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攥紧锦被坐起身子,后颈腺体的刺痛混着心底里翻涌的困惑——
通过方才的标记,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具身体仍是奚临的躯壳,却又裹挟着某种陌生的、灼人的温度。
奚临不会那样温柔地替他擦拭身体,不会用颤抖的指尖描摹他的眉骨,更不会在低唤“然儿”时,让声音浸满多年未见的眷恋。
还有那句“哥哥来晚了”——
这个称谓像把刀剜进心脏,割裂了八年前那场血色婚宴的记忆。
那时他被燕长云亲手在心口上捅了第二刀:“不过是个还算有价值的灵魔混血,你喜欢,便拿去玩吧。”
不可能,那个“他”也不可能是燕长云——燕长云看他时,永远带着审视货品般的凉薄,哪来这般近乎惶恐的温柔?
更何况那人早已生死不明,即便化作孤魂野鬼,也断不会后悔,更不会附在奚临身上对他这般呵护。
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情感,燕然按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若初,把药拿来。”
事到如今,单凭他一人根本无法破局。既然已有线索,总会找到解法。
当务之急,是服下冰寒丹。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不愿重蹈五年前的覆辙——怀上奚临的骨血,在拥有、憎恨、痛苦、接受、期待中反复煎熬,最终彻底失去。
这种蚀骨之痛,他此生绝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少主……”若初奉上丹药,还是忍不住说道,“您已经不是修士了,这药……毕竟伤身,尊主既然没强硬地留在您身体里,要不今日……”
燕然只是倒出一枚服下:“紫云宫里,做事还是谨慎些好。”
若初红了眼眶,看着燕然苍白的唇**言又止,“少主……”
“避开寻暗,再替我传信给南宫煜。无论如何,三日内我要见到他。"
见若初未立刻应答,燕然只得叹息一声,起身温柔地抚去他的泪水:“阿初,你是灵族仅剩的强者了。莫要悲伤,我们是在为灵族……”
“可是,少主……您已付出太多了。”
“可那已经没有用了——奚临是手下留情了,灵族也能借着我的名声苟延残喘……可他会厌倦我,也不会为了我特地下召令!”
燕然苍白昳丽的面容泛着病态,突然像是被抽去脊骨般倚在床头:“错的是我。”
他似是自责,又似是陈述:“阿初,是我当初选了燕长云……若我选了燕长风,哪怕少骂他几声‘贱种’,或许一切不至于此,灵界仍能受魔界庇佑……”
若初顾不得流泪,急道:“这怎能怪少主?只要那位……少主无论选谁,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况那魔妓之子本就身份低贱,他生母更是存心离间灵主与君上!害得您先天不足,您天生血脉尊贵,看不上他才是常理……”
“可他现在是魔君。”燕然平静地摇头,声音陡然冷下来,“我会去求他。只是魔界贸易,终究不如修仙界猖獗泛滥,甚至与人间勾结——强者也就罢了,如今却连凡人都想侮辱我灵族!我忍不了。”
他按住若初的肩膀,轻拍他的背:“阿初,他南宫煜能把我怎样呢?大不了多吃几枚丹药就是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吗?你若还认我这个少主,便听我的话——传信,好吗?”
若初眼眶骤然酸涩,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半晌才哑着嗓子闷声应下。
他伸手紧紧回抱住燕然单薄的肩膀,指腹隔着寝衣触到对方后腰突兀的骨节,心口蓦地抽痛——从前灵、魔两界最金贵的小殿下,如今竟瘦得这般可怜。
“好,我听您的。”他顿了顿,又低头去看燕然泛青的眼下,“只是这冰寒丹……您连续服用的话,当真不伤身吗?
“……会好起来的。”燕然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镯子。
这一刻,若初竟然感觉少主的这抹笑比傀儡更显虚幻。
“阿初,”燕然替若初理了理歪斜的衣襟,眼尾泛着病态的嫣红,“若有一日我死在紫云宫……”
“少主不会死!”若初猛地攥紧他的手,“您还有灵族,还有我……”
燕然不置可否,他现在只是脆弱地不堪一击的废人,哪怕有灵族血脉维持容颜,有魔族血脉维持性命,可他……终究是要死的。
趁他还愿意活着,能够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地多做一点吧。
如果等奚临的那条恶龙玄烛出关,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他清楚那畜生的脾性,更清楚奚临默许的目光下藏着怎样的消遣意味。
幸而……如今有“他”在,奚临应该不会再让那只畜牲碰他了吧。
可想起玄烛撕裂他时的灼痛,以及在他身上曾经订入的环,燕然仍忍不住发颤。
他当初,怎么能只是抽了那条龙的龙筋给燕长云做腰带呢?
他应该,直接将那畜牲碎尸万段才对。
玄烛——你最好永远别出关。
否则……
“若初,去办吧。”
若初还要再说,却被燕然抬手止住,他取下自己玉珏塞进若初手里。
“避开寻暗的眼线……最近紫云宫戒备森严,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告诉寻暗,是特地为我买冰寒丹,他不会多问的——这是,他寻暗欠我的。”
若初攥紧燕然塞来的玉珏,口里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是。”
燕然目送他踉跄着退出门去,待若初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起身坐在了铜镜前,眸光骤然冷冽如刃。
他抬手割破手腕,鲜血滴落的瞬间,指尖已沾着血珠抚过镜面,暗红血迹在镜面上蜿蜒成诡异纹路。
随着纹路成形,一具巴掌大的木傀儡渐渐在出现在镜前——
这是连若初都未曾知晓的隐秘。
他垂眸盯着傀儡,指尖反复蘸血,在其上细细描摹。
苍白的面色与幽黑的眼瞳形成诡异的反差,每一笔落下都带着刺骨的冷意,仿佛在勾勒一场蓄谋已久的局。
“燕长云,你最好是个能用的东西。”
“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可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忘记你……”
燕然对着虚空轻声呢喃,窗外明月恰好掠过檐角,在他眼底投下片冷白的影,他的语气竟然如同奚临一样傲慢。
“我选择了你,你就不能是个废物……哪怕死,也要——死得其所。”
…………
燕然虽传话让南宫煜来见自己,却未料到这人如此胆大妄为。就在传信的第二晚,南宫煜竟光明正大地闯入紫云宫,直直来到他的听雪殿。
未及抬眼,腰间便缠上一道灼热的手臂。
“拿开你的手。”
“生气了?”南宫煜非但未退,反而将人按进怀里。
燕然强忍怒意,并未即刻发作。
直至那人埋首于他脖颈处,不安分地探寻他的腺体时,他才忍无可忍,抬腿将人踹开。
好在南宫煜并未刻意动用灵力,这才让燕然的动作未受过多阻碍。
南宫煜双眸掠过燕然后颈尚未愈合的咬痕,轻笑道:“看来尊主昨日很卖力,竟让公子这般厌我?”
燕然坐到镜前,并未理睬他的话,语气中满是怒意与嫌弃:“你多久没去找人了……真像只发情的畜牲……”
南宫煜低笑:“那些贱奴哪能与小殿下相提并论?”
燕然嫌恶地拧起眉梢:“别这样叫我。”
南宫煜却俯身轻嗅他发间气息,语调漫不经心却含着几分狎昵:“那该唤你什么?公子?然儿?还是……夫人?”
燕然侧头避开这人的贴近,神情透出几分疲惫:“离我远点。之前应你的事,我已办妥。你何时兑现诺言……”
南宫煜慢悠悠直起身子,指尖摩挲着燕然的乌发轻笑:“公子好绝情……一日夫妻百日恩,怎的到你口中全成了交易?”
燕然盯着镜中两人交叠的影子,眼底掠过冷意:“谁与你有什么情分?灵族的生命灵泉我已允诺分你一半,连你要的额外添头我都应了,你却还在这推三阻四——难不成你觉得,我真拿你毫无办法?”
“怎么会?”南宫煜似笑非笑的睨他,手顺着燕然的肩线轻轻游走,“公子的身子,怎能算添头?分明是煜梦寐以求、食不知味的珍宝……连尊主那样冷心冷性的人,都能被公子诱住,煜又怎会例外?”
燕然冷笑一声,眼尾微挑:“那就是在怕奚临竟然违背原则又碰了我,怕他发现了你和我之间的事?南宫盟主,做都做了,即便他察觉了——你又怕什么,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我连死都不怕,你难道不该觉得这样刺激吗?”
“公子哪里是不怕死。”南宫煜忽然抽出匕首,锋刃贴上燕然脖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既然没杀你我,便说明公子有把握瞒过尊主,煜又何须担忧?”
燕然忽然抬眸直视镜中倒影,主动将脖颈往前送了送,看着南宫煜猛地收手的动作,迎着对方惊诧的目光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少与我绕弯子,南宫煜——你只需告诉我,何时能兑现承诺?”
南宫煜突然笑得肆意:“公子竟然真的还不知道啊?”
“什么?”
匕首“当啷”坠地,燕然猝不及防被抱起,他眼底寒芒骤盛,却抵不过对方锢在腰间的力道。
南宫煜的吻落得又急又凶,直到怀中人面色酡红、指尖攥紧他衣襟时,他才慢慢将人松开。
“公子的魅力太大了。”他抵着燕然额角轻笑,指腹碾过对方泛红的唇瓣,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今日尊主竟亲自去灵界设了保护屏障,还颁下禁令——公子哪里还需要我呢?”
燕然一时间竟顾不得像以往那样给南宫煜一巴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在压抑怒火的男人:“你说什么?”
“若不是尊主离了紫云宫……”南宫煜扣住燕然手腕压向妆台,惩罚性地掐住他的腰,“煜这般惜命的人,岂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与公子欢好?”
铜镜折射的烛火在倒映在燕然错愕的瞳孔里,南宫煜的话如重锤砸在耳膜上。
是奚临?
不,是“他”。
“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能控制奚临一辈子吗?
如果不能,“他”现在做的事情,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奚临就是个只顾自己高兴的疯子,就算“他”取了自己的血和奚临的血,下了什么有保障的咒印。
可奚临毕竟是奚临,他根本就不可能被任何人掌控!
这是燕然刻骨铭心的教训。
不,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不能慌,奚临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的,只要他对奚临还有一点价值。
只要他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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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闯紫云宫的南宫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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