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沈凌砚和薛镜丹并肩走在回沈家的土路上。阿黄和阿黑一前一后地跑着,时不时停下来嗅嗅路边的野花,又欢快地追上主人。
沈凌砚的目光追随着两只活泼的小狗,脚步却比往日慢了些。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薛姑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和,"前些日子听跑商的客人说,京城地界大、机会多,寻常活计的工钱也比镇上高出不少。我思来想去,想趁着年轻去京城闯闯。"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等我赚够了钱,就把爹娘都接去京城享福。你是没瞧见,我爹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我娘晚上还要借着油灯做针线活,手上全是老茧......我想让他们少受些累。"
薛镜丹闻言,心里微微一动。这些日子在沈家借宿,她亲眼见过沈父沈母的辛劳。沈父总是天未亮就起身喂鸡,接着便扛着锄头下地;沈母白日里忙完农活,晚上还要借着昏黄的油灯做缝补,一针一线都透着生活的艰辛。此刻听沈凌砚这么说,她不禁想起自己这些日子萌生的念头——既然来到凡间,就该多走些地方,体察各地民情。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真诚的期待:"沈公子若要去京城,我想与你同行。这一路上,我能帮你看货担、招呼客人,也想趁此机会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在你家借宿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若是能与你同行,路上互相照应,也算是报答这份恩情。"
沈凌砚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提出同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求之不得!有你同行,这一路上也能多个照应。"但他随即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只是京城路途遥远,走官道少说也要一两个月,风餐露宿的,怕是要辛苦你了。"
他看了眼正在路边嬉戏的阿黄和阿黑,忽然有了主意:"不如我们把阿黄和阿黑也带上?它们路上能帮着看货、探路,夜里还能守着行李。"
"辛苦倒不怕。"薛镜丹浅浅一笑,目光追随着两只活泼的小狗,"能多看看不同的地方,还能帮上你的忙,我心里反倒踏实。再说,你去京城谋生计,路上有个伴,也能少些麻烦。"
两人越说越投契,当即就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下,细细商议起行程。沈凌砚负责准备盘缠,薛镜丹则主动请缨,要打听路线和准备干粮。他们还约定,路上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定要搭把手。
"我娘常说,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沈凌砚说着,眼中闪着温暖的光。
暮色渐浓,天边的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两人约定明日一早便同沈父沈母商议此事,这才起身往家走去。
次日天刚亮,薛镜丹推开房门,就闻到院子里飘来的野菜糊糊的香气。沈母正站在灶台前忙碌,手中的锅铲在铁锅里轻轻搅动。沈父则端着食盆在鸡圈前喂鸡,一把把金黄的玉米粒撒在地上,引得鸡群争相啄食。
见薛镜丹出来,沈母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笑着招呼:"薛姑娘起得真早,早饭刚好熟了,快坐下吃。"沈父也放下食盆,把桌边的凳子仔细擦了擦,示意薛镜丹坐下。
这时沈凌砚也从屋里出来,一家人围着小木桌刚端起碗,他就把去京城的打算和盘托出。
沈母手里的碗顿了顿,眼眶顿时红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娘实在放心不下。你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路上要是生病了,或是找不到地方吃口热饭,可怎么好?"
沈父也放下碗,眉头紧锁:"京城是大地方,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年轻人去了,万一被人骗了、受了欺负,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他转向薛镜丹,语气里满是关切,"薛姑娘在我家借宿,我们本就招待不周,哪还能让你跟着凌砚去遭罪?路上风餐露宿的,你一个姑娘家,身子怎么受得住?"
薛镜丹连忙站起身,诚恳地说:"伯父伯母放心,我本就想着多走走看看。与沈公子同行,既能帮他搭把手,路上也能有个照应,是我该感谢你们才是。"她看了眼沈凌砚,继续道,"我们打算走官道,虽然要一两个月,但沿途都有驿站和客栈。到了京城,我们一定第一时间捎信回来报平安。再说还有阿黄和阿黑跟着,它们机灵得很,夜里还能帮着守行李。"
沈凌砚也赶紧帮腔:"爹,娘,我都这么大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了。京城工钱给得多,等我站稳脚跟,赚了钱就接你们过去享福。"他看向薛镜丹,眼中满是感激,"有薛姑娘同行,你们也能更放心些。"
老两口对视一眼,沉默良久。沈母终于擦了擦眼角,松了口:"既然你们都打算好了,我们也不拦着。"她站起身,往屋里走去,"我去把去年卖粮攒下的钱拿出来,你们路上带着。"
沈父也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路上别省着,该吃就吃,该住店就住店。遇到事情多商量,别莽撞。"他看向沈凌砚,眼中满是慈爱,"到了京城要是实在艰难,就回来。家里的灶台,永远给你们留着热饭。"
接下来的两日,沈家小院里忙得热火朝天。沈凌砚仔细地将采来的丹参和在药铺买的舒心丸分装成两个小布袋,将一个递给薛镜丹:"郎中说这舒心丸对心口疼特别管用,你带着防身。我娘以前心口不舒服,含一粒在舌下,很快就缓过来了。"
沈母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针一线地缝制行装。她不仅为薛镜丹准备了一个装换洗衣物的布包,还特意给两人各做了一个装干粮的小布袋。最用心的是,她给阿黄和阿黑各缝了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布兜,方便它们携带口粮。
沈父也没闲着,特意去镇上买了伤药和驱蚊的草药,还准备了两把防身的匕首。他将这些物品仔细包好,一一放进货担里,反复叮嘱:"这包药治磕碰,这包防蚊虫。匕首藏在货担最底下,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薛镜丹接过沈凌砚递来的药袋,看着老两口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多谢沈公子,也请替我谢谢伯父伯母。"她轻声说,"我们路上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会尽力相助,绝不辜负这一路的机缘。"
第三日天还未亮,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满了人。沈母拉着沈凌砚的手,一遍遍地叮嘱:"到了京城记得常捎信回来,别让爹娘惦记。路上该吃就吃,该住店就住店,千万别省着......"她的声音哽咽了,"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沈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沙哑:"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应好薛姑娘。"他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期盼,"等你捎信回来,我就把家里的鸡喂得肥肥的,等着你接我们去京城过好日子。"
沈凌重重点头,强忍住眼眶的酸涩:"爹,娘,你们在家也要保重身体,别太劳累了。"
薛镜丹也上前道别:"伯父伯母放心,我们一到京城就捎信回来。这一路上,我和沈公子会互相照应,也会照顾好阿黄和阿黑的。"
晨光微熹中,两人两狗踏上了北上的路。阿黄跑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确认主人是否跟上;阿黑紧紧跟在货担旁,警惕地嗅着周围的动静。每当遇到岔路,它都会停下来等待主人的指示。
日子一天天过去,货担里的杂粮馍渐渐减少,厚夹袄也早已穿在身上——秋风越来越凉,路旁的枫树被染得火红,在夕阳下美得惊心。
这日午后,他们远远望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桃源渡到了。渡口边停着十几艘乌篷船,码头的石阶上堆满了待运的布匹和粮食,却不见船工忙碌的身影。走近些才发现,船工们都无精打采地坐在船板上,连吆喝揽客的力气都没有。
阿黄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渡口方向低吠两声,耳朵警觉地竖起。
沈凌砚挑着货担,走到一个正在抽旱烟的老船工身边,拱手问道:"老丈,请问往青雾镇去,哪艘船今日能发?我们要去京城,还望指点。"
老船工抬了抬眼,吐出一口烟圈,无奈地摇头:"往青雾镇?这不是往虎口里送吗?这几日谁敢开船,那河阎王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薛镜丹闻言,与沈凌砚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走到老船工身边的石阶上坐下。阿黑立即以保护的姿态紧贴在她脚边,警惕地盯着老船工。她柔声问道:"老丈说的河阎王,是怎么回事?我们初来乍到,怕不小心冲撞了,还请您指点。"
说着,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些干果递给老船工。
老船工看了看两人,接过干果,叹了口气:"还能是谁?就是渡口边漕运局的刘把头!往日我们拉一趟货能赚两吊钱养家,这两个月他突然要收什么'护河费',每趟抽走一吊五!剩下的钱连买米都不够啊!"他压低声音,"你们这货担里的东西要是被他们瞧见,怕是也要被讹走一半。"
"若是不给呢?"沈凌砚皱起眉头,下意识把货担往身后挪了挪。阿黑像是听懂了,往前凑了凑,对着渡口方向低吠一声。
"不给?"老船工苦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坐在草垛上的年轻船工,"那小伙子前几日不肯交钱,腿都被打断了,现在连船都下不了!上周张老三的船,说是没按规矩走航线,货被扣了不说,船还被凿了个大洞!"
薛镜丹顺着老船工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年轻船工左腿不自然地伸着,脸上写满愁苦。河面上,一艘半沉的乌篷船歪在水里,像被遗弃的破篮子。她想起望溪镇李伯说的"规矩要护人心",想起沈父沈母临行前的嘱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义愤。
"老丈,"薛镜丹语气坚定,"你们可有证据证明刘把头收保护费、打人扣货?比如目击证人,或是他身边人的说法?若是能帮你们讨回公道,我们也能顺利过渡,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船工愣了愣,摇头道:"收钱连字据都不给,哪来的证据?不过前几日扣张老三的货时,码头的王货郎看见了;打断那小伙子腿时,好几个船工都在场。"
沈凌砚连忙说:"若是能帮上忙,我们义不容辞。谢礼就不必了,只要能顺利过渡就好。"
两人向老船工详细打听情况后,便往渡口边的"桃源客栈"走去。阿黄和阿黑跟在身后,不时回头张望渡口的船工。
路上,沈凌砚忧心忡忡:"刘把头有靠山,我们若是插手,会不会耽误了去京城的行程?我原本想着早点到京城,早点找到活计,好让爹娘安心。"
薛镜丹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眼中没有丝毫退缩:"若是绕路,反而要多走十几日,而且不是官道,更不安全。再说,船工们靠这个渡口谋生,若是我们袖手旁观,他们的日子只会更艰难。"她轻轻摸了摸阿黄的头,"况且,能帮人一把,心里也踏实。阿黄和阿黑这么机灵,说不定还能帮我们打探些消息。"
沈凌砚听了这番话,眼中的犹豫渐渐消散,脚步也坚定起来:"你说得对!我们先住下,今晚就开始搜集证据。既不能任由刘把头欺压百姓,也不能让他挡了我们去京城的路!"
走进"桃源客栈",老板娘见他们带着两只狗,笑着迎上来:"两位是要住店?正好有间带小院的上房,能让这俩小家伙自在活动。"她压低声音,"不过这几日可得小心漕运局的刘把头,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薛镜丹心中一动:"老板娘也知道刘把头的事?能否跟我们细说说?我们初来乍到,实在怕不小心得罪人。"
老板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了:"这附近谁不知道?只是没人敢说。这样,我认识个王货郎,他今晚会来买酒,对刘把头的事最清楚不过。"她善意地提醒,"你们的行李最好藏好些,刘把头的人常来巡查。有这两只狗在,倒是能多个警醒。"
薛镜丹连声道谢,心里渐渐有了底气。她知道,桃源渡船工们的困境,也是他们京城路上的一道坎。迈过这道坎,既能为船工讨回公道,也能让自己更加理解这人世间的道理,不辜负沈父沈母的嘱托,也不辜负这一路的艰辛。
阿黄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尾巴轻轻摇晃,像是在给予无声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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