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何事？”
淮清洛眼神晃了晃，方才满肚子的疑虑和急切突然卡了壳，只含糊道：“就是……哪有什么事，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
“是吗？”桑樾盯着她，眼底带着点似笑非笑的了然，显然没信。
淮清洛被他看得发慌，急忙打断话头，语气里掺了点埋怨：“说好的十日回来，怎么过了半月才到？”话落还翻了个白眼，故意装出气鼓鼓的模样，转身就要往布庄进去。
桑樾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小臂，就听见淮清洛“嘶”地痛呼一声，身子往旁缩了缩。他心头一紧，立刻松开手，见她捂着小臂蹙着眉，语气瞬间染上担忧：“怎么了？是不是伤着了？”
淮清洛抬眼，撞进他满是急切的眼底。原本的小脾气瞬间散了，只剩点撒娇似的责怪。她轻轻掀开袖管，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瘀伤：“还不是急忙来找你，路上碰到马车受惊，被布捆砸到了。”
见他眼尾泛红，“一点也不疼！”淮清洛连忙安慰，晃了晃胳膊，“我去看了郎中，没伤着骨头。”
话音刚落，桑樾突然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横抱起来，还特意选了一侧，让她受伤的小臂靠在外侧，避开身体挤压的力道。
淮清洛惊呼一声，不自觉往他胸膛靠了靠，却还嘴硬：“真没事的，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动。”桑樾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淮清洛撇撇嘴，小声应了句“哦——”，乖乖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心跳却悄悄快了几分。
桑樾抱着她走进内室，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转身从木盒取出个玉瓷小瓶：“这雪霜膏是我这次在外寻到的，比寻常药膏消肿快。”
淮清洛点点头，主动掀开袖管，露出那片淤青。直到这时，她才仔细看清，这淤青虽比噩梦里的伤口小得多，可位置却分毫不差，还是梦里小弯刀刺入的地方。心头掠过一丝发紧的慌，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桑樾的指尖沾着雪霜膏，在淤青处轻轻打圈，力道放得极轻，连呼吸都放柔了些，还温声问：“这样揉，疼吗？”
淮清洛原本还想着要逞强说不疼，可听他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方才压下去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悄悄泛红，声音带着点哑：“疼……揉的时候还好，被布捆砸到的时候，疼得我都要哭了。”
桑樾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担忧更重，指腹轻轻蹭过她淤青边缘的皮肤，语气带着点故作严厉的软：“知道疼就好。以后再这么冒失受伤，我就把你关在宅院里，让你哪也去不了。”
淮清洛知道他是怕自己再出事，可听这话，又想起他总为了生意奔波、连歇脚都难得的模样，反倒撅起嘴反驳：“那不行！要关也是我关你才对。你这身子才该好好歇着，要是不把你看紧点，说不定哪天就累得一动也动不了了。”
桑樾被她这话逗得眼角泛红，却又笑出声，他抬眉见她眼底的心酸，垂眸继续抹药，声音沉了几分：“这几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真的走上了成仙路。”
淮清洛心里一跳，急忙追问：“结果如何？我是不是厉害？”
桑樾没有立刻回答，只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匀，然后伸手替她拭去眼角没忍住的泪渍，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梦里的你满身伤痕，血流成河，你明明已经力不从心，却还在硬撑……阿洛，这样的路，你还要走吗？”
淮清洛一把撇开他的手，语气带着点不服气的责怪，眼底却亮得很：“我哪有这么不堪！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也要走。毕竟，我还得对你这个‘第一个信徒’负责，总不能辜负了你的祈福吧？”
淮清洛拉下衣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内室，忽然拍了下腿，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沐姐姐呢？方才是她说你回铺子了，我才急着过来的，怎么没见着她？”
“在外面马车等着呢。”
“等着？去哪啊？”
桑樾站起身子，居高临下：“成仙路。”
“啊？”淮清洛歪头看着他，眉头拧成小疙瘩，显然没明白。
“这次去邻城，路上遇了点岔子，遇上批拦路的劫匪，耽误了几日，”桑樾说着，语气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郑重，“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撞上一位云游的仙长，他正好帮我们解了围。我听人说，这位仙长隐居在城外，这些年上门求道的人挤破了门槛，可他一个都没瞧上眼。”
淮清洛眼睛瞬间亮了，她挺了挺胸，语气带着点小骄傲：“没瞧上别人怕什么，肯定是在等我。”
桑樾被她这副笃定的模样逗笑：“瞧你急的，先歇一会，缓过来我们再去。”
淮清洛立刻点头，乖乖往软榻上坐，却还不忘攥着他的衣角晃了晃：“那可说好了，歇完就走，不许再耽误啦。”
*
三人来到一处山间。
越往里林木越密，枝叶层层叠叠挡着光，直到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才见林间空地上立着间简陋的木屋。
木门紧闭，周遭静得只剩鸟鸣，连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都轻得很。
“就是这儿了。”桑樾停下脚步，指了指木屋，“仙长性情孤僻，不喜被打扰。你自己进去拜见，我和沐黎在外面等候，莫要失了礼数。”
淮清洛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刚要抬手叩门，那扇木门竟“吱呀”一声自行开了。
屋内光线略暗，隐约能看见一道红影坐在屋中木椅子，衣袍上的暗纹在微光里流转，透着几分诡异。
她定了定神，抬脚跨进门，刚看清屋内人的模样，心猛地一沉，那男子身着一袭妖艳红袍，眉眼精致得近乎妖异，肤色白得像常年不见日光，瞧着竟比传闻中勾魂的女鬼还要慑人。
“这……哪像正道仙长？莫不是鬼怪吧？”淮清洛暗自嘀咕。她定了定神，对着屋中红袍男子敛衽弯腰，声音恭敬：“晚辈淮清洛，拜见仙长。”
红袍男子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直到她躬身片刻，才慢悠悠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既来求仙问道，先说说，你求的是哪般仙，问的是哪般道？”
“晚辈求仙，只为护人。”淮清洛直起身，目光清亮，没有半分犹豫。
红袍男子闻言，忽然嗤笑一声，起身时衣袍扫过地面，带起阵轻响。
他缓步走到淮清洛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嘲讽：“护人？倒是新鲜。”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先前有人求长生，说愿为长生舍一切，我便取他亲友的命为他续了百年，他转头就跪下来求我饶他；还有人想飞天遁地，说要斩妖除魔，我先杀了他，又用术法让他活过来，他醒来第一句是求我别再动手；更有甚者，喊着要护苍生，我当着他的面毁了半座城，他吓得连剑都握不住，转头就跑了。”
每说一句，淮清洛的后背就多一分冷汗。这哪里是正道仙长？字字句句都透着血腥气，让她指尖忍不住发颤，可他救过桑樾，她咬着牙没退后半步。
红袍男子忽然抬手，掌心化出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剑，转身走回石桌旁。
没等淮清洛反应，他手腕轻扬，那柄利剑突然脱缰般飞起，直往她身侧的木门射去，淮清洛瞳孔骤缩，她记得清清楚楚，木门之外，正是桑樾等候的方向。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利剑前。耳边似乎传来利刃划破布料的声响，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可倒地的瞬间，她却没触到冰冷的地面。
淮清洛眼睛一眨，自己还在躬身，仙长还坐着。
忽然大笑，笑声尖锐又诡异，在空荡的木屋里来回回荡，震得她耳膜发疼：“有趣，真是有趣。方才那一下，你连我是谁、为何出手都没弄清，却第一时间想着挡在前面，你记着身后的人，记着要护他。这份心，倒比那些空喊口号的‘求道者’实在多了。”
淮清洛见他话里带着认可，心头一喜，也顾不上还没正式拜师，直接上前一步唤道：“师父！”
仙长闻言一怔。
“师父方才既已试过我心性，那些虚礼数便不必讲究了吧？”淮清洛眼里满是期待，“您就认我这个徒弟了，对不对？”
仙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好，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我倒是喜欢。”
他说着，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往门外扫了一眼，喉结动了动，收回目光时，语气添了几分随意：“不过外面那位，我可救过他一命。这地我也想换换了。”
淮清洛何等机灵，立刻心领神会，连忙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师父要是不嫌弃，不如随我们回宅院住？宅院里房间宽敞，也方便您日后教我修行。”
男子“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红袍衣摆，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刚到门外，淮清洛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桑樾身边，雀跃道：“桑大哥，仙长答应收我为徒了，我想请他回宅院住下，这样他教我也方便，你看行吗？”
“自然可行。”
楠曦急忙自报家门:“桑公子，又见面了。没想到还带来了好苗子，唤我楠曦即可。”
桑樾语气恳切回应：“楠曦仙长肯收阿洛为徒，是她的福气。不如先去城中吃些东西再回宅院，也算是我对仙长的一点感激。”
淮清洛看见，楠曦的目光落在桑樾脸上，笑意回到嘴角，连声音都软了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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