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粗粝的砖石磨破了掌心。她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翻过去!
就在她几乎耗尽全力,手指堪堪扒住湿滑的墙头,身体借力向上引体,一条腿已经成功跨过墙头,准备将整个身体翻越过去的刹那,重心不稳,身体猛地向墙外倾斜坠落。
百转巷
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正在苦思。他心情,如同这临川县灰蒙蒙、湿漉漉的天空,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一身看似普通但用料极其考究的雨过天青色锦袍,肩头已被雨水打湿,颜色深了一块,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衬得他身姿如修竹般挺拔清隽。
姬穆正奉密旨追查西北边军粮饷与赈灾银两贪墨大案,数条若有似无的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这鸟不拉屎的临川县。
然而,数日明察暗访,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头绪。只觉此地官场盘根错节,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泥沼,让他深陷其中,有力无处使,憋闷得紧。
这烦躁感,在听到不远处那突兀的、喜庆又透着诡异凄凉的送亲唢呐声时,达到了顶点。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上好的籽料和田玉佩。
玉佩温润剔透,雕着繁复的蟠龙纹,龙身盘绕,龙首昂扬,口中含着一颗天然形成的、形如凤目的深红色沁斑,巧夺天工,这块玉,是他出生时便伴在身边的祥瑞之物,亦是身份的隐秘象征。
坚韧的冰蚕丝绦将玉佩牢牢系在腰间。他正拧着好看的眉头,温润的唇角习惯性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未达眼底的笑意,打算绕开这喧嚣,沿着这条僻静的小巷继续探查。
“轰咔——!!!”
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伴随着刺目欲盲的紫光,猛地从一墙之隔的县衙方向炸开!脚下的青石板地面都随之剧烈一震。
巨大的声浪冲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浓烈的焦糊气味瞬间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这声巨大而有泛着紫光的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抬头,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温润笑意的桃花眼瞬间锐利如出鞘寒刃,身体本能地绷紧。
是意外?
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今日没带着暗卫,这隐秘的消息对方竟知晓。看来他回去得清理清理家里。
他嘴角习惯性扬起的弧度,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可还没等姬穆想明白,墙头异变再生。
只见那堵湿漉漉的高墙顶端,苔藓和杂草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猛地从墙内翻了出来,直直坠落。
那身影穿着褴褛焦黑的红色嫁衣,湿透的布料紧贴在少女身上。散乱的黑发糊在脸上。最刺目的是她发顶那顶歪斜的、在阴沉天光下闪着暗金光泽的花冠,不大不小,刚好扣住发髻。
好似一个刚出水的红衣女鬼,惊世骇俗!
她太快!太近!正对着姬穆头顶落下。
姬穆瞳孔骤然收缩!电光火石间,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沉腰坐马,双臂交叉向上一托。同时身体微侧,试图卸开这泰山压顶般的冲击。
“唔!”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大的冲力如同重锤砸下。
姬穆只觉得双臂剧震,一股沛然巨力顺着臂膀直冲胸口,气血瞬间翻涌。
脚下“蹬蹬蹬”连退了三步,后背“砰”地一声狠狠撞在对面潮湿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没被这“天外飞仙”直接砸趴下。
纷纷飘洒的雨水,混杂着泥浆和一股淡淡的焦糊味,瞬间浸透了他矜贵的锦袍前襟。
他下意识地低头,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着陆点”撞得有些懵,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
在这极致的狼狈之下,那双眼睛……却在短暂的茫然后,瞬间清亮得惊人。
那双杏眼如同蒙尘的明珠被暴雨骤然冲刷干净,那眼底深处,没有属于闺阁女子的惊恐羞怯,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劫后余生的锐利。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却依旧残留的奇怪的清醒冷冽?
这眼神……姬穆心头猛地一跳。这女子的模样明显是被雷劈了!却还能有奇怪的眼神?
然而,此刻两人挨得极近。他双臂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江棠舟几乎是半倚半靠在他怀中,湿冷的嫁衣紧贴着他昂贵的锦袍。
青年白皙的脸庞被少女头上破烂扭曲的金花冠扎得生疼,让他不襟皱起了眉头。雨水混合的泥水混合着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姬穆甚至能感觉到她急促而冰冷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声粗旷的人声打扰了他的思绪。只见七八个家丁模样的打手暮然出现在巷头。为首的男人惊呼
“在那里!抓住她!别让小姐跑了!”
“堵住巷口!快!”
“我的女儿啊!快回来!别闹了!”
江县令气急败坏又带着虚假的哭腔的嘶喊,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家丁的呼喝声,如同沸腾的潮水,猛地从巷口涌了进来。
七八个手持棍棒、浑身湿透、面带惊恐又凶狠的家丁瞬间堵住了狭窄的巷子。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贴在墙上,姿势暧昧的姬穆,以及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一身焦黑褴褛红嫁衣,面色苍白如同水鬼般的江棠舟。
“好啊!居然还有个接应的奸夫,怪不得要谈婚!”
一个满脸横肉的王家家丁头目,显然被这混乱场面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又急于在主人表现。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手中的枣木棍就朝着姬穆的肩头狠狠砸下!
“一起拿下!”
棍风呼啸而过,姬穆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冷意转瞬即逝,随后重新挂上了那副温润如玉、甚至带着点无奈笑意的表情。
只是那笑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底深处寒芒。
“呵,好大的误会。”
他口中温声说着,动作却快如疾风。
就在棍子即将落下的瞬间,姬穆托着江棠舟的手臂猛地一松,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面闪去。
那势大力沉的一棍“呼”地一声,擦着他的锦袍狠狠砸在了他刚才倚靠的湿冷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一瞬间碎石飞溅,尘土飞扬。
江棠舟只觉得托举自己的力量骤然消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跌落。
求生的本能和刚觉醒的力量,让她在落地的瞬间,腰身一拧,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看准家丁们被姬穆吸引注意力的空档。贴着湿滑的墙角,如一条水里的鱼朝着巷子另一端未被完全堵死的空隙游窜而去!
她甚至没忘记再次用手护住头顶那顶价值不菲的金冠。
然而,就在她身体下坠之时,姬穆侧身闪避棍棒的刹那,两人的身体在极近的距离内再次发生了剧烈的相对位移和摩擦。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刮擦声出现在两人耳朵中,这声细小的断裂声被淹没在棍棒砸墙的闷响和众人的呼喝声中,只有紧挨着的两人能隐约感觉到。
姬穆只觉得腰间猛地传来一股异常尖锐的拉扯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力勾住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瞥。
只见自己腰间那枚螭龙玉佩的坚韧冰蚕丝绦,在刚才两人身体近距离的剧烈摩擦和江棠舟下坠动作的牵扯下,竟鬼使神差地缠绕,死死地卡进了她头顶那顶金花冠底部几根因雷击和撞击而扭曲翘起的、细如发丝的金丝网格里。
那金子做的花冠不大不小,底部金丝的网格结构,此刻恰好成为了一个天然的、细密的钩锁。玉佩上螭龙纹凸起的边缘,更是完美地卡在了网格的间隙中。丝绦瞬间绷紧,如同被焊死一般。
“你……”姬穆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刚想出声,却被一声不耐烦的厚重的男声打断。
“滚开!”
一个急红了眼的家丁见江棠舟要跑,抡着棍子就朝她砸来,完全不顾旁边的姬穆。
江棠舟此刻所有心神都集中在逃跑上,头皮被刚才的拉扯扯得生疼,但她只以为是金冠晃动所致,根本无暇顾及头顶异样。
眼看棍子袭来,她瞳孔一缩,觉醒带来的本能反应让她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猛地向后仰身闪避。
她这一仰身闪避,使得身体与姬穆再次贴近,头顶那卡着玉佩的花冠不可避免地再次与姬穆腰腹处的衣料发生剧烈摩擦。
“嗤啦!”一声清晰的丝帛断裂声在空气中显得异常大声。
江棠舟只觉头顶猛地一松,紧接着传来一股异常的沉重感。仿佛金冠上突然多坠了一块不小的石头……
什么东西?
但这感觉在生死关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根本来不及细想。趁着那家丁一棍落空,身形趔趄的空档,她双手下意识地再次护住头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贴着湿滑的墙角,泥鳅般朝着巷子另一端未被完全堵死的空隙,猛地窜了出去。
那金冠在她奔跑中剧烈地晃荡着,底下卡着的白玉佩也随之甩动,在昏暗的雨巷中划过一道刺眼又莹润弧光。
“老爷!小姐抢了不仅带走了夫人留下的金花冠,还有玉佩!”
有眼尖的家丁惊恐地指着江棠舟头上晃荡的白色大喊。
“抓住她!把东西抢回来!”江县令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气氛和极致的焦急,那玉佩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拿它去hong!哄王员外估计还能稳一稳自己的前程。
几个家丁下意识地想去追江棠舟。却被一身天青色锦服的青年拦下。
“诸位。”
姬穆那温润含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让那几个家丁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只见他优雅地掸了掸沾满泥污的锦袍前襟,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令人如沐春风,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的笑意。
青年的目光却死死锁住江棠舟消失的方向,以及她头顶那一点快速隐没在雨幕中的晃眼白色。
“这位姑娘砸了在下,弄污了在下的衣衫,还引来了诸位喊打喊杀……”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轻柔也愈发危险:“还顺走了在下一点……心爱的小玩意儿。”
男女主相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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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轮回篇|无意巷口夺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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