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的药香,浓得化不开。
宇文珩昏迷了两天两夜。高热反复,呓语不断,太医摇头叹息:“忧思过甚,风寒入骨,又兼急火攻心……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劳心伤神。”
第三日黄昏,他终于睁开眼。额上覆着冷巾,唇干裂出血口,但眼底那层恍惚脆弱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深不见底的寒意。
“来人。”声音嘶哑,却清晰。
守在门外的老仆连忙进来,却被他挥手屏退。“叫影七来。”
片刻后,一道黑影如烟般悄无声息跪在床前。“殿下。”
宇文珩撑着手臂坐起,每动一下,浑身骨头都像散架般剧痛。他咬牙忍着,一字一句:“三年前布下的所有暗棋,全部启动。江南、北境、刑部、户部……我要知道这三个月,所有与太傅案有关的人、事、动向。”
“是。”影七抬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担忧,“殿下,您的身体……”
“死不了。”宇文珩咳嗽两声,指缝又见血丝,他却看也不看,“太傅用命给我换来的时间,我不能浪费。去。”
黑影消失。宇文珩靠回枕上,闭上眼。
记忆翻涌——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王太傅在书房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下“藏锋”二字。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殿下,您是天生的美玉,光华内蕴,质地清透。”太傅的声音苍老而温和,“但玉太脆,易折易碎。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您需以谋略为鞘,以耐心为刃,将光华藏于内,只在必要时——一击必中。”
那时他十六岁,刚被封为世子,意气风发,只觉得太傅过于谨慎。“学生明白,韬光养晦。”
太傅却摇头,目光深远:“不只是韬光养晦。殿下,您要织一张网。一张旁人看不见、摸不着,但关键时刻能托住您、也能网住敌人的网。从今天起,老臣教您——如何做执网人。”
于是,三年来,他借着出宫游学、督办事务,在江南盐商中埋下线人,在北境军中结交将领,在六部底层安插眼线。这些棋子平日毫无联系,只在他需要时,才会被特定的暗号唤醒。
如今,是时候唤醒他们了。
同一时刻,刑部后衙的案卷库。
沈辞举着油灯,独自走在高耸的木架之间。灰尘在光柱中飞舞,陈年案卷的霉味混着墨香,弥漫在寂静的空气里。他是三年前的状元郎,琼林宴上最耀眼的新星,本可入翰林院清贵之地,却自请调入刑部,从最苦最累的查案官做起。
同僚不解,上司试探,他只说:“想为百姓做些实事。”
油灯照亮卷宗上的字迹——《景和十二年江南漕运亏空案》。这是二皇子宇文琮的门人经办的大案,当年轰轰烈烈查了半年,最后只揪出几个小吏顶罪,不了了之。
沈辞的指尖拂过积尘,在一处不起眼的夹页处停下。他小心抽出——是几页未曾归档的私账副本,字迹潦草,记录了真正的亏空数目,以及银钱流向:七成入了二皇子的私库,两成打点了户部官员,剩下一成,竟流向了……北境某位将领。
他瞳孔微缩。迅速将账页誊抄一份,原样放回。吹灭油灯,在黑暗中静静站了片刻。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他悄无声息离开案卷库,回到自己的值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只信鸽,将誊抄的账目卷成小卷,塞入铜管,绑在鸽腿上。推开窗,雪已停,夜空无星。
信鸽振翅飞向的,正是世子府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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