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弯刀刚接触肌肤,妖狼便察觉情况不妙,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强大的气浪将她狠狠掀飞。她像雨滴般撞进内屋,重重砸在地上,一口鲜血当即从嘴角喷涌而出,却还紧紧握着小弯刀。
淮清洛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每喘一口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打转。她抬头望去,妖狼正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低头望去,桑樾还躺在那里,连个瞑目的姿势都没有。
“桑大哥……”她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呼唤,忽然疯了似的撑起上半身。手臂抖得像风中残烛,刚撑起半寸又重重摔回地面,额头磕在青砖上,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妖狼停下脚步,喉咙里滚出粗哑的笑:“小娘子倒是痴情,可惜啊,死了就是死了,喊不醒的。”
淮清洛没理会它的嘲讽,指尖抠进地板的缝隙里,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一点一点往桑樾的方向爬。血痕顺着她的衣袖拖在地上,在二人之间拉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妖狼看着她这般模样继续嘲讽:“这凡人也奇怪,中了迷术竟一会就醒了,我只能把他打死了。”
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却爬得像过了半生。指尖终于触到桑樾冰凉的脸颊时,她眼泪瞬间砸了下来,颤抖着想去合他的眼:“桑大哥,我……我没能护住你……是我没用。”
言了,一只覆着黑毛的巨爪猛地踩住她的手臂上。“咔嚓”一声轻响,臂骨几乎被碾碎,剧痛让淮清洛浑身痉挛,却死死咬着牙没喊出声,她的手还贴着桑樾的脸,哪怕被踩得骨头欲裂,也不肯挪开半分。
“护?”妖狼嗤笑出声,爪子又往下压了压,“你连自己的手都保不住,还敢说护他?凡人就是这般可笑,偏要抱着保护的痴念,最后还不是只能看着身边人去死?”
淮清洛疼得眼前发黑,却突然红着眼抬头,攥紧小弯刀那只手,拼尽全力朝着那只踩在自己左臂上的狼爪刺去。可妖狼的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刀刃刚动的瞬间,覆着黑毛的巨爪便猛地往后一收,只留一道残影。
“噗嗤”一声,她来不及收住这力道,竟直直扎进了自己正被狼爪踩过的左臂,鲜血瞬间顺着刀身流出,混着之前被踩出的淤青,将半边衣袖染得透湿,疼得她浑身发颤。
妖狼低头看着她这狼狈模样,喉咙里滚出粗哑的笑:“连要刺的地方都分不清,凡人这点能耐,还敢弑妖?”
嘲讽声落,它才猛地抬脚,狠狠踹在淮清洛的腰腹上。她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踢飞出去,重重撞在廊柱上,又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插在手臂上的小弯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还没等她缓过劲,狼身光影流转,竟缓缓化作人形。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缠上她的脖颈,将她硬生生拖离地面,悬在半空。
妖狼问道:“滋味如何?”
此刻脖颈间的力道越来越重,淮清洛手脚乱舞着,右手徒劳地试图掰开那只掐着自己的黑气,指尖却只能触到一片冰冷的触感。
“若不是主子想要你的身体,我现在就杀了你!”
妖狼的声音像淬了冰,淮清洛挣扎的手缓缓落下。一是化形妖可覆灭一城;二是听见“主子”二字,知晓背后还有更可怕的存在;三是凡人之躯早已撑到极限。
她最后一眼落在桑樾身上,混沌的脑海闪过乱兵过境的残垣、经商窘迫的岁月、破庙里的初遇。最后定格在昨夜返程前,桑樾的祈福声。
“求神明护佑,此程经商平安顺遂,舍妹岁岁无忧,岁岁得见。”
为什么……
淮清洛忽然觉得,无论是当年躲在死人堆里的无力,还是此刻看着亲友殒命的绝望,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太弱了。他逢庙必拜、遇神必祈,虔诚求的不过是平安顺遂,可满心祈福换来的却是满门血祸,这天道何其不公?世人总说妖物乱世时有仙人救世,可眼下妖狼逞凶,盼来盼去也没见半分仙影。
桑樾还总说初遇那时拜的就是她,若是自己真能得道成仙该多好?哪怕护不了天下苍生,至少能护住眼前这个半生祈福、却落得这般下场的人,不会连见他最后一面都是死不瞑目的看着自己。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这念头像根细刺,扎进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里。
“阿洛。”
熟悉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像她醉酒后,桑樾无奈又温和的唤。
她意识颤了颤,是幻觉吗?她明明看着他染血倒在怀里,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散了。
可这声音太真,真到让她几乎要睁开眼,盼着下一秒能看见他递来醒酒汤,又说着斥责的话。
可颈间的疼痛,手臂的麻木还在。
“阿洛。”
熟悉的声音一次次在耳边响起,淮清洛拼尽数十次力气,终于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
*
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刺得她眼睛发疼,可她死死撑着不肯闭上,怕一闭眼,眼前的景象就会像泡影般碎掉。
她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还残留着隐隐的痛感,可更清晰的,是眼前桑樾鲜活的模样。
“知道被烈酒烧喉的滋味了?”桑樾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伸手将她麻木的身子扶着靠在床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酒?”
淮清洛又下意识摸了左臂,那只险些断了的手恢复如初。只觉眼睛发酸,声音抖得不成样,不可置信道:“桑大哥?”看向他身后,“沐姐姐?”
桑樾伸手摸她额头,道:“这郎中也没说会傻呀?”
淮清洛额头传来暖意,眼睛在两人间来回揣摩,吸了吸鼻子,突然将他抱住,声音委屈:“桑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喝了。”
桑樾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知道就好。”等她松开手,他用指腹替她拭去眼角的湿意。转身从沐黎端着的托盘里拿起药碗,舀起一小勺:“把这汤药喝了,喉咙能好受些。”
淮清洛点头应下,张着嘴一口一口喝完,最后再吃一颗他递过的蜜饯。
“你呀,连自己的生辰都错过了。但生辰礼早就备好了,我去取来,你好好歇一会。”
淮清洛心里虽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多问。昨夜那场灭门惨状如同真实的噩梦,至于那小弯刀,许是她幻想出来的**罢了。此刻能好好站在这里,身边人都安然无恙,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生辰礼。
她躺下,将被子拢好,目送二人离去。
*
桑樾刚踏入忘川境,守门的冥兵便上前拱手行礼:“参见司轮冥君。”
忘川境,掌管轮回的圣地,亦是司轮冥君的辖地。此地虽不见天日,却有万物荧荧发光,朦胧间竟与仙境有几分相似。
忘川殿,桑樾正垂眸抚过案上的一幅画卷。
沐黎推只静静站在一旁,目光在桑樾与那幅画像间轻扫。
桑樾头也未抬,指尖仍停留在画卷边缘:“你为何要随本君化凡?”
沐黎反问:“尊上既明知是化凡,又为何执意如此?”
要知化凡与下凡截然不同。
化凡可避开修道之人的因果纠缠,周身气息被天道隐匿,无人能追踪,成为真正的凡人;若在在凡界遭修道者击杀,次日子夜后才会原形毕露,遭受剧烈反噬,修为越高者,反噬越是惨重。唯有寿终正寝般,才能让修为略有增长,可这微薄的益处,对高阶修士而言形同虚设,不过是天道赐予凡俗蝼蚁的一点福利。
故而,鲜少有人会为了寻仇,在凡境滥杀凡人,毕竟气息显露,引来正道追杀,得不偿失。但诡心难测,若有人愿“富贵险中求”,不惜赌上自身修为与性命,倒也未必没有例外。
桑樾没有回答沐黎的反问,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块莹白剔透的天晶。
“把它交给阿洛。”他顿了顿,补充道,“本君要闭关十日,就说有要紧的生意。”
这天晶乃是天道赐予界君的信物,只需滴入持有者的精血,便能依其心念化出最趁手的法器,玄妙非凡。
*
烈日当空。
淮清洛小息醒来,刚坐起身,就见沐黎端着最后一盘菜走进屋。
沐黎将菜放在桌上,从怀中取出天晶递过去,“这是公子给你的生辰礼。”
淮清洛接过天晶,指尖触到冰凉的质感,又问:“桑大哥呢?”
“公子去谈一笔要紧生意了。”沐黎道,“十日后才能回来。”
淮清洛怔住:“这么久?怎么不带着我。”她轻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问:“沐姐姐,这石头有什么用啊?”
沐黎解释:“将自己的精血滴入其中,它便能随你心意化出趁手的法器。”
淮清洛听得心动,立刻按沐黎说的,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晶石上。可等了半晌,天晶依旧莹白剔透,半点变化也没有。她脸上的期待淡了些,小声嘀咕:“怎么没反应?”
沐黎见状,温声安慰:“别急,许是你还没想通自己的心意。”
淮清洛听了,心里的失落散了些。她用锦盒子把它装起放在床头,摆得端端正正,往后不管睡着醒着,都要一眼看见才放心,生怕这宝贝有半点闪失。
*
几日后,淮清洛身子彻底痊愈,本是努力修行,可十日过去了,这些天反倒总爱待在屋里发呆。
这日晌午,她正趴在窗边托腮出神,连沐黎
推门进来都没察觉。
“又在想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淮清洛脑袋清灵,转头见是沐黎,才松了口气:“沐姐姐,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沐黎笑着走到她身边:“明明是你自己发愣太入神。不过院外来了一位自称时风的男子,还提着两条大鱼,说非要见林太太。”
院外就传来时风爽朗又带着几分局促的声音:“护院大哥行个方便,我就想见林娘子一面,说两句话就走。”
“走走走,别来这闹事!”
护院见二人过来,开了门,时风立刻举着鱼凑上前,眼神里满是郑重:“两位姑娘,林娘子……她在吗?”
“姨娘去布庄了。”淮清洛直截了当开口,看着他手里新鲜的鱼,忍不住问,“你来寻她,是有什么事吗?”
时风闻言愣了愣,随即垂下眼摩挲着鱼绳,语气添了几分恳切:“好几前年我还是个穷光蛋,饿得快站不住,路过桑家布庄时,是林娘子见我可怜,给了我一份热乎的吃食。就那一口暖,我记到现在。”他攥了攥手,又补充道,“如今我做起了卖鱼的营生,日子总算稳当了些,就想着来当面谢过她,也没别的心思。”
淮清洛一脸了然地眨眨眼,姨娘平日里虽总惦记着铺子生意,却也时常帮衬路过的穷苦人,倒没想到还有人记着这份旧情。她轻声道:“姨娘这会儿真不在,要不等她回来我跟她说一声?”
时风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把鱼递给一旁的护院,连连作揖:“多谢小娘子,这点鱼不值什么,就当是我一点心意。”
沐黎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探究:“既然知晓林太太在哪,为何不直接去找她?”
时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认真道:“布庄是她做生意的地方,人来人往都是客。我上门道谢要是耽误她迎客,反倒辜负了她当年的善意。这点小事,私下说才妥当,不想给她添麻烦。”
淮清洛点头应下,道:“行,我一定转告。”
看着时风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离去的背影,淮清洛转头对沐黎道:“没想到姨娘当年随手帮的人,竟记了这么久。”
“林太太心善,这份记挂,倒也算没白费。”
刚回宅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窗棂微微发颤。
二人皆是一愣,齐齐望向天际,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阳光透亮,此刻却乌云骤聚,几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滚过,声势骇人。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雷了?”淮清洛望着转瞬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
沐黎随即回应道:“这天气变得蹊跷,说不定转眼就有大雨。我去瞧瞧公子房里的窗门是否关严了,别让雨水飘进去打湿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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