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消息发过去,阿诺德的回复几乎是秒到。
我还没来得及看,一只手就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嘿,兄弟,第一天上班可不兴摸鱼啊。”凯的大嗓门在我耳边响起,他指了指我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挤眉弄眼,“给雄主报备呢?”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挂起职业假笑:“没,给我家长辈报个平安。”
“懂,懂。”凯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拉了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来,我给你讲讲这个‘普罗米修斯’,这可是咱们的头号项目,老板的心尖尖。”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趁凯打开项目演示的空档,我偷偷把手机掏出来,在桌子底下飞快地看了一眼。
阿诺德只回了一个字:“谁?”
我手心冒汗,迅速敲了几个字:“头儿来了,晚点说。”
他回得也快:“好。”
我把手机彻底关机,塞进包里最深的夹层,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凯的讲解中。
“……所以那个碎片的事,就等你熟悉操作过后再让你加入了。现在,简单来说,我们要创造一个全新的AI底层逻辑。现在的AI都是基于指令和数据学习,但老板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和‘共情’的AI。它不仅要能解决问题,还要能预判需求,甚至……提供情感价值。”凯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仿佛在介绍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听着这些超前的概念,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跟上他的节奏。可我的思绪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无论怎么理,总有一个线头牢牢地系在格尔沃身上。
我盯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架构图,眼前却总是浮现出格尔沃那张温和无害的笑脸。
幽灵数据的人事主管。
这个职位,意味着他看过我的简历,了解我的背景,甚至可能参与了面试的决策。那份发到我邮箱的面试邀请,就是经他的手送出的。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如果阿诺德不知道格尔沃在这里,我该怎么告诉他?“嘿,你弟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如果他知道……那事情就更复杂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在刻意隐瞒?那个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神秘创始人,那个沙哑的嗓音,那杯被他喝掉的蜂蜜柚子茶……
我越想头皮越麻。
这两兄弟到底在搞什么?合起伙来给我演一出职场版《楚门的世界》?
“……九?陈九?”凯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抱歉。”我回过神,指着屏幕上一段复杂的算法,“我在想这个‘情感阈值’的动态模型,它的容错机制是不是可以再优化一下,避免在极端情绪输入下产生逻辑崩溃。”
我凭着肌肉记忆,说出了一句听起来很专业的话。
“没错!”凯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看到点子上!格尔沃主管果然慧眼识珠!”
他又提到了格尔沃。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整个上午,我就在这种精神分裂的状态下度过。凯说的每一个技术名词,我都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提出几个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我的灵魂,仿佛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个叫陈九六的社畜,在工位上奋力扮演一个合格的新员工。
午休时间,凯招呼我去公司食堂。我以第一天入职想多熟悉一下项目为由拒绝了。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我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打开项目文件夹,点开了里面一个名为“团队架构”的文件。
创始虫:[已隐藏]
首席技术官:凯·布莱恩
首席运营官:[已隐藏]
……
虫事主管:格尔沃·奥古斯都
看着那个名字,我感觉自己的胃都拧成了一团。
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代码看到一半,脑子里就会跳出格尔沃那句“公司内部禁止办公室恋情”。下午开部门周会,我坐在会议室的角落,看着格尔沃坐在主位旁,条理清晰地汇报着上季度的人事数据,那副精英模样,和我那天在阿诺德家见到的“贴心弟弟”判若两虫。
他全程没有和我进行任何眼神交流,仿佛我真的只是一个他今天刚认识的新员工。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发毛。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的。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我站在路边,晚高峰的悬浮车流像一条望不到头的发光长河。
我没有叫车,只是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却吹不散我心里的乱麻。
我掏出手机,看着阿诺德那个枪的头像,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拨过去。
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
我回到家时,阿诺德正在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作响,空气里飘着一股煎牛排的焦香和黄油味。他穿着那身我熟悉的米白色居家服,背对着我,肩背宽阔,正在往锅里撒着什么调料。
这幅画面太过温馨,与我今天经历的魔幻职场形成了尖锐的离奇的对比,让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我换了鞋,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也跟着陷了进去,一句话都不想说。
“回来了?”他关了火,声音隔着抽油烟机的噪音传来,“正好,可以吃饭了。”
他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瘫在沙发上的样子,动作停了一下。“怎么了?第一天上班就这么累?”
我没动,只是偏过头看着他。“我今天见到你弟弟了。”
阿诺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把盘子放到餐桌上,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格尔沃?”
“对,格尔沃·奥古斯都。”我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幽灵数据的人事主管。我的入职手续,是他亲手给我办的。”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他工作能力确实很出色。”阿诺德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评价天气,“把人事交给他,很合适。”
这什么语气,阿诺德难道真的是幽灵数据的老板吗?!我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脑子里那两个打架的小人瞬间停战,合二为一,共同指向阿诺德,脑门上都顶着三个巨大的问号。
“你心真大啊。”我憋了半天,终于挤出这么一句。
他给我倒了杯水,递过来,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解。“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找补道,“我是说我们老板,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格尔沃这种虫,他都要。”
我说“这种虫”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话里藏着钩子,就等他上钩。
阿诺德脸上的困惑似乎更深了,但他没有追问,而是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仿佛真的在设身处地为那个素未谋面的“老板”着想。
“我大概能理解。”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像是在分析某个战术决策,“有时候,为了公司的发展,为了更长远的目标,个虫之间的恩怨……是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的。”
他看着我,眼神坦然,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一头撞上蛛网的飞蛾,被他用逻辑和道理编织成的、看不见的丝线缠得动弹不得。每一个试探都被他轻飘飘地化解,每一次攻击都打在了棉花上。他没有承认任何事,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完美地解释着那个“创始人”的行为逻辑。
行行行,你会演。
我泄了气,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吃饭吧,牛排要冷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跟着他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盘子里那块熟度刚刚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西冷牛排,忽然觉得,这顿饭吃得真够累的。
“对了,”阿诺德切着牛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今天入职,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庆祝我一脚踏进了你们奥古斯都家的家庭伦理剧现场?
他切牛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笑了。
“别胡思乱想。”阿诺德说,“我的意思是,庆祝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他把切好的一小块牛排叉起来,递到我嘴边。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笑,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莫名其妙地灭了下去。我张开嘴,吃掉了那块牛肉。很香,肉汁饱满,火候恰到好处。
“好吃吗?”他问。
“还行吧。”我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说,“比我上辈子的食堂稍微强那么一点。”
他笑得更开怀了。
我低头默默地对付着盘子里的食物,脑子里却在想,阿诺德非要跟我硬装,难道是怕我得知他是老板过后怀疑他暗箱操作而生气?这傻子。
我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正优雅地用餐的雌虫。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举了举杯,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像一片温润的湖。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格尔沃在公司,敌明我暗,也正好方便我观察了。
我拿起刀叉,狠狠地切下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
不就是上班吗?谁怕谁。反正工资照拿,福利照享。只要钱给够,别说让我跟格尔沃当同事,就是让我跟皇帝一起开发布会,我都能面带微笑,并且提前准备好三套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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