还有下一位教廷禁卫,这将是继承的荣耀。
“撤下宫墙,准备巷战!”
“撤下宫墙!”
“撤下宫墙!”
一个整装待发的常规作战大队,终于从轨道调往前线。
战士们第一次享受到属于军人的优待,酒肉精粮,平日闻都闻不到的好东西,在这一餐,竟全满足了。
甚至,罕见的有了些水果。
那原本是独属于军官的。
“大哥,咱长官是拜了那座山头,让咱破城之后再介入不说,这餐食标准,让那一直看不起咱的几个师听去,怕是要馋掉大牙了。”汉子举着酒,一饮而尽,抓了把葡萄,塞进嘴里,汁水都从嘴角溢了出来,“是不是啊!”
夜,从天际线慢慢开始蔓延。
直到一切都变得暗沉,就连嘴角的汁液,也分不清颜色。
“大哥,我偷偷,藏了些那紫的,果子。”
他在胸甲里侧,慢慢掏出一个布包,仔细包了两三层,血没能浸透。
“给兄弟们,分一分吧。”
在他身边,那些侥幸还能站在这的战士,看向他,看向那串葡萄,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
“分一分,反正也带不出去了,这辈子,又有几次机会……”
他试着坐起来,递出去。
嘭——
葡萄的汁水,和血也没什么两样。
他已经听不到,或者说,那些话在他的耳朵里,却嘈杂,无法理解。
是辱骂吗?
愤怒。
他们扑上来,将他压在身下。
却已经无济于事。
哭泣,声音呜咽。
随着他的意识,慢慢变淡,消散。
“他妈的,狗娘养的王家人!”
“殷庭,你睁睁眼啊!!”
失魂落魄。
弃盔,卸甲。
“特批教导综合守备舰队,陆战署,第三常规作战大队,第二常规作战中队中队长,忠侍校尉洪肃垣,不打了!”
“来缴我的械吧!我不打了!”
半塌的宫门,静悄悄。
残砖碎瓦铺就的庭院,空荡荡。
独留他,跪在中央。
“来啊!来啊!!”
在阴影中,烟尘下,在他所看过,却未曾发现端倪的角落,一个又一个身影警戒着探出,先将殿中已经放下武器的人俘虏,再分出几个人,围到庭院。
洪肃垣冷冷抬头,看着那几个直直对着他的枪口。
“我杀了你们的人,你们,也杀了我的人,我难不恨,若要杀我泄愤,请便吧!枪响之后,便算用我的命,为这血债,填平一笔。”
咬牙,横首,双眼紧闭,哪怕身子微颤,却也全然抛却了生死。
“我们本可能是朋友。”
他的枪,擦着青石板撞在他的腿边。
“想要报仇吗?”
那染血破裂的面甲,闯入他刚睁开的视野。
“那就自己动手。”
咣!
办公室的门被粗暴的踹开,王疆正在委任状上签着名。
“王疆!你的人怎么反了!!”
“反了?”王疆的眼神四下飘忽,一时想不到是谁会反,“谁反了,在哪反了,怎么反的!”
“教廷!通贯皇城!”
王疆弯下腰,冷汗打在触控屏上,通讯中的忙音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撕碎。
“怎么可能,他洪肃垣不是要升官吗?”
天旋地转。
好似整艘战舰都失衡,旋转起来。
嗡!——!
红光闪烁,刺耳的警报将恍惚的意志震碎。
连廊,被火光充斥。
只是一瞬,一切装饰布置,都变成灰烬,只留下焦黑的合金底板。
“第三支舰队封锁主星向标定第一行星跃迁场,第二支舰队封锁主星向标定第三行星跃迁场,第五支舰队随第二支舰队穿插,并在夺取跃迁场后进入标定第三行星作战,第一支舰队做预备队,旗舰舰队,准备夺取轨道控制权,各单位立刻执行!”
“是!”
徽章,从中间被刀劈开。
热切刃卡在肩甲上,死死压着巷战中近距离接触的最后一个敌人。
动力背包和肌肉一起颤抖,两双眼睛变成恨意厮杀的战场。
“洪肃垣,洪贼!”那人,拿出最后一丝力气,痛骂,呐喊,“帝国,不会毁在你们这些败类手中!!”
血红,扑面而来,将面甲遮盖。
从肩到胸口,几乎将人撕开。
“你,只,只是……”涌出的鲜血,堵塞他的喉咙,在药物作用下,他痛苦的残喘着,清晰地感受着生命流逝。
“炮……灰。”
洪肃垣将他踹翻在地,就像,在这摇摇欲坠的帝国上踹下的一脚。
血,这帝国腐朽的血液,全然喷溅,从那破碎的陶罐中,喷溅。
“走。”
摘星阁下。
最精锐的敌人已经攻破内城,抵近这座参天巨物。
再也没时间去收回禁卫身上的绶带。
屠杀一般,疲惫不堪的禁卫,正倒在刀光与枪口焰织就的残忍收割下。
寡不敌众。
敌,更是以逸待劳。
蒋辉生锁住阁门,只剩之前拖进来的几个重伤员陪在他身边。
门外,厮杀声渐弱,蒋辉生靠在门侧,做着最后一次祈祷。
旋梯,向上蔓延,没有边际一般。
陈婉,一步一步,朝圣似得走上去。
虔诚。
漫长。
“杀!!!”
门,被炸开。
烟尘中,蒋辉生打空了子弹,拔出刀,迎上冲来的敌人。
旋梯尽头,陈婉终于看到从上垂下的星光。
夺目,耀眼。
神秘,惹人生畏。
当她走上最后几级台阶,白袍云锦,天使一般,伫立在黄金权杖旁。
她一直守在这,等待着最终不可逃脱的命运。
就似,八年前,端坐在教廷最上端,沐浴在圣光之中的那个女子。
静静地,守候在她最忠实的信徒身后。
嘭!
嘭!!
嘭——!!
不知,是多少发钢针,弹杆与弹托,全都砸在他的身上。
在外甲上撕出破洞。
将血肉之躯搅的模糊。
他拔出最后一件武器,将教廷禁卫所用的长棍拼接,横在门前。
怒目圆睁,与他的半幅面甲一般可怖。
却,不能再动分毫。
冲进摘星阁的伪军,早已杀红了眼,却不约而同的绕开他,哪怕他可能已经死了。
杂乱,毫不虔诚的脚步,渐近。
血腥,令人作呕。
仓!
啷——啷!
双刀出鞘。
云锦白袍下,是极简的只有力量辅助的外骨骼。
几人扑上来,被陈婉踹下高阁,又几人,连绵似浪,终是把陈婉打退,可在侧旁等着的,是曾将帝国将官杀到青黄不接的双刀。
白袍染血,却不狼狈,是神怒,亦是神罚。
摘星阁上,残星如雨,纷纷落。
冲上来的伪军换了一批又一批。
阁下的尸体,砌了一层又一层。
剑影刀光,寒甲白袍。
刃,崎岖,甲,斑驳。
酣战,直到,自天上,星落。
空投舱划破大气。
摩擦,燃烧着,下坠。
刹那间,在敌群之后,闪着不可直视的光。
呼啸。
沉沉砸下,停在阁下,敌群中。
枪声大作。
针如瀑,倾泻。
未见人,钢针已经捣碎心脏。
“第一精锐作战大队全部,即刻,向我集结!”
“重复任务!清缴伪军,搜救标定单位!”
烟尘血雾之中,只有明亮冷色的轮廓灯,远远探出,直到尘雾翻涌,寒甲敛色,面甲冷酷。
慢慢,杀声渐歇。
卫戍集团的援兵走上高阁,高阁上下,皆是横尸遍野,待上阁楼,满目疮痍,摄人心魄,未待回神,寒芒已至,直直,入骨三分,险些斩碎心神。
陈婉持刀,停在尖兵面甲之前。
在阁楼中央,筝迁锦左手持刀,右手横握权杖,染血的飘带搭在权杖之上,另一把刀,插在身后四五步,虽是被打飞,却只待取用。
许是,与想象中的差别过大。
这一切,都将牢牢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如果说第一次的刻骨铭心,是看到阁楼下,那被钢针几乎打碎,却仍伫立着的守卫者。
那么这一次,将彻底把一切都刻在记忆里。
“同志!”
“我们,我们是来接应的。”
连舍七,连接通贯与寻阳的空间站群,正在破碎,燃烧。
方千秋欣赏着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重力失衡,包裹着烈焰的钢铁造物,相撞,在星空中绽放出一瞬的璀璨花火。
待他离去,这一切,都被抛弃在历史的这一页。
“董巍可安心了?”
“回陛下,董巍痛失长子,次子董奇此刻也陷在乱军之中,不彻底剿灭运涌叛军,怕是不会离开了。”
“那云梦可有付出全力?”
“目前,运涌方向只有第四预备卫戍军舰队,至于迁梦方向,臣听闻,如是倾巢而出……”
海,横在星空之中。
钱舒文的重攻舰队刚在迁梦建立防区,跃迁波动便似巨浪,已经拍向这艘巨船。
“命令!全体进入战斗,决不许一舰一敌突破我防区!”
“紧急军情!”保密处炸开了锅,文件层层加密下发,最后到干事手上,只是几分钟,干事已经跑向舰桥。
文件,在匆匆的人群中穿过。
又过了几个几分钟,终于,进入了舰桥。
“首长!加密文件。”
柳挽溪接过文件,拆封,和终端上显示的电子版对照。
“命令!调北方舰队综合舰队接防南元星系;调北方舰队紧急预备舰队第二支舰队,即刻支援迁梦战场;调快速反应舰队前往连舍五为迁梦战场保障后撤空间;南部战场北线攻势取消,我建议,西线作为主攻,突破渡枢三号空间站群防御,以打通运涌一线通道。”
“提交到军常委的同时,立即下发到执行单位,战机紧要,快!”柳挽溪拿起头盔,转身就要离去,可刚抬眸,正撞上星图上刚刚标定为控制区的通贯星系。
西线战场就快要白热化,可她却必须离开,带着手下的两支舰队,去光年之外的远方,不知胜败,更不明生死。
“报告!首长,总参谋部命令,我部于通贯星系建立防区后,请立即进入渡枢三号空间站群,作为主攻力量,与南元综合舰队一起打通向运涌星系通道,一切困难都要克服,务必从速!”
“务必从速!!”
司烟还未收到迁梦的情报,或者说,是有人拦了下来,并不想让他知道。
可是,这一切的变故,不需猜想,只有一种可能。
“全体都有!第七连舍空间站群既然已毁,我部侧后并无后顾之忧,除消耗较大的旗舰舰队延后一小时出发之外,各单位休整取消,即刻整备,向渡枢三号空间站群进发,一日之内!兵临运涌!”
“一日之内!兵临运涌!”
提盔披甲,旗舰,在旗舰舰队中驶出,向第一梯队靠拢。
“孟叔,借你的旗舰编队一用。”
石众善站在舰桥,看着旗舰远去,攥紧了拳头,看着补给仅有百分之四的消耗,于心不甘,“向旗舰发报,我部消耗极小,完全有继续长程作战的能力,申请跟随旗舰。”
石众善、灵计、锦时天虹,分别带着卫戍集团旗舰编队的三艘骨干战舰,脱离编队,进入第一梯队。
雷达上,四舰并肩。
司烟侧首,看向舷窗外,遥远的,闪烁着的轮廓灯。
一切,好像军校那年。
只是,人非。
蓝色的玫瑰,绽放,凋零。
广袤的跃迁场上,只留下一片空投舱。
翻转着,留下一封书信。
父母妹弟,丹心玉壶。
全然交织在一起,独是一颗心,洒下热血。
“除去敌方旗舰,对所有敌方单位执行饱和打击,最短的时间内超载他的防御磁场、中程反导和近防系统,另外,我部,不收留俘虏,一切俘虏及搜救工作由友军单位进行,从速!从速!”
箭,在弦上。
只需指出方向。
赵乾刚刚接到命令,甚至是刚刚读完,在战场西南侧,湛蓝色的海浪之下,他所等待的总攻,他所期盼的援兵,已然驶出。
“赵乾同志,我部将接替你,执行下一阶段总攻任务,我部将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掌握并控制渡枢三号空间站群,并抢占第八连舍空间站群,对于你部在做出的卓越贡献与付出的牺牲,我代替卫戍集团,致以崇高敬意,还请兄弟单位,全力支持我工作,完毕。”
“司烟同志,我部将全力牵制敌与我接触力量,并控制渡枢三号空间站群,保障你部侧后安全,完毕。”通讯挂断,赵乾挺起疲惫的腰杆子,高声大喊,“命令!发动总攻!给这帮兔崽子彻底打穿!算总账!”
长摆下的碎步迈的极快,内官急出一身汗,却不敢逾越礼制半分。
“陛下!宋大人急报,司烟与赵乾携手攻伐,渡枢危矣!”
金箔混在干涸的墨水中,固在锦缎上,一字一句,富贵无极。
方千秋掷笔抬眸,轻轻挥手,圣旨卷起,除了他,没人知道写下的是什么。
“发往寻阳。”
两个小时,宋清山已经引着残兵退至渡枢三外围,可方千秋仍在寻阳,一时,是去渡门六保住寻阳退路,还是退守连舍八挡在渡枢与运涌之间,两相取舍,皆是死局。
“大人!寻阳守备舰队王汛王大人来信,他已奉旨南下,请大人务必坚持,些许时辰便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他王汛能全然放弃北方战线吗,两个大型舰队正欲将我剿灭,难道,再复武灵旧事吗!”宋清山拍案而起,大怒,却将眼底闪过的一丝喜意掩去,“而今,确无他策了,全军听令!随我冲杀,毁去渡枢,保我大殷气运!”
“毁去渡枢!保我大殷!!”
参将们一窝蜂的离去,如此送死一般的行径,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些许的可能,自然是要留一些后路。
只是,在台下,仍跪着一人。
“大人,如若毁去渡枢,我朝便若大厦倾倒,帝国舰队不复存焉,刹那便似碎玉残星,只能!各自凋零。”那人匍匐,因这大不敬的僭越之举,又为忠君之意,直言,屈身。
“抬起头来。”那人直起上身,眉清目秀,尚留青涩。
“姓字名谁,哪年何处募兵?”
“末将,姓苏,单名黎,字空明,历七十九年募,平初元年于武灵宣威忠勤教导学院提前结业,授将衔,委校官职,平初二年,迁三级将官。”
不卑不亢,平缓,听不出情绪。
宋清山俯视着他,只觉得这样的人在这里,举世罕见。
“苏黎,从南元防守战开始,你可都有参战?”
“不止,末将有幸,曾随部接应两位柳将军……”
寒光如梭,转瞬间,已至眼前。
刀剑相交,火光迸溅。
“末将夜不能寐,反复思量,两位将军携雷霆之势而去,更有武灵仪仗舰队看护侧后,以逸待劳,更兵精马壮,为何惨败。”转势收刀,晃过宋清山的防守,反握,已近他的咽喉,“而今,终于得果!”
嗖——!
箭破甲,刺入后心,痛,可只迟滞片刻。
正是这片刻,宋清山堪堪收力转刀,护在刃前。
“你以为,此处只有你是这聪明人吗,更何况,曾接应二柳的,又岂止你一人?”宋清山没兴趣可怜这个年轻人,更是诛心,一脚将他踹下指挥台。
“大人!”几个未走远的参将匆匆折返,明显是听到了动静,“大胆叛贼!以下犯上,刺杀长官,可知何罪!”
刀光之围中,苏黎抬首,与宋清山对视,无甚愤恨,如一潭死水,古井不波。
“宋大人,帝国已死!末将卑微,无处投江,愿得此果!”
“悖逆无道!”
人头滚落。
血涌如柱。
溅流数尺。
宋清山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又宛若无事地落下。
“大人!此贼罪不容息,末将鲁莽,定会亲写奏表向陛下请罪!”砍下苏黎头颅的那人,却正是他的上司,正跪在他的血泊中,拾起早已腐朽的,又染了血的荣誉。
“清扫干净吧。”宋清山摆摆手,不再看,而是转身离去。
“末将领命!”
被屏风隔开的舰桥一侧,持弓的女子紧盯着堂中的情况,右手还在颤抖。
“没事了……”宋清山有些失落,片刻的恍惚,只是转瞬便被抛却。
“没事了。”
目光乍亮!
抽刀!
引箭!
裙摆张扬,箭无虚发。
步步为营,刀光连绵。
“杀贼讨逆!”
臂缠黑带,以下犯上。
“尔欲何为!”
堂中,无头尸旁,那几位参将拔枪瞄准冲进舰桥的叛军,却无人惧,更无人理会。
“哗变了,有人找不到退路,更不想送死,怕是早准备好了。”只是一眼,郑娀人已经察觉出两次事变的执笔绝然不同,“杀出去!舰上大多数官兵仍旧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只要没能将我们扑杀在这,就永远都是叛臣!”
“杀!”
箭如流星,将水晶层击得粉碎,刺破元件,把鼻骨砸的粉碎,更穿透。
“绕过那个女人!血肉之躯,只消片刻便竭力了!围杀宋清山!!”
刀,横飞出去,越过郑娀人的头顶,将冲来的人撞翻。
出鞘,宋清山抽出另一把刀,将身侧冲来的人几刀砍翻。
“上来!”
探出手,穿着装甲套件的他比此刻的郑娀人高出一半,只是端着胳膊,便让她坐在肩头的同时,还能踩着他的小臂稳住身形。
“系统锁了他们的枪,我们定能杀出去!”
“傻子,我没带那么多箭!”
“在我背后。”
储物仓推出,弓箭刀剑,明明就是她常用的那一套武器的复制品。
“他们是第四常规作战大队的人,驻地在左区三号段中区,杀出舰桥,一路向左,那里的兵力最少。”
“坐稳!”
歌乐升平,宏远优雅。
薄裙窄带,款款而动。
香气袭人,温冷软柔。
方千秋又醉了酒,恍惚,竟在纤细人影中找寻,许久,跌坐在大殿中央。
“陛下!”惊呼,燕雀一拥而上,白羽一般,簇拥在他身周。
“且都散去,散去!”
挥手,又作鸟兽散。
只是片刻,静的似是广寒宫,隐约的,也有些冷。
“勿复旧事,勿复旧事……”
“可若,教皇两立,日月更迭,你能留我一条命吗?”
喃喃自语,声音,薄的似初春的冰。
“我什么都没夺走,你为什么,要剥夺我的资格。”
“而今,确也是,对我赶尽杀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走到大殿中央,举起酒樽,却找不到月亮。
“背叛?”
“你我夫妻,你不信我罢了,一切,本尽在我的掌握……”
方千秋倒在新铺的地毯上,在繁复的图样中央。
似是神魂远走高飞,沉沉睡去。
庄重的正红色,在摇晃的烛光下变得暗沉,穿堂风过,轻动,拉远,似是在流动。
在脚下流动。
溅起涟漪。
红线,顺着装甲板的缝隙,和垂下的裙带连系在一起。
弦将手指磨破,箭羽染血,每一次引箭搭弦,每一次侧步挡刀,都变成铁与血的誓言。
“大人!末将来迟!”他们跪在血中,身旁,是昨日同袍的尸体,身前,是忠奸不明的权臣。
“二柳遗害,竟使军队哗变,本部确实不宜再战,即刻退向渡门六!”
宋清山轻轻将郑娀人扶到怀中,她已疲惫不堪,血污脏了她新换的裙子,薄纱拂过他的外甲,贴在身上,在他的甲上留下长长一道血印。
“末将领命!”
跃迁的能量涟漪再一次逸散,连续的跃迁已经让两支舰队变得疲惫,甚至反物质的储备在渡枢二已经将要见底。
“报告首长!北方舰队紧急预备舰队第二支舰队已在迁梦战场加入战斗,李藏沙部正在连阙休整,预计两小时后进入连舍五。”
“报告首长!重攻舰队第一支舰队于标定第一卫戍行星全军覆没,敌单位已确定,系连城守备军舰队、第一工程军舰队、原合安安保私舰队、庚虎军舰队,是由两个大型舰队、两个中型舰队组成的进攻集团。”
“报告首长!重攻舰队作战计划同步备份,钱将军部已决定分散防御,在迎敌面,即标定第一卫戍空间站、标定第二行星、标定第二卫戍空间站分散舰队力量,扩大控制面积,以分散敌聚歼能力,拖延敌进攻时间。”
“报告首长!标定第一、第二卫戍空间站已经被主动引爆,杀伤敌军的同时,断绝了敌借用跃迁隧道向我跃迁的可能。”
“报告首长!我部已完成整装,可以继续进发!”
秒针,似是凌迟,割在柳挽溪的灵魂上,一刀又一刀,几乎要杀了她。
“同步星系信息。”
“现在迎敌向公转轨道的行星只有标定第一卫戍行星及标定第二行星,我预备舰队第二支舰队正协同重攻舰队一部与敌主力在标定第二行星拉锯,标定第一卫戍行星已沦陷,但无向渡仓或连舍五方向跃迁条件,完毕。”
“命令!”一桌饭,来了两桌人,可饭总要吃下去,客人更要招待,柳挽溪拢了拢手中可用的单位,一个,又一个放在桌面上,“李藏沙部,急行军进入标定第二卫戍行星协防;仪仗舰队在到达渡仓空间站群后,直接向标定第二卫戍行星跃迁,之后,指挥权移交至李藏沙部。”
“‘夜魔’特种渗透舰队,现在转由我直接指挥,我们需要在到达迁梦之后,向敌占区发动进攻,介时不必兼顾侧后,直插敌后,超速超限,目标!连城!”
“徐子陵!”李藏沙将徐子陵从前线调下来,提前将一支预备队替了上去。
“怎么了?我打的正酣,此刻调我下来,我部士气必然受损!”徐子陵有些憋屈,走进舰桥明显憋着火。
“你部指挥权移交丰休年……”
“什么?”刹那,徐子陵的心空了,脑子里完全没了东西。
“武灵仪仗舰队即刻抵达,需要一位熟悉旧舰队又有一定威望压得住人的指挥官,现在,你做直接指挥官,并且进入快速反应舰队指挥中心军事常务委员会作为常务委员。”
徐子陵还是懵的,这一切有些不现实,仪仗舰队,可是殷帝国曾经的精锐。
“愣着干什么!去交接!”李藏沙就差上脚踢他,可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一个具备自知之明和政治智慧降将,徐子陵或许从未奢想过这样的情景。可是,从柳挽溪将这支舰队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想到了这个人选。
“是!”
抬至眉峰的手落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化作力量冲进徐子陵的心脏,一种可以被称为革命友谊的东西,彻底的,根深蒂固的,铭刻在他的心中。
或许,朝闻道,夕死可矣。
“全体都有!随我冲锋!!”
导弹擦着亚光速引擎的尾焰飞过。
伪军的雷达一次又一次脱锁,就连光学锁定也抽搐着,在星空中乱颤。
不顾一切,哪怕是敌人的老巢,也不过是轻轻一跃便能冲过的泥潭,鳄鱼的撕咬,永远扑不到飞过的鹤鸟。
舷窗之外,一切星色都变作闪耀的白线,除了雷达,什么都失了明,瞎了眼,世界都变得模糊。
突破方向上的两支舰队几乎是目瞪口呆,却也在柳挽溪横跨整个标定第二行星抵达跃迁场前反应了过来。
“拦住她!连城!她的目标是连城!快拦住她!”
两个舰队齐射出的导弹群,在蓝色的玫瑰下炸开。
残骸遍布,就连逃生舱都被撕成碎片,闪烁着,飘在跃迁场。
“拦下来吗?”
“挡下了没!”
“报告!雷达信号发现大量残骸,预估战果是,消灭……”
连城主星。
连城商舰队正在休假,内阁这次明确传达了意思,除了借调的私人舰队,其他都不能擅动,在上次冲突已经得了便宜的连城商会自然不会再触霉头。
雷达上密密麻麻都是向迁梦跃迁排队的补给舰。
值班军士也就打起了牌,反正叮叮咚咚什么都看不明白。
“夜魔舰队第一航空大队已进入攻击坐标点,火控雷达已锁定标定目标。”
“武备舰编队已锁定标定目标,可以开火。”
“各型无人作战平台已投放,进入作战序列。”
水手跪在杂乱的舱底向上神祈祷,甚至感恩这一天的生命,狭小的舷窗外,被一抹红色覆盖,走廊中响起杂乱的呼号。
水手疑惑地向窗外看去。
只此一眼,他看到了此生唯一一次,险些毁去他双目的神迹。
“各单位注意,旗舰指挥中心命令,自由开火。”
复仇的火焰在柳挽溪的双眸中跃动,历史的节点,在她的手下悄然转舵。
“全歼连城商舰队。”
我对这一章无比满意lol
2025/10/4
我写这一章的时候得有多困,能写出“大不逆”这种词 :) 文盲体验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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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战!南北西东血色酣。哭悲乐,再奏凯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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