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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饥肠

男人将他带到沙黄色的平地前,一只粗粝的手掐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奇怪的地方,砖和荒草同生一处,歪斜拼凑出不怎么高伟而又坑洼的墙面,看不见屋顶,但看见有尚且青翠的草从檐上探出头,尖细的,稀疏的。

有黄白又发硬的一物被投掷到他眼下,在地上翻了几滚,沾上或灰或黄的砂。他的眼珠随那物也转了几滚,目不转睛,于是那只掐了他下颌的手更是用力向上掰他的头,迫使他看向正前方。一个男子坐在檐下的石阶上,冲不知哪里一笑。

“吃!”他说。

迎着烈光,小孩的眼睑自然而然地下垂,那只卡着他下巴的手终于松开,让他得以自由地站立,然而他依旧维持着如被桎梏的歪斜,仿佛还是有人在掐他的下巴。虽然他并不低头,眼睛却低低向着扔到地上的那块馒头,半晌都没有其他动作。

嘈杂的细语炸开,可惜他听不懂人话,不然总归该有点动作,而不是像块冻僵的肉。

身后有人不耐烦了,一脚踹在他膝弯,他顺服于重力,膝盖磕在地上,脖颈依旧那样歪斜,只是眼珠转向了正前。杂响越发尖锐,而他耳畔炸起了轰鸣。

是一只手扣在他后脑,将他的头掼上地面。天旋地转,他还听见了除轰响的血流外另一物反复砸上地面的声音。

他偏了脸去看,那只手的主人同他一样跪在沙土上,额头一次再次地敲响地表,另一只手则捞起了那块馒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愣愣抬头,于是那只手将馒头塞进了他嘴里,捂住他的口。

坐在石阶上的男人笑了,周围人也哄笑,直到男人抬手示意收声。

“丙沿,你觉得呢?”

“……我、我……”那个捂住他嘴的人开口了,然而并不说得出什么话,像是没学过说话的植物,只会颤抖、战栗。

馒头冷硬,砂土苦咸,喇嗓,他试着咽下,而对方似乎终于有力气发声:“他……”随即被男子打断:“那就这样吧。丙沿,你带带新人,记得让他‘好好’干活。对了,叫什么名字?”

他试着咽下。

“没名字?我想想……缺指是吧?”

丙沿按男人示意掰起他的左手,那截空荡荡的指根曝在日晒之下。

他试着咽下。

“那就叫‘指’吧。”男人笑道。旁人挨个去拍指的肩,还有丙沿的肩头,拍过就笑。

他终于吞下那块东西,就如同什么都没咽下。指抬头,上首的男人已经离开了,这里仅仅晾着旁人未晒干的笑声,湿凉而无聊的。丙沿扭头看他,额头沁着压痕与擦伤,牵连开网样的血丝,在黄土色又带淤青的脸上不过些许点缀作用。

丙沿用力按住他的肩,没有言语,半晌,又拍拍他的头。

丙沿很喜欢自己修的木杖,时常拄着它到处装瘸子。和他相熟的小孩有时路过会抱着团笑:“丙沿丙沿,你为什么要撑杖?”然后一股脑哄笑着跑走。不遂他们的意,丙沿不是真瘸。

他在某个阴冷疼痛的雨天捡到了一枝烈风折断的树杈,发觉它直而顽固,便扭去了它的蔓枝,每日闲时消磨它的表皮,又小心给他的杖头磨圆,让它和顺而称手。丙沿确实爱这支杖,以致在某段时期,他会在梦里一边呓语一边攥紧杖杆,一日日研读理清它的纹路,仿佛那是他应听从的教诲。

自从指来以后,这根杖的地位似乎有所下降,毕竟木杖总是冷而坚硬的,活人则更柔软易塑形,何况指是个哑的,从不说话。丙沿想过很多指是个哑巴的理由,比如或许他更小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或者惹了不该惹的人,也有可能就是天生的。因为是天生的残缺,所以又被爹娘或者别的什么人送去断了指,附加上的残缺就不那么引人怜惜了。毕竟崭新事物上只有第一个、第一次豁口才会让人注意,留人唏嘘,多了的只会让人徒生厌烦。

这也是他希望让指开口的原因之一。

不过不会说话也许是好事,能言善道的乞丐比起乞丐更像是骗子,以指的相貌和神态,大概不需要说些可怜的话或是大哭大悲编故事就能得来足够多的同情。

他们并不总待在同一片地方乞讨,这样才能讨到更多的东西,让交上每日收获的自己不至于挨打,而且更容易抢到更多饭食。忍饥挨饿往往是令人痛苦的。

每每抢食时,丙沿才记起指是个呆子,总是待在拥挤人潮的后头,始终、一次又一次两手空空。于是他总是支着自己的宝贝木杖冲锋在前,用挨几记打的方式夺来多一点点食物,然后用胸膛护着木杖,缩着肩膀用双手拢着饭食、碎馒头,挤过人群和大同小异褴褛不堪的衣服,挤回指停留的地方。

起初指不愿吃东西,丙沿就掐着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嘴给他塞进去。丙沿看见过饿死的人,所以知道人会被饿死,也会被饿着的人打死。他不想再次见到那样的场景,也不想看见一个呆子仅仅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就自己把自己饿死。

被饥饿折磨致死应该是向冥冥之中存在于世的鬼神的祭祀,而不是人自己能够或应该选择的结果。鬼神只有受到祭祀才会看向人间,然后采取祂们迟来的措施、恩泽,向世人展现无所不能的伟力,然后接走有德行、该享福的人,再将所有剩下的人遗忘在空无一物的土地上,等待下一次饥饿的来临。

于是丙沿就这么教会了指张口,咀嚼,吞咽,让他免于成为祭品。

指用那双眼睛学会了如何凝视他,留意他的一切。

他们往往抢不到睡在破庙或草屋的资格,所以总是溜到旁人家堆放草料、木柴的地方歇夜。夏天是好时光,他们不会因为睡得单薄就着凉。皮肤贴着的地方,丙沿是温的,指是凉的,温度上也不至于将对方踢开或者拍走。

河边若无蚊虫就该是好地方,丙沿找了一些闻来辛味重的草,磨碎涂在自己和指的身上,就能享受夏夜的温良。

或许指原本没学会睡觉,但习惯了在那样的夜晚里闭上眼,就是那样倚靠彼此,等待深眠。

丙沿是闲不住的,若是没了睡意就一定也要吵着指,因为他知道指并不会就此发表怨言,所以格外嚣张。可惜指不太好逗,逗了也不好玩,只像一截雕刻精巧的木桩子,不会说话,寂静得仿佛待在蛹里的虫,没有能力叫嚷,甚至不被认为存活。

他挥挥手赶走周围并不多的蚊,清清嗓子示意他要说话了,于是指顺从地睁眼,在月光下眼白分外鲜明,瞳孔则是未被照亮的黑。

“你说我们一天天这样子都是为了什么呢?铜子儿也落不到我们手上,时不时就要挨打,饭也嚼不到几口,连去堂堂正正做工的路都绝了。”

指没有回答,丙沿也不期待哑巴给他一个回答,自顾自挥舞起手,让指的目光有个落点,而不是盯着他的脸看,虽然丙沿在这样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指总是喜欢盯着哪里,而不是让视线落在虚空中。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鲜亮、透亮,圆得饱满,仿佛能够膨胀,直到将天地一切淹没在它的莹白、苍黄之中,所有人都无处可逃。

“最好哪天官府能把咱们都端了!不过他们管这个吗?把我流放到天南海北去做工吧,总不会比现在差了!”

丙沿不期待一个回答,只是觉得自己总得说什么,把扰人清梦贯彻到底——话说指也会做梦吗?会梦到什么呢?梦到如他自己那样安静一片的世界,还是梦到喧闹嘈杂的一切?当然指不会就这个话题发表感言,只会继续、持续地注视他,就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聋会导致哑,但会因为丙沿的出声而睁眼的指显然不聋,那在听过那么多、见过那么多以后,如果不是个哑巴,为什么还是会选择沉默?

丙沿觉得自己很好笑,或许是因为没什么朋友的缘故,居然常常想着给身边的傻子编造过去,编造更复杂的心理,这根本是没有结果又毫无意义的事。他呵呵地笑,没有额外的快乐感,只是习惯了这样自我调节气氛,就像面对一面墙或者一株草那样自言自语。指只是看着他。丙沿决定采用惯例的提问:“你叫什么?”

“指。”

行吧行吧,下一个问题。等等,这小子说话了?莫大的荒谬袭击了丙沿,让他不知作何反应。指的目光依旧跟着他的各种动作走,但丙沿的手一下停在半空没有动作,场面在外人看来就得有点滑稽了。

“你再说一遍?”丙沿收起手,于是指就看回他的脸。

“指。”

“你以前的名字呢?从哪里来的?家在哪儿?怎么被卖过来的?爹娘呢?”丙沿问,双手箍住指的肩膀。

指又不说话了,只是望他。丙沿只好再问,又疑心他想耍自己,问:“你以前叫什么名儿?”

那双眼睛里照旧看不出什么东西,没有怨愤、紧张、苦楚、恐惧,同样看不出迷茫、喜悦、恍然和犹豫,丙沿更是觉得在这样的夜里想看见什么都是痴心妄想,他听见指说:“我不知道。”

蚊虫都似不信他的话,嗡嗡作响分外吵嚷。丙沿牙齿啃啃内嘴角,不甘心,又问:“你从哪里过来的?”

“哪里?”指复读了一遍这个词。

“对,从哪里过来的?呃,我是说以前,以前住在哪里?”丙沿道。

“我不知道。”

嘁,还不如是个哑巴。

“你的爹娘呢?”

指看看他,瞧瞧他的右手,说:“我不知道。”

丙沿右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空空攥了拳。

“你怎么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

“你以前为什么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只会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丙沿觉得他和自己都有点毛病,右拳攥实了砸在无辜的草上:“你不可能不知道,你顶天是不记得了!”

指看着丙沿的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丙沿把指坐起的上身按回地上,嚷道:“睡觉了睡觉了!”他盯着指闭上了眼。

蝉鸣一阵歇一阵的,和水声一样渐渐远去,眼前不再存在任何色彩。丙沿半梦半醒间听见指说,那我就是不记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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