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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无识

能够安眠的夜晚向来是值得庆幸的,他们也迎来过不少无眠的深夜,或是装模作样仿佛睡着的深夜。无论是传说还是疯言疯语都喜编排鬼怪,说东街吊死的女人,西河溺亡的水鬼,到了那些地方真正无人靠近后愈发认为那些编排灵验,就像一次活灵活现的亲见。

丙沿畏惧鬼怪,当然,也许是叶公好龙式的畏惧,显而易见,他从没见过他能叫得出名字的鬼,叫不出名字的也没见过。木杖深得喜爱或许也就有这一部分原因在此,这东西没有理由离开他。

因着那惧怕,他常常拉着拽着指,每次路过庙时就进里头,但也不常拜,只是会凑到不近不远的位置低头,于是从来没见过神佛塑像的面,只见过祂们或立或盘或坐的腿。神佛没有理由不直起腰杆,丙沿和指一次次路过那些漆迹斑驳的腿,木纹开裂的腿,枯槁落尘的腿。

和丙沿不同,指的视线从无避讳,看屋顶时看屋顶,盯塑像时盯塑像,丙沿要按下了他的脑袋才会安心。时间久了,指也会记得要看香案而不是看神佛。

丙沿无聊的时候会骗骗指,说自己看见过鬼怪、神佛的真身。指像往常那样看着他,没让他得到一点吹牛的快乐。直到后来指学会了开口,问他,那么鬼怪是什么样,神佛又是什么样?为什么去神佛的庙,为什么远离山野的坟?

本能地不想承认撒谎,丙沿只好开始瞎掰扯,说了一通想不起来自己一共说了些啥,又想找句话作结好避免追问,于是又托言只是远远看见,想想觉得鬼怪的真身、原型该是活人,活人他总是见过的,沉默了一会儿说,离得远了看鬼怪看神佛都像一个样。指不会指责,也不会反驳,一双深黑的眼睛看着他。

两人继续前进,丙沿按了指的后脑勺让他看地别看他,免得摔倒了还要扯上他一起。丙沿不算很有生活经验的人,但是很清楚指这样走路学不会看路的家伙恐怕将来摔跤的次数不会少到哪里去,有时还要怀疑指是不是眼睛长到天灵盖上去了,后来回忆了一下,其实这家伙看路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想来那也只是在盯着路发呆。

呆货。

丙沿无可奈何地前进,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木杖和总是莫名其妙的指。

那种不看路的习惯或态度当然在逃跑时会造成更大的问题,丙沿总是觉得指下一刻就会摔倒,拽得越来越紧,扯着他七拐八拐,另一只手则拄着自己的宝贝木杖向前点地。平心而论,他们是否真能逃掉往往要看指什么时候想起来该跑,毕竟丙沿拄杖久了,总归跑不太快。

后半程指突然开窍一般越过他,扯着他向前,没有任何条理地选择某条巷子狂奔。丙沿腕上一重,仿佛手都要被掐断,木杖没机会点地,除非他打算让它磨掉底。

只有他一人踉跄,指狂奔的速度毫无减缓的迹象。丙沿喘着气低头看地,无暇顾及有没有别的声音。巷口狭窄,身后的叫骂在墙上撞出回声,奇怪的摩擦声在每一次转弯时响起,叫骂声恍惚间时远时近,到最后消失,不知是甩开了还是放弃了。

直到身后再无声音,指也没有放缓脚步,丙沿掐他的手也没反应。在一贯而终的踉跄里,丙沿叫喊道:“行了!行了!”

指停下,丙沿差点摔在地上。

四下无人,斜阳越过巷子并不太高的墙和檐上蔓生的草,日光砸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勉强能说得上黄澄澄的一片。丙沿扶墙喘气,木杖终于摔倒在地。

一个“停下”的动作都会让人觉得那么奇怪,丙沿觉得这家伙多半不太聪明,可又想想指不聪明又不是一次两次,早就该习惯了。他慢慢直起身,看看方才手扒在墙上指甲里磕进的泥和墙灰,不适地抠弄了几下,决定找处水洗洗。指一如既往地没有声音,等着他发号施令。

良久,丙沿拾起木杖,回头去拽指的手。这个安静的家伙一如既往不爱说话,就好像用来发声的器官是他借来的一样,要么该付钱,要么最后要还回去。丙沿拉了他的手要往河边去,手指却鲜明感受到了滑润的液体,触感还带了点黏。

丙沿的视线终于往下落去,看见指手臂上的一大片擦伤,细细密密的点迹和线痕,应该是擦伤,可是颜色却古怪,仿佛是用铜子儿磨粉抹上去的一层,明明暗暗的。黏在他指尖的液体是他不常见的色彩,要到落日的河边才能见到。丙沿着急地掐住那片擦伤的皮肤,最终只是从裂痕里挤按出了那种色彩的液体,粘稠的,更像是一种金属,一种矿石,而非是一种血肉。

指没有发声,只是看着他慌乱。直到丙沿抬头看见他漆黑的眼,才惊醒般地大力将那些液体抹开、抹匀成淡色、抹到不见痕迹,然后急匆匆捂着那片伤拽着指向河边。

夕阳都要降下,有气无力地照亮河面和石阶,河面粼粼,闪烁着同那些血液一般的颜色。丙沿按着指蹲下,小心翼翼将指的手臂压入河面以下,却仿佛要将他整个按进河水那样地用力。天空色彩渐渐灰暗下来,丙沿依旧用力搓洗着那片擦伤,用力到如同颤抖,直到那些痕迹渐渐消弭,或者说光照的减少让他不足以看见那些细小的创口。

然而触觉比视觉更不会骗人,丙沿从河水里捞起那支手臂,将它端至眼前,已经不能看见任何创口了,没有金色,也没有红色。他还是不死心地摸过那片皮肤,没有摸到伤的痕迹,也没有听见指呼痛的回声。指照旧一言不发。

人的伤口会愈合得那样快吗?人的血是那种颜色吗?

丙沿想要收声,像指一样沉默,却没管住自己的齿和口,舌头自然而然地动了,问出一句:“痛吗?”

指眼瞳晃悠两下,回神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记得了。”

莫名其妙的答案,莫名其妙的指。丙沿突然想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该哭,也不知道能从什么经历里找出正确的表情和情感来应对这种情况。

真是荒唐得好笑。为什么他不能笑呢?

丙沿兀自大笑,指不明所以,半晌试了试从自己喉咙里挤出些笑声,丙沿听了更加笑得开怀。这回指能听出他在笑自己了,于是略撇嘴低眉,没再出声。

丙沿笑到喘气好两回,才笑够了的收声,在街坊饭后洗碗前拽着指离开,依旧保持了一点笑意。指确实搞不清他在笑什么了,所以自顾自又放空了心神,任他拽走。

他们回到偶尔栖身的破庙,丙沿想了想还是先没进去,绕道至不远处的树林。幸而已至秋日,蚊虫渐少,丙沿扯了指向深处走,又叫指记着路。

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丙沿停步,指一下撞在他背后,撞后不明所以地张望了两下。

或许是觉得站着说话不太舒服,丙沿扒拉开地上纷杂的落叶,露出尚且干燥的枯草,恰恰够两人坐着的空间,他示意指坐下。秋虫无聊地叫着,似乎不想插手谈话,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

丙沿是想起了这两年好像是被蚊虫少咬了许多,可能虫子都不喜欢他们,但是这与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毫无关系。

他终于要开口,所以指终于抬着眼睛看他的嘴型。丙沿不喜欢他这个习惯,每次说话都要被看着嘴巴感觉很奇怪,何况指渐渐和他一般高了,那种眼神的角度就更让人觉得奇怪了。可是当他问指为什么在他说话时要盯着他的嘴看,指也只会说:“因为在动。”

有谁说话嘴不用动的吗?丙沿渐渐习惯了指的奇怪,发觉那只是因为指对于“变动”的莫名敏感,毕竟这个家伙不怎么动头脑,也许没被抓住以前就是像动物一样活,所以不知道父母亲人,不知道故乡来路。只是希望他们以后不用像动物一样死。

丙沿开了口,却是无声的。指抬了视线,从看他的嘴变成看他的眼。两个并排坐着的家伙这么对视了,指依旧收拢着腿,抱着膝盖,保持他习惯的坐姿,这使他平白显得比丙沿矮了一截。

看着那双从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丙沿突然心里多了些坦然,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明天和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呆货当然是呆货,而他自己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好人好活,烂人烂活,赖人赖活。

“指,你是妖怪吗?”丙沿放轻了声音问。

“不记得了。”指说。

多么奇怪的答案,丙沿没来由地有点难过,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就在他渐渐握紧木杖的时间里,指歪过了脑袋,问他:“妖怪是什么?”

呆货。丙沿没了忐忑,只觉得这真是个呆货,呆蠢货色,呆愣货色,世上没什么人能比他更过分了。话虽如此,丙沿又解释了一下:“妖怪是一种……一种……”

指盯着他的眼睛,深黑的眼瞳映出丙沿自己,不过他当然看不见,因为天黑得彻底,至少对于丙沿来说。

“……一种怪物。”丙沿半晌挤了几个字出来,然后发现他又得给指解释什么是“怪物”。太奇怪了,万一指真是什么妖怪,他还得给妖怪解释什么是妖怪,那也太荒谬了。

“怪物就是……很奇怪的东西。”丙沿挠挠头,他要给指解释为什么“人”和“东西”能是一样的吗?

指没出声,丙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又发了呆。也神游了一会儿,丙沿又问:“你是妖怪吗?”

他听见指似乎要挪位,草叶发出簌响,指问:“我很奇怪?”这语气没什么起伏,也没有质问,只是寻寻常常说话,丙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片发出崩断的声音,指放缓了动作,草仍在细细地响,丙沿知道他又抱紧了膝盖。指静默了一会儿,随即发出了总结陈词:“我很奇怪。那我可以是妖怪。”

你一直很奇怪,丙沿没说出口。他能猜出指现在是个什么姿势。他见过不少奇怪的人,指永远是最奇怪的一个,最莫名其妙的一个,最呆的一个,总是无意义地蜷缩身体,无意义地保持沉默,无意义地保持静止,什么都看着,什么都没看见。

奇怪的人会和奇怪的人聚居一所。丙沿蓦然想笑,最好是大笑,笑到万一有路过的人会觉得自己见鬼了,如果是鬼怪的话……如果是妖怪的话……

“如果,如果你是妖怪的话……”丙沿看不见指,在漆黑一片的地方他只能当个瞎子,但他知道指能看见他。丙沿朝着身旁那片黑暗伸出了手。

那像是笑的表情,或者是哭的表情,指分不清楚,于是细细端详着丙沿的脸。下一刻丙沿真切地笑了出来,在树林里惊起一群秋鸟,翅膀扑棱着飞走了,可他的脸却像是哭了,指看见了水迹从面颊上淌了下来。

如果要哭,为什么要笑?如果要笑,为什么要哭?

哪怕他现在问出口,丙沿大概也不会回答他。指没有出声,接住了那只手。

丙沿从那些笑声的间隙中喘气,仿佛要被自己的笑窒息。他没有更多的疑问了,只是兀自说着:“如果你是妖怪的话……”丙沿渐渐收声,握着那只不算温暖的手不再言语。

他没有提出问题或要求,自然也就得不到答案或承诺。

没过多久丙沿拎着那只手站起,说:“我们回去吧。”指被一只手被提起,起来的动作略显波折,险些把丙沿一块儿带倒。丙沿气得木杖往他脚边乱戳两记,由于他看不见,其实并没有戳到。

他们从树林走回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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