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花和李阿妹被劝住了,没再提去房檐山掏鸟蛋的事。
二狗子几个却没听劝,照旧往房檐山去了。
杨曦把劝过李小花的话又跟他们说了一遍,见他们油盐不进,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便没再多费口舌。
洗完菜往回走时,恰巧撞见二狗子的大爷。杨曦把孩子们上山掏鸟蛋的事说了,那大爷是暴脾气,骂了句 “小兔崽子”,转身就往房檐山方向赶。
回到家时,刘翠兰刚下工。
见杨曦拎着野菜,她顺手接过来,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叮嘱:“快到雾潮季了,小曦你最近不要上山挖野菜捡菌子。
雾潮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走在小路上,都容易迷路。”
杨曦头回听说 “雾潮”,心里好奇,却没直接问。
她帮着烧火,往锅里添了水,又拿了几个红薯埋进灶膛的余烬里。
饭菜刚做好,李大牛也回来了。
李小花苦着脸把课业赶完,才到厨房帮忙端菜上桌。
吃饭时,李大牛提起:“下工时见几个熟人往房檐山跑,问了句才知道,二狗子那几个娃没回家。
他大爷说没找着人,回来叫了些人再去寻。”
李小花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她平时胆子挺大,这会儿却有些发怵,小声问:“那…… 二狗子他们找着了吗?”
李大牛摇摇头,说不清楚。
后来话题就转到了雾潮上,每年四月都会起雾潮,不知从哪儿来的浓雾会把整座房檐山罩住,要十多天才散。
所以这期间,镇上是禁止上山的。
杨曦总算听明白了,大概是种特殊的自然现象。
只是不能上山,家里少了份野菜菌子的补贴,她心里有点可惜,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这夜并不安稳。
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刘翠兰去开了门,隐约能听见几句对话,随后便是李大牛跟着出门的脚步声。
杨曦和李小花睡一张床,哪怕隔着门,也能断断续续听出些眉目,二狗子他们还没找到。
更糟的是,山上已经起了薄雾,雾潮竟提前来了。
所以才挨家挨户找人帮忙,想趁雾没浓起来赶紧找到孩子。
杨曦起身开了门,正撞见刘翠兰皱着眉关门。
“吵着你了?” 刘翠兰见她起来,先问道。
杨曦摇摇头,把下午撞见二狗子大爷、说了孩子们上山的事简单讲了。
刘翠兰这才明白前因后果,暗自庆幸杨曦拦住了李小花,不然此刻急疯的就是自己了。
她让杨曦回屋接着睡,自己却在灶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躺回床上时,李小花的呼吸已经轻缓均匀,显然睡熟了。
杨曦却没了睡意,脑袋里总冒出房檐山迷路失踪的念头,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索性在心里默念那篇经文,念着念着,纷乱的思绪竟渐渐平息,只剩下经文的字句在心头流转。
今夜的念诵格外顺畅,像有股清凉气从心底冒出来,一点点沁遍全身。
在这莫名的安宁里,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门外有了动静。
杨曦睁开眼,眸子里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反而清明得很。
她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这一觉醒来,浑身轻快,没有半点慵懒。
门外是李大牛的脚步声,听着有些疲惫,还夹杂着刘翠兰压低的问话:“…… 找着了吗?”
“唉…… 往里走雾气有些大了,后来不敢再往里走,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怕是…… 悬了,等补个觉,趁着雾没完全笼罩,最后再去找找....” 李大牛的声音透着沮丧。
天完全亮后,李大牛补了会儿觉,起来又出去了。
这一去又是半天没回。
期间李小花去了学舍,却很快就回来了,说学舍暂时停课,复课时间另行通知。
杨曦今天没去挖野菜,把家里零散的活计做完,便想去镇上看看情况。
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她说不清这预感从哪儿来,可一想到提前来的雾潮和至今没找回的人,那股不安就更重了。
镇上看着还算平静,仔细瞧才发现少了些人,不用问也知道,多半是去房檐山帮忙找人了。
杨曦下意识往清水溪方向走。
往日清晨能看得清的房檐山,此刻已被一层层的雾气裹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等着人往它嘴里钻。
远远看见有人从房檐山方向下来,脚步踉跄,看着不太好。
走近了才发现,下来的人脸色都很难看,衣衫狼狈,还有几人受了伤。
杨曦扫了一圈,没看见李大牛的身影,心里的不安瞬间沉到了底。
她赶紧上前,装作找人的样子四处张望,对着为首的中年汉子问道:“各位叔叔,可见到我姨夫了?”
这阵子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自然明白她问的是李大牛。
为首的是二狗子的爹刘丰,他脸色铁青,欲言又止:“娃子…… 等会儿我去你家和翠兰妹子说,你先回家去吧。”
杨曦心里 “咯噔” 一下,再看房檐山方向的雾气,已经能确定李大牛怕是也出事了。
镇上的浣洗房只有一处,杨曦熟门熟路找过去。
她来过几回,跟管事说了句,没等多久,刘翠兰就出来了,手上的水都没擦干。
“小曦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 刘翠兰一见她就心头一紧,她今天上工总走神,尤其想起早晨李大牛疲惫的样子,此刻见杨曦来找,更是心神不宁。
杨曦把刘丰的话原原本本说了。
刘翠兰哪还坐得住,跟管事打了声招呼,就拉着杨曦往家赶。
快到家门口时,就见刘丰站在院外,低着头唉声叹气,像是没勇气进门。
“刘家大哥?” 刘翠兰喊了一声。
刘丰身子一震,转过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模样让刘翠兰脸色瞬间惨白,她强压着声音问:“刘家大哥,我家大牛呢?他早晨跟你们去寻人,现在…… 回来了吗?”
“翠兰妹子,大牛在山上…… 也失踪了。
明明我们一直在一起,可大雾突然就涌了过来……” 刘丰的声音艰涩。
刘翠兰眼睛猛地睁大,后面的话全没听进去,转身就往房檐山方向跑。
杨曦根本拦不住,好在刘丰反应快,一把拉住了她:“大妹子!你听我说!现在绝不能上山!雾潮已经来了,不光大牛,还有好几人都没了踪迹!你这时候上去,就是让自己深陷险境啊!”
“可那是我男人!是我女儿的爹!” 刘翠兰红着眼,声音发颤,“他是帮你们找人才出事的!人没找着,怎么连我家大牛也回不来了!” 她一边喊,一边挣扎着要推开刘丰。
刘丰任由她打骂推搡,却死死拽着不肯松手。
屋里的李小花听见动静跑了出来,刚好听见母亲的话,小脸 “唰” 地白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呜咽着扑上前抱住刘翠兰:“阿娘!阿爹他…… 阿爹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女儿的哭声让刘翠兰瞬间停了挣扎。
她反手抱住李小花,深吸了好几口气,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小花乖,你爹肯定没事。
阿娘去找他,你乖乖跟小曦在家里等。”
李小花却抱得更紧了,哭着说:“不要!阿娘要是也不回来怎么办?我要跟你一起去找!”
刘丰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心里像被堵住了,闷得发慌:“翠兰妹子,我向你保证,一定想办法找回大牛!但现在雾潮正浓,你要是再往山上跑,真出了事,小花她们怎么办?”
刘翠兰渐渐冷静了些。
她冷冷地瞥了刘丰一眼,拉着李小花就进了院子,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刘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这期间,刘翠兰在厨房里默默收拾着,没再出来。
杨曦正安抚李小花。
小姑娘哭得脸都花了,抽抽噎噎地问:“阿姊,我阿爹…… 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杨曦没法回答,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些宽心的话。
天色慢慢暗下来,刘翠兰从厨房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眶泛红,却已经收敛了情绪,她不想在女儿面前太失态。
“先吃饭吧。” 她把饭菜端上桌。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闷,饭菜也没有动几口。
临到收碗时,刘翠兰突然说:“今夜早点睡。”
杨曦瞧出她神色不对,突然开口:“翠兰姨,今天出了这些事,我和小花都有点怕,能跟你一起睡吗?”
往日杨曦总是沉稳的,突然露出这副依赖的样子,让刘翠兰愣了一下。
再看李小花泪眼汪汪、瘪着嘴的模样,她心里那点异样的念头顿时散了,涌上一阵酸涩:“好。”
夜里躺在床上,杨曦知道身边两人都没睡着。
李小花时不时抽噎一声,她便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胳膊。
夜深时,李小花大概是哭累了,终于睡熟了。
杨曦还醒着,习惯性地在心里默念经文。
刚要朦胧睡去,却听见身旁有动静,刘翠兰起身了,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杨曦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跟着下了床。
推开一条门缝,看见刘翠兰坐在门槛上。外面没那么黑,繁星落在地上,能看清她的轮廓。
杨曦的脚步声不算轻,刘翠兰侧了侧头,又转回去望着远处,轻声说:“小曦,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杨曦走到她身边,也在门槛上坐下。
“大牛这个人,老实得近乎没脑子。别人说什么,他都乐意帮忙。可也正因为这份老实,我嫁给他这些年,从没受过半点气。明明……” 她哽咽了一下,抬手抹掉眼泪,把头转向另一边。
刘翠兰的话很琐碎,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翻来覆去都是李大牛和李小花的日常。
杨曦就这么听着,有时候,说出来本身就带着力量。
两人就这么坐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刚亮,刘翠兰已经满脸疲惫。
看见陪了自己一夜的杨曦,她有些愧疚:“小曦去睡会儿吧,等会儿叫你吃饭。”
杨曦状态却不错,甚至有意外收获。
她整夜都在默念经文。
往常躺着念到最后总会睡着,可今夜清醒着,竟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又觉得自己像一团轻烟,刘翠兰的声音在耳边,却没半点干扰。
经文在心里流淌,让她越来越平静。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直到天光渐亮才慢慢退去。
即便如此,身体仍轻飘飘的,精神也格外充沛。
她只在刚穿越时,那场差点要了命的风寒里,体会过经文的奇妙。
这段时间虽也坚持默念,却再没出现过特别的感受。
如今不仅再次体会到,甚至比上次更清晰,杨曦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属于她的机缘。
之后几天,刘丰时不时会来看看,每次都欲言又止。
雾潮已经完全把房檐山裹住,根本进不去。
刘翠兰对他始终没好脸色,话也懒得说,也恢复了去浣洗房上工。
学舍停了几日课,也通知要复课了。
这阵子,家里的变化很明显。
李小花变得沉默了,也更黏刘翠兰,每天下课后,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李阿妹去玩,总是直接跑到浣洗房门口等着母亲下工。
杨曦陪她等了几日,后来便先回家,把晚饭简单做好,打扫完屋子,就坐在门口等着她们回来。
自从那晚体会到经文的玄妙,杨曦把默念的时间改成了全天,只要意识清醒,心里就没断过经文的字句。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雾潮渐渐退了。
镇署派了衙役去房檐山寻人,可还没等消息传来,镇外先来了批马贼。
他们大概是瞅准了衙役进山,镇上防卫松懈,直接杀进了镇署。
马贼刚闯入时,镇上顿时乱了。
有人惊慌逃窜,大喊着 “马贼来了”。
浣洗房门口,李小花正愣着神,被管事一把拉进了门。
家家户户都赶紧关门,用桌椅板凳抵住房门。
浣洗房里,刘翠兰听见 “马贼” 二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看见被拉进来的李小花,她刚松了口气,猛地想起杨曦还在家里,可这时候,管事说什么也不会开门了。
李小花被刘翠兰紧紧抱在怀里,泪眼汪汪地挣扎:“阿娘!阿姊!阿姊还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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