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晨的降E大调
海城三月,薄雾像被风掀开的纱,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窗外已是一片淡金色的涟漪。顶层小复式的卧室朝南,一整面落地玻璃将海湾收进眼底,浪头拍岸的声音混着早班渡轮的汽笛,成了天然的前奏。
白知予先醒。他把闹钟摁掉,时针指向六点零五分,比预定练琴时间早了二十分钟。怀里的人仍沉在梦里——云笙蜷成一只虾米,额头顶着他的锁骨,呼吸均匀而温热。白知予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副画面,只悄悄伸出左手,在空气里虚弹:指节微弯,指腹落下,无声地奏出降E大调音阶。
这是他偷偷给云笙写的“起床曲”,没有谱面,只在心里回响。弹到属七和弦时,云笙的睫毛抖了抖,像被远程共振的弦,慢吞吞睁开眼。那一瞬,白知予觉得世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合奏——窗外浪声、怀里呼吸、指间虚键,全部对齐在同一拍点上。
“早。”云笙声音沙哑,带着睡意特有的软糯。
“还早。”白知予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发旋,“可以再睡五分钟。”
“不要。”云笙摇头,发丝蹭过他的颈侧,像猫科动物标记领地,“我要听真的琴。”
于是白知予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客厅。晨光跟着他一路流淌,落在那架黑色三角钢琴上,漆面上泛起一层柔润的琥珀光。他坐下,掀盖,落指——真正的降E大调从指尖溢出,像一条温暖的河,把尚在打哈欠的云笙整个裹住。
云笙没有走过去,而是倚在卧室门框,抱臂听着。音符在空气里荡漾,他看见白知予的背脊随着强弱起伏,白衬衫被窗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帆。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画过的《晨帆》——同样的光,同样的弧度,只是此刻多了一层鲜活的呼吸。
一曲终了,白知予回头,冲他挑眉:“起床成功?”
云笙走过去,跨坐在他腿上,额头抵额头:“成功。奖励一个吻。”
吻落在琴键上,发出低低的共鸣,像大提琴轻抚琴弦。
二、画室里的“协奏”
吃完早饭,云笙钻进画室。白知予则打开琴盖,继续准备下周的音乐会曲目——拉赫玛尼诺夫的《音画练习曲》。两人之间隔着一堵薄墙,却从不觉得打扰,反而把彼此的声响当作背景。
云笙挤颜料,钛白、钴蓝、那不勒斯黄,在调色盘上排成一条彩虹。他今天想画海,却不是灰蓝的海,而是降E大调里的海——带金边,带玫瑰色,带白知予指尖的温度。
墙那边,钢琴低音轰然,像潮水扑向礁石;墙这边,云笙用刮刀挑起一团钴蓝,甩向画布,颜料飞溅,发出“啪”的轻响,与低音鼓点奇妙重合。他忍不住笑,回头冲墙喊:“低音再强一点!”
白知予听见了,嘴角勾起,左手低音区加重,右手却故意捣乱,弹出几个跳跃的高音,像海鸥掠过浪尖。云笙被逗得弯腰,调色刀在布面拖出一道意外的银白——正好落在浪峰,成了高光。
“谢了!”他朝墙喊。
“不客气。”琴声回答。
午后两点,阳光最烈,白知予停下来休息,端了一杯柠檬水走进画室。云笙正站在凳子上,给画布最上角补色,鼻尖沾了一点那不勒斯黄,像偷吃了奶酪的猫。
“降E海图?”白知予把杯子递给他。
“嗯。”云笙抿了一口,柠檬籽卡在齿缝,他拿舌尖顶出来,继续说,“我想把整条海岸线都装进调性里,让它涨潮也涨音。”
“那得先过我这一关。”白知予放下杯子,卷起袖子,“来,四手联画。”
云笙挑眉,把刮刀递给他。白知予却摇头,直接用沾了颜料的手指按在画布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漩涡。云笙愣了半秒,忽然大笑,也伸出沾满钴蓝的手,与那个指纹交错——两种蓝在布面相融,像两股洋流相遇,激起看不见的浪花。
画完成时,夕阳正好,海面被玫瑰色浸透,浪尖跳跃着金色音符。云笙在右下角写题目——《降E海岸线》,然后写下两人名字的首字母:B&Y,字母被他用颜料轻轻一抹,融成一只抽象的雪鹭。
白知予看着那只雪鹭,低声说:“下次音乐会,我把这只鸟弹出来。”
云笙侧头亲了亲他的耳垂:“我等你。”
三、夜航与萤火虫
六月,季风把海城吹得湿热。白知予结束巡回,有空闲一周。两人订了间靠近外岛的民宿,打算彻底失联。
傍晚,他们坐小艇出海,船桨划破水面,留下细碎金箔。云笙把脚伸进海里,浪涌上来,吻过脚踝,又退下去,像某种暧昧的邀约。白知予一手掌舵,一手伸进风里,指尖虚弹,浪花声成了伴奏。
夜泊小岛,四周没有灯,只有漫天星斗与远处灯塔的间歇闪光。船头摆着便携琴盖——白知予带来的折叠电子琴,连接蓝牙音箱,音色调成羽管键琴,清脆得如同碎冰。
“给你听首新的。”他说。
指尖落下,是一段从未发表的旋律,轻盈、摇摆,带着夜航的呼吸。云笙躺在甲板上,把草帽盖在脸上,音符落在草帽缝隙,像一场无声的流星雨。
“叫什么?”
“《萤火虫进行曲》。”白知予笑,“只此一夜,只此一人。”
云笙拿开草帽,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光点忽明忽暗。他拔开瓶塞,萤火虫飞出,在琴音里盘旋,像被谱面写活的音符。
“看,你的旋律有形状了。”
白知予看着那些光点,眼眶忽然发热。他停下演奏,伸手扣住云笙的后颈,额头抵额头:“谢谢你,把黑暗变成了谱。”
那一夜,他们并排躺在甲板,听潮声,数萤火,星子低垂,像无数盏未点亮的吊灯,悬在世界的剧院顶端,安静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坠落的命令。
四、雪鹭的归来
九月,白知予收到国际音乐节的邀请,曲目自定。他选了拉赫玛尼诺夫第二协奏曲——那首初见时未完成的乐章,他想在同样的城市,同样的剧院,给它一个完整的结尾,也给云笙一个公开的答案。
排练间隙,他偷偷把云笙带到剧院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掀开琴盖,弹了一段全新的旋律,温柔、明亮,像雪后初霁。
“这是终章?”云笙问。
“不,这是开始。”白知予答,“开始我们的第二主题。”
演出当晚,云笙仍坐在第三排靠走道,怀里却不再是白玫瑰,而是一只小小的雪鹭玩偶——他亲手缝的,羽毛用的是碎琴键磨成的薄片,抱起来会发出极轻的哗啦声,像潮汐。
协奏曲第三乐章尾声,白知予突然放慢速度,左手低音持续,右手却弹出那段全新的旋律,清澈如雪水泻进春溪。观众愕然,随即被卷入更汹涌的浪潮,掌声爆发时,白知予起身,朝第三排微微躬身,右手按在左胸——雪鹭胸针的位置。
云笙笑着鼓掌,泪意被灯光折射成七彩。他知道,那个降E小调终于走到了大调,那个未完成的和弦,终于找到归处。
五、日常奏鸣曲
日子继续,像一条平静却闪光的河。
清晨的降E大调,午后的协奏,傍晚的海风,深夜的萤火虫,被折叠进每一天的二十四小节。
他们一起在超市挑柠檬,比谁的果皮更光滑;一起在天台种迷迭香,讨论香气能不能被画成绿色;一起在暴雨夜把窗关得只剩一条缝,听雷声模仿定音鼓,然后相视大笑。
白知予给云笙的生日礼物,是一张手写总谱,标题《日常奏鸣曲》,三个乐章分别叫《柠檬之光》《迷迭香风》《雪鹭之归》,封面是他在五线谱上画的一只抽象雪鹭,翎毛由音符组成。
云笙的回礼,是一幅六尺整纸,画里白知予坐在三角琴前,背景不是剧院,而是他们的小复式天台,迷迭香开成紫色云雾,雪鹭掠过,尾羽拖出长长的高音谱号。
他们把画挂在琴上方,把谱放在画框旁,日常与旋律交错,成为彼此最柔软的背景。
六、尾声·未完的终章
某个普通的清晨,白知予醒来,发现云笙不在床上。他走到客厅,看见那人抱着迷迭香的花盆,站在天台边缘,回头冲他笑。
“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白知予走过去,云笙把花盆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那是初见时被他带走的节目单,如今边缘已磨出毛边,却保存得平整。
“我把它裱起来了。”云笙说,“以后每年初雪,我们都去那家音乐厅,坐最后一排,听一遍拉二,好不好?”
白知予伸手,把他连人带纸抱进怀里,下巴搁在他发顶,声音低而稳:“好,听到雪不再化,听到琴不再响,听到世界把最后一页乐谱合上。”
他们在晨光里接吻,迷迭香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雪鹭从天际掠过,翅膀映着初升的太阳,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影,恰好盖住两人交叠的脚尖——仿佛替世界按下了一个温柔的延音踏板,让所有的幸福,久久不散。
我把番外都写在一起了,因为要再分章节的话,字数蛮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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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番外?日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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